《周记麻辣烫》含糖500克

3、第 3 章

　　第二天的中午，傅左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带王俊去周全的店里。但他实在是想不出怎么开口，因为周全本人以及他的店都看上去十分的不靠谱。
　　就在他拔掉了自己的第十三根头发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喂，您好，我马上出门拿，谢谢。”还不等对面来得及开口，傅左像往常一样，自己说了一连串之后就准备挂断。
　　“傅左，是我，不是外卖。额，你要是想叫我们家外卖我也不是不可以送来。”
　　电话的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傅左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他放下手机看了看，是一个没有储存过的本地号码。
　　“周……周全？”
　　“哎，猜对了。”
　　傅左是一个能发文字消息就绝对不打电话的人，因为当时加了周全的微信，所以傅左也就忘记了把周全的电话号码存到通讯录里。在这个只能接到外卖小哥电话的时代，在电话里听到熟人的声音让傅左有一种恍惚感。
　　“你下班能上我店里一趟吗？”
　　“我下班后有个培训，还得赶回家给傅三千准备晚饭。”
　　“那……八点半之后有空吗？”
　　周全熟络的语气让傅左有一种跟这个人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额……我，我不吃夜宵的。”新生代养生小先锋傅左立刻表示了拒绝。
　　电话那头传来了那人的笑声，傅左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一对虎牙。
　　“不吃麻辣烫！小本生意，我可请不起你。”
　　“那……”那我去干嘛？傅左心想你那里除了麻辣烫还有什么让我去的理由吗？
　　对面的笑声立刻停止了，只听见周全认真严肃的声音：”是关于徐良佩的事情。”
　　听到徐良佩的名字，傅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整理归还书籍的王俊，压低了声音问道：”需要我带我同事一起来吗？”
　　“先别带来，”周全顿了顿，”还有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傅左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老板！都到饭点了你就别在旁边偷懒了！我说你可快多雇几个人吧！”
　　“知道了！”周全像是捂住了手机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那晚上八点半见！”还没等傅左答应，电话里就只剩下”滴滴滴滴”的忙音了。

　　在给傅三千准备完晚饭之后，已经快要到八点了。傅左想了想，最后还是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瓶无糖乌龙茶之后，就直接坐地铁去安宁街赴约了。
　　坐在地铁上，傅左又开始了他的第一万次对于”你的事情”这几个字的思考。
　　我的事情？我究竟有什么事情？难不成周全还有着从医的经验，经过几次相处看出我身上有什么毛病要当面告诉我？
　　当傅左来到周记麻辣烫门口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已经在想象着周全穿着白大褂告诉他很遗憾你得了绝症的情景。
　　接着，他又掏出之前的名片，看着上面的马赛克脸，筛选着记忆里出现过的每一张脸。
　　我见过他。傅左毫不怀疑地下了这个结论。但是我在哪里见过他？
　　还没想出个结果，就有人叫住了他。
　　“哟，傅哥来了啊！”第一个发现他的依然是那个穿围裙的小姑娘。此时她正在收拾着店里桌子上客人留下来的碗筷。
　　“晚上好啊，小顾，”上次来吃麻辣烫的时候，傅左就知道了这个开朗的女孩名叫顾一恬，是个来做兼职的大学生，”你们这么早就关门的吗？”
　　傅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八点二十五分。但是店里的椅子已经翻到了桌子上，后厨有些老旧的抽油烟机现在也已经停止了工作。
　　“本来要开始准备夜宵场了，但是老板说有要紧事不能帮忙，我待会儿还要回学校开例会，”顾一恬熟练地把碗筷收到推车上，又用抹布利落地把桌子抹了一遍，“人手不够，干脆提早关门了。”
　　傅左点了点头，道了句“辛苦了”之后便熟门熟路地往后厨的小仓库走去。周全已经发了十条微信问他到了没。当然他一条都没回。
　　办公室门口依旧是那盏灯光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的小吊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逐渐转凉的原因，此刻傅左感受到了一阵细小微弱的寒意将他包裹了起来，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像是有人吹了一口气一般，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吊灯发出了“吱呀”一声惨叫。
　　面前厚重的防盗门突然之间毫无预兆被打开。傅左瞬间就被一阵橙子味的温暖气流包裹了起来。
　　“32分，你迟到了！”周全不客气地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垂眼注视着傅左。
