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道阻且长》姜汤面

29、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啪嗒。

　　皮靴踩在混凝土推平的地板上，一整个广场上的毛头小子全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噤了声，刚才还东倒西歪吵吵嚷嚷的小鬼头们瞬间站得笔直，仿佛有一点晃悠就会立刻被面前面色不善的男人捉出来。

　　男人不疾不徐地走近，皮靴锃亮，敲打在地上发出轻响。他肩扛六星金花肩章，繁复的纹路缠绕在肩头，胸前一排勋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这人面容冷峻，刀刻般的鼻梁下巴宣示着他的不近人情，一双充满力量的大手被黑皮手套包裹，此刻正虚搭在身边的配枪上。

　　他身旁站着一位红发的女兵，正小声朝他报告着什么。这人听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一点头，打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那女兵就敬了个礼，退下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看着底下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是许久不见的青涩和懵懂，但个个眼里都闪着斗志昂扬的光。

　　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个算是苦笑的笑容来，两手一合拍了两下掌：“欢迎加入郊狼。”

　　“我是林副官。”

　　六年。

　　林中鹿想。六年足够一个人改变很多。比如在他人的嘲笑里摸爬滚打开出一条路来，努力让自己配上这个捡来的职位;比如猎人在多处制造恐怖事件，威胁到郊狼的利益;比如全体高层都知道他几乎每天都要去探一个人的监。

　　他几乎每天都去看沈青苹。上班之前看，下班之后看，节假日没事儿还要去打个招呼，连负责守监的同志也跟他熟了，开玩笑说要给他专门办个“探监月卡”。

　　沈青苹倒是乐得自在，蹲局子能蹲出在自家后院里喝茶的闲适感，天底下说不定独有他一个。

　　早些年他去看沈青苹，这烂人还面壁思考人生，见到他来了也不怎么理人，似乎还在适应这奇妙待遇。后几年简直像是放飞自我，半点没个犯人的样子，还在放风的时候自制信号干扰器黑进了控制中心，在监牢的音响里大放死亡rap，差点儿引起暴动。

　　自那以后沈时明大手一挥，给他一个人配了一个牢房，五六个人同时看守，还是拦不住他那一颗不作不死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放飞的心。

　　想到这林中鹿终于露出个会心的微笑，领着那些分配好的新兵进入总部大厦登记的时候心情也好了许多。

　　做完这些事情，他就可以再去看那泼皮王八蛋一眼了。

　　这一次收上来的新兵里有个畏畏缩缩的小少年，林中鹿看他落在队伍最后头，低着头弓着背，就放慢脚步，一巴掌拍在他弓起的背上：“站直了走路。”

　　“......是！”那少年立刻跳了起来，把背挺得笔直得几乎要朝后仰过去，说两句话，整个人都筛糠一样，“对不起，副官！”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抬头走路，别畏畏缩缩没个军人的样子。”林中鹿朝他道，“你不必怕我。我刚进来那时候也这个样子，多练练就好了，先把背挺直。”

　　少年眼神乱溜，小心翼翼道：“真的？”

　　林中鹿一点头。

　　“可是您很厉害......我做不到您这样厉害的，林副官。”那少年埋下头去。

　　林中鹿脚步一顿。他看那少年，恍惚间回到了他刚加入郊狼的时候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事实上他从加入郊狼，到随沈青苹逃亡，这期间他一直跟随着他人的脚步，以至于没有时间审视自己。

　　他不知不觉对少年放缓了语气：“你叫什么？”

　　“杨舟。”少年低着头道。

　　林中鹿伸手摸了摸少年留着的西瓜头，整齐的发丝排列在鬓角后颈，像个在学堂里乖巧的小孩。“我一会去申请让你跟着我好了。”

　　“既然你觉得没信心变成我这样，那就去看，去学。”

　　“你会变得强大的，甚至能够超过我们这些人。”

　　少年闻言惊讶地看他，林中鹿朝他露出微笑，那后半句话就在他舌尖打转，最后被他咽了下去。

　　因为我也曾是你这样的少年。

　　他一边感叹岁月是把杀帅哥刀一边推开了总部大厦的巨大玻璃门，两侧是安检人员带着各色工具正在检查，见到他走过来，纷纷站起来敬礼。他回了礼，把随身携带的物品放上去请这些人检查，一边打量着大厅。

　　因为是招收新兵的日子，大厅里多是穿着军绿色服装的年轻人，一些穿黑色制服的是有点军衔混的不错的老油条，胸前勋章没几个，和新人倒是很吃得开。偶尔有佩带比较多勋章绶带的中坚力量式军人，多是匆匆走过，几乎没有时间和新人搭话。

