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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十) ...

  •   林中鹿见他半天没反应,才疑惑地转头看他一眼。

      这一看却发现沈青苹嘴唇发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又有些迷茫似的,握着啤酒罐的手有些微微地发抖。

      他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沈青苹的肩,这人才反应过来,见到啤酒罐里头还有点酒液,索性仰头一口闷了。林中鹿只看到他的脖颈修长,喉结上下一动,后仰的线条从颈部到腰背流畅挺直,像只优美的白天鹅。

      沈青苹把罐子一放,潇洒地一抹嘴:“那个家族里的人,从来不把我当人看。”

      林中鹿不知真假,只直觉这当中有许多重要原因,而这些恰恰是沈青苹不愿意讲的。

      于是他也乖巧地闭口不谈,从后备箱里拎出一条毯子来,想了想,又找出一条。

      开玩笑,他可不敢和现在的沈青苹一个被窝。

      从前沈青苹穿着女装,平白显出一股稚嫩和玩闹的活泼气息,现在的沈青苹更接近他所听说过的传说里的那个人,冷漠,孤傲,是清朗月色里统率群狼的头狼。

      他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沈青苹自觉地去拿另一条。林中鹿闷头把自己塞进还算温暖的毯子里,突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说不出的冷。

      他是从没有过这等境遇的。

      幸好沈青苹还在。沈青苹是暖的,他开了车里的暖气,不动声色地脱了那双皮手套,于是一双白皙的手就伸了过来,给他掖好被角。那人的指尖带着点淡淡的粉,指甲很干净,擦过林中鹿的脸的时候蜻蜓点水般不留痕迹,却让他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

      大约是表情太过呆愣,沈青苹见他傻傻呆呆的样子突然笑起来,那只手还抵在他颈间,这回直接整只手都覆在他的脸上。沈青苹的手心是带着凉意的,贴着他发烫的脸颊,像个专治纯情小少男的脸红退热贴。林中鹿一个激灵,就见到沈青苹抽回了手,转而抵在自己唇边,朝他笑得促狭:“现在还喜欢我吗?”

      还,还你个大头,我一开始就没有表示过好不好。林中鹿默默腹诽,除了他们两个互相说过几句话睡过一张床现在还在一块儿亡命天涯以外,他和沈青苹真没什么联系。

      沈青苹把自己那毯子裹上,面不改色道:“说不喜欢,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个戏精王八蛋怎么逃命呢还可劲儿作。林中鹿吐槽道。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真要不慎出口了指不定明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组织大门口——这个晚上他充分领教了沈青苹逃命的本事,加上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病,就算他再干出什么事情也都不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沈青苹半张脸埋在毯子里,整个人缩着,是那天林中鹿和他一起睡的时候林中鹿见过的姿势。林中鹿定定望着他,只觉得自己不管怎样去搜集情报,去追寻,去了解,对于这个人的生活方式包括他自己的感情也还是雾里看花。

      他索性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闭眼就沉入了梦乡。

      眼睛一闭一睁,有可能过去的不是一天,而是发现自己连睡的地方都掉了个个儿。

      林中鹿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翻身起来,一眼就发现自己现在坐着的这辆车不是昨晚上他睡着之前坐的那辆,而他现在正被人裹成个粽子似的,摆在长长的后座上。

      沈青苹正在开车,听见他醒了的动静,头也不回说:“昨天晚上有几个军士来盘查这附近,我临时换了辆车,你睡的实在太死,只好委屈你一下,和后面那堆补给包做个伴。”

      林中鹿没话好讲,只好爬起来缩在后座上,对于沈青苹这个打一枪换三辆车的熟练逃亡手法实在没脾气,只好拆了一包压缩饼干丢进嘴里,咬得咯嘣响。

      沈青苹丢给他一个白眼:“慢点吃,能噎着你不成?”

      林中鹿也如法炮制丢回一个白眼儿,意思再明显不过:当然能。

      和沈青苹这人五人六的戏精流氓王八蛋待了这么一段时间,连他也不要脸起来了。

      沈青苹见了一阵唏嘘,随后虚情假意地隔空对着韩巧叨叨带坏了他儿子真是不好意思,但是长官我就是这么牛逼有本事抓到我啊。

      路过一个摄像头的时候,他甚至意有所指地朝镜头一笑。

      这一个略带挑衅的笑跨越千山万水和无数电路数据,准确地出现在了韩巧的监控电脑里。猎人早已经暗中掌握了当初他们离开的那座城市和周边至少十八座城的各大监控,全天候盯梢,这女人从昨晚他们逃出那舞厅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里等他们了。