　　傅左并没有搭理他，错开身从门口挤了进去。他看了看这间与之前来时并无多大区别的小办公室，说道：“我还以为你找到佩佩了。”
　　周全听到这话，眼神里立刻出现了几分惊讶的色彩。他看了看那张有些磨损的黑色皮质沙发，又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傅左。
　　傅左看着眼前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的周全，摇了摇头便就近坐在了沙发上。
　　原本还在出着神的周全看到傅左的动作，立刻一个翻身越过茶几，抓着傅左的胳膊就把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动作流畅到让傅左怀疑他是不是去少林寺出过家练过功。
　　“你什么毛病？”傅左屁股刚沾到沙发就被周全整个人又提了起来，胳膊还被抓得有点发痛。他不明就里的看着周全，眼睛的余光却瞟见原本应该是黑色的皮沙发上多了一抹亮眼的天蓝色。
　　“我靠！”傅左定睛一看，发现进门时空无一人的沙发上多了一个穿着天蓝色运动校服的女孩。
　　受到视觉冲击的傅左吓得一下子喊了出来，可当他冷静下来后，立刻发现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十分眼熟。
　　“佩，佩佩？”这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分明就是王俊的表妹徐良佩。
　　周全也被傅左的叫声吓了一跳，瞬间就缩回了手，狐疑地盯着一脸震惊的傅左。
　　徐良佩脸上立刻浮现出期待的表情，刚要张开口说些什么，却像是卫星电视接收不到信号了一般，女孩的身体闪烁了两下之后，消失在了空气里。
　　“诶？”傅左犹豫着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气里挥了两下。什么都没有。
　　周全又伸出手把傅左的胳膊压了下去，道：“你干嘛啊，刚进门就坐人家小姑娘身上，现在还扇人巴掌。”
　　就在周全的手抓到傅左的手腕的时候，傅左还没来得及抱怨一句这人的手劲实在是太大的时候，又像是电视信号恢复了一般，面前突然闪现出了女孩距离自己的手指只有一公分的脸。
　　“靠！周全！”震惊到任凭周全拉着自己的手，傅左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指着沙发上局促的女孩问道，“这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周全耸了耸肩，却依旧没松开手，“我找到了你同事的表妹。”
　　“不是，你找到了全息影像？？”傅左向前伸了伸手，右手的手指直接穿进了女孩的脑袋。
　　周全挠了挠脑袋，一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表情。
　　“说来话长……”
　　“傅左哥哥……”一直沉默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突然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又很远。她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是从及其遥远的地方在呼唤着傅左的名字。
　　“她死了。”周全突然松开了傅左的手腕，女孩嘴巴依旧在一张一合，傅左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几秒钟之后，又和之前的情景如出一辙，佩佩消失了。
　　傅左僵硬地站在原地，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着正在从柜子里拿速溶咖啡的周全。
　　周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对似乎永远被困倦所笼罩的漆黑瞳孔，此刻正在从眼底的最深处透出一丝傅左无法形容的光芒。
　　“我能看见他们……”
　　“那些已死之人。”
　　看着周全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傅左立刻把“神棍”的标签贴了上去。他一时之间没法完全消化周全这一番惊人的坦白。而对方则像刚刚只是分享了新的冷笑话一样，神色如常地把刚烧开的水倒进了印着HelloKitty的陶瓷杯里。
　　“你知道人死了会去哪里吗？”周全换上了一副更加高深莫测的表情，并带着些装逼意味缓缓喝了口咖啡，结果被烫得险些把咖啡打翻。
　　“黄泉？天堂？地狱？”傅左在脑子里回顾了一遍从小到大看过的魔幻修仙小说。
　　周全摇了摇头，把咖啡杯放在了桌子上。“他们的灵魂会回‘家’。而只有当身体归于大地之时，灵魂才能得到安息。”
　　“新逝的灵魂会失去一段时间内的记忆，他们通常是不记得自己如何离开人世的。”
　　“他们有些人甚至刚开始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
　　傅左听到这里，转头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沙发。
　　“大部分死者可以得到家人的安葬，由家人送至往生。”
　　周全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们国家一年的失踪人口有多少吗？”
　　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八百万。”