　　林中鹿看着看着就开始感叹沈青苹留下的功勋制度，实在是他上任期间一件为民的大实事，只有立了军功，才会得到勋章，没有军功混一点军饷玩玩的，胸前就干干净净，唯有那些真正干实事的人，才有大片的勋章，令人心生敬畏。

　　你可以把个走后门的家伙封上长官连长官方发言人，但是他如果没有军功，傻子也知道他就是混饭吃的。林中鹿早年刚坐上副官的位置，没那么多军功撑腰的时候，也是走到哪里被人笑到哪里，直到他不仅将功补过，还显露出了自己的才能，那些人才真正开始从心底称他一声“林副官”。

　　这种制度还有利于他现在站在大厅里，看一眼就知道谁能干事，谁整天摸鱼划水不干事儿，提拔重用人才十分方便。

　　杨舟还排在他后面一点，正从安检人员手中拿回他的随身携带物品。

　　林中鹿的肩膀突然被人勾住了，那人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下边却毫不留情地一记扫堂腿就踹过来，林中鹿腰一扭，提膝顶他胯部，左手拽着那人勾着他的手狠狠一扭，就听那人“哎哟哟”地惨声叫唤起来，一下他们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林中鹿叹了口气，自他再次回到郊狼，在某些地方上性格就孤僻的很，被那么多人注视着，实在让他无所适从。于是他在嵇基仍旧光溜溜的脑门上掴了一掌，拉着他就走了。

　　身后突然被无视的杨舟：......

　　嵇基像是刚喝了酒，身上还带着酒气，林中鹿和他拉拉扯扯，心里吐槽却一刻没停。鬼知道他们满二十岁之后，对那些老兵们习以为常的垃圾习惯学了个十成十二，抽烟喝酒无所不能，嵇基身上甚至还有甜腻的香氛气息，林中鹿翻开他黑色的衣领，嚯，老大一个口红印就贴在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上。

　　林中鹿把他从自己身边扒下来，知道这沙雕哥们是又去哪里快活了，一路把他拎进高层配置的休息室里，开了门把人往床上一扔，带上门就走。

　　他懒得管这烂人，反正他有分寸，酒醒了之后怎么头痛都会爬起来干活。当务之急是把楼下根本不知道怎么走的杨舟小傻白甜带走，完成任务之后再去看一眼沈青苹。

　　他到楼下的时候，那几个少年还在原地等着他，没有乱跑，也没有被别的老兵勾搭走。林中鹿松了一口气，过去和他们道了歉，说他临时有点事，现在已经解决了，这帮少年才拎起大包小包，继续跟着他走。

　　林中鹿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第一站去的仍然是情报室。雪片纷飞的大房间里，他看了一眼那些走不动路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少年们一眼，不禁开始怀念起以前那个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这般为如此壮观景象而心折。

　　不过他如今看了太多次，看多了，就不大在意了。他轻车熟路地拐过了几个堆满了各种文件的书堆，准确地从小山一样的纸片里找出了瑟琳娜的那头棕红头发，把新兵的资料递给了她。

　　瑟琳娜大致扫了两眼那叠厚厚的资料，抬头问他：“有没有想带的小鬼？”

　　林中鹿翻开一页，一点写着“杨舟”的照片。瑟琳娜有些惊讶，她说：“你从来不带新人的。”

　　“这孩子不错，我看好他。”林中鹿这么说。

　　瑟琳娜就不说话了，直接给杨舟的资料确定了投递去向，林中鹿拍了拍手，跨出那些书堆的时候瑟琳娜叫住了他：“战况怎样？”

　　这问的就是最近和猎人那边的战况了。猎人那边自从拿到了一些情报之后，便开始在郊狼的各处据点制造一些小事件，本来只有几处，最近几年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令上头的那些家伙操碎了心。

　　林中鹿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加密信息发给瑟琳娜。即使在情报室里，保密工作也要做到位，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鱼龙混杂，暗藏卧底？

　　他打开门，就见到几个少年正趴在门上，扒着门缝往里看，杨舟正趴在门上，差点没随着打开的门摔进去。

　　“做贼呢？要看就打开门进来，随便看，不会吃了你们。”林中鹿失笑。他没带过新人，前几年他自顾不暇，现在多了个小跟班，他有预感会被添上许多麻烦。不过有个后辈这样跟着，也让人觉得不错。

　　他迈步出门，感觉身上轻松许多，连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有些轻快。

　　等他完成了这些任务，就可以去看沈青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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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舟：我是这群新兵里唯一一个拥有姓名的。
蠢比作者直接从萌新废柴时期跳到大佬牛逼时期了_(:_」∠)_但是后面还要继续升级鸭，估计就是从五级跳到五十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