      韩巧吹了吹部下新送来的咖啡,拿个勺子往里加牛奶。勺子是小勺,每次只能舀没几滴牛奶,她偏偏乐在其中,就像是现在面对着大屏幕,看着那些怎么逃最后都要落进她一手织下的网里的猎物一般。

      “训犬人”着实是个明里暗里都对着正规军的“狼”们带着蔑视和嘲讽的称号。

      她随后拨通了电话,眸色里带着狠戾,神情却轻松温柔,仿佛她要推到泥潭里去的那人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一样:“一周内,生死不论,我要见到这小子出现在我面前。”

      她随后调出监控录屏,对着沈青苹那挑衅的笑容看了又看,自己也笑起来:“等着吧,老对手。”

      沈青苹是知道韩巧在看的,他也是离开组织后肆无忌惮惯了,和她对峙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做了,对此倒是淡定的很。见林中鹿吃完了那点垫肚子的东西,还像个没人要的孤儿似的缩在一边,也只好曲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扣,温声道:“我是从小到大逃命惯了的,你才刚刚经历这些,不习惯是正常的,别担心。”

      林中鹿只好抬起头来看他。他们逃跑的时候是晚上,赶路急匆匆的,之前被救走的时候更是惶恐不安,直到现在他才得以上下仔细打量沈青苹这一身白军装。

      军服的最上一颗扣子是从不扣的,锁骨细长,隐匿在半开的衣领里,和着光影交织出一片感性的暗沉。肩上胸前没有星和章,是最素净的白,一尘不染的,浑身上下只有手套腰带长靴枪套等物是黑的。皮质长靴是过膝的,连着束着枪套的皮带一起扣在腰带上,靴子裹着他线条流畅的小腿,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大自然的摄影师尽职尽责地给他打光,落在他身上白衫的褶皱里,落在他线条柔和却带着几分冷厉的侧脸上,像是一曲最动人的光影咏叹调。

      林中鹿却好死不死是个棍儿直的,别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溢出大堆赞美之词的事情,到他这儿全变成了瞎子看花聋子听戏一般的不合时宜,脑袋里边不知搭错了多少根神经才歪打正着地得出了正确结论:这人还真挺好看的。

      索性沈青苹也是个不拘小节根本懒得去管这纯情小直男的,他翘着二郎腿大爷似的坐着,打着方向盘就拐了个弯,顺手一按车里边备用音响,想找点什么充当两个人都不说话的尴尬时候的背景音乐,甫一按下按钮就听到车载音响催命鬼似的嚎: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啊~~~”

      沈青苹黑着脸又一指头送那音响一个禁言。

      也多亏了这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的音响,两人之间那尴尬的气氛总算好了些,空气里不再弥漫着亡命徒式的疲惫了。

      林中鹿望着窗外,只道:“你说你以前经常这样逃亡。”

      “当然。”沈青苹又摸出那包烟,叼着一根在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十岁那年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挺英雄,够胆,虽然那时候其实是很害怕的。”

      “因为我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但是对那个吃人的家族也没有一丁点怀念,身前身后都是孤崖万仞的绝壁,孤儿一个。”

      他叹口气,一派老成持重地看他一眼:“就像你现在这样,一个感觉。大家都没什么不同,别整得天王老子也欠你八百万似的,我的人头都不值那么多钱。”

      林中鹿揶揄道:“长官的项上人头五百万总有吧?”

      “七百万,去他娘的。”沈青苹笑起来,“老子给组织兢兢业业挣的钱加起来都没我自己脑袋的悬赏高。”

      他心情好了很多,似乎骂一骂人可以解千愁似的,到了个没什么人烟的荒凉小镇,两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停下来休整一番。

      林中鹿往空了大半的补给包里填干粮的时候问他:“哎那你说我的人头值多少钱?”

      “你那人头值多少子儿?”沈青苹白眼。

      林中鹿从沈青苹的神色里真真切切看出了鄙视,顿时噎了下。

      沈青苹背着另一个补给包,边打开车后备箱边头也不回道:“他们估计会以为你和我是同伙,因为我背叛了郊狼加入猎人,所以你是内奸,同时也是猎人的人的事实就说得通了。只有你那母亲才会指名道姓要抓你。”

      “现在你应该是同时被两拨人追杀的目标了,怕不怕呀?”

      林中鹿发誓沈青苹真真是个说风凉话能气死人的主。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pc版显示前九章格式出了问题所以都修改了一下_(:_」∠)_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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