　　“家人还在焦急地等待失踪的亲人回家，可却不知道他们的尸体可能已经被河水泡的发涨，被蛆虫啃食得只剩下白骨。”
　　“而他的灵魂却在他们的身边，看着自己的家人痛苦自责，自己也永远无法去到应去的地方。”
　　周全又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稍许降了些温的咖啡，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道：“我的工作就是找到他们的身体，最后送他们上路。”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傅左身边的空沙发，清了清嗓子做出了最后总结：“综上所述，你同事家的小姑娘就是这么个情况。”

　　傅左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朝着周全走去，一把抓住了周全的胳膊，成功把几滴咖啡洒在了周全的白色毛衣上。
　　“大哥！牵别人的手是要先经过对方同意的！”周全心痛地看着毛衣上几个咖啡色的斑点，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把咖啡杯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只见傅左抓住了周全的手后，立刻回头盯着沙发。他直愣愣地看了快一分钟，又突然松开手，过了几秒之后又把周全的手抓了起来。
　　周全只觉得抓着自己的手抠得越来越紧，他的手指都感觉有些供血不足了。
　　就在周全想要用蛮力把傅左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给掰开时，傅左自己松开了手。他转过头，一脸平静地问道：“我消化完了。”
　　“啊？”
　　“我暂时，”傅左不自然地偏过了头，“接受你的说法。”
　　毕竟坐在沙发上时隐时现的女孩不可能是自己75度近视所能产生的幻觉。
　　对于傅左强与常人的接受能力和此刻的冷静程度，周全在心里归功给了自己超强的解释说明能力。
　　“那你算什么？”傅左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来，“灵魂路由器？”
　　“什么玩意儿？”周全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语比喻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傅左像是为了说明一般，再次抓住了周全的手。
　　“你，路由器。”傅左转回头看着沙发的方向道。
　　周全偏头想了想，反驳道：“不太对……”
　　他抬起自己被抓着的左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傅左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我看到死者的灵魂的。”
　　周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让人无法猜透的笑容。
　　“只有你。目前为止。”
　　傅左立刻松开了周全的手腕，迅速往旁边走了两步，仿佛视他为病菌传染源。
　　“这么说起来我应该更像转换器？”
　　周全露出了两颗此时在傅左眼里有些恼人的小虎牙。“还是你专用的？”
　　“先别说这个了，”傅左白了周全一眼之后，立刻换上了一个担忧又严肃的表情，“佩佩到底是怎么……”他停顿了一下，像是难以开口说出那个词语，“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周全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拉到了沙发对面，示意傅左坐下。等傅左坐定之后，他站在旁边，抓起了傅左的手。
　　傅左揉了揉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空无一人的沙发上再一次出现徐良佩的轮廓。
　　“她是昨天你来领傅三千的时候，跟着你一起来的。”
　　傅左回想了一下昨天周全老是望着自己背后出神的样子，原来是在看身后的徐良佩。
　　“徐小姐说是闻到了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周全的这个说法让傅左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什么味道？麻辣烫味儿吗？
　　周全看到傅左纠结又嫌弃的表情，立刻补充道：“橙子味儿！”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冒出淡淡烟雾的小方盒。
　　“这种熏香算是我们这类工作者的一个信号，”他挑了挑眉毛，“顾客们喜欢这种味道，会被吸引过来。”
　　傅左花了三秒钟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顾客”就是那些失踪遇难者的灵魂。
　　“原本是没你什么事儿的……”周全空闲的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学着电视里侦探的样子说道，“可是你说你前几天在图书馆见到了徐良佩，而她变成现在这个状态已经一周以上了。”
　　“我就很好奇，”周全转到傅左的面前，弯下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