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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将翱将翔,弋凫与雁(九) ...

  •   那人一步跨进来,高跟皮靴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咯噔的清脆响声,连同地上所有的人心脏都狠狠跳了一跳,几个新兵是没见过前任长官英姿的,愣愣地看着,半晌不知道拔枪。老将士反应要快得多,一把从地上翻起来,扣上扳机就指着门口那人。

      来人没什么反应,又往前迈了两步,老将士的手哆嗦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开枪。来人仿佛是知道这里的一群怂货不敢开枪似的,在林中鹿面前单膝跪下,伸出一只手来。见林中鹿半天没反应,他才笑到:“看傻了?”

      王八蛋。林中鹿在心里狠狠地骂他两句话就破坏了惊为天人的出场气氛,爬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跟着他走出去。

      老将士见情况不对,急忙喊道:“沈长官......这人是猎人的人,你不能带走!”

      “猎人的人?”林中鹿见沈青苹回过头来,两人挨得不远不近,他一转头,那张带着些意气风发的面容就离他不过一臂距离,他清晰地看见这个人此刻一身戎装,神采奕奕的样子。

      不像他平时见过的那个沈青苹。

      沈青苹跨出门去,转过头来,一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抵在带着笑意勾起的唇角上,他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是我的人。”

      林中鹿一个趔趄,差点整个人往前摔个狗啃泥,沈青苹把他肩膀一带,险险地站住了。两人奔过走廊,尽头是一扇大琉璃窗,沈青苹推开窗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林中鹿先下去。

      林中鹿踌躇了一会,探头往窗外一看,头一次觉得舞厅设在二楼是个多大的惨剧,大厅一二层又偏偏是个屋顶高的,他往下一望,觉得这个角度摔下去,没点缓冲,腿要断。

      沈青苹见后边那几个士兵追了上来,只几步的距离了,他叹了口气:“抓紧我。”话音未落,他一把揽住林中鹿的腰,手中一条末端带钩的麻绳长索忽地甩了出去,勾住了三楼的窗角。他在窗槛上一蹬,两个人便像荡秋千似的大幅度跃出窗外,几乎是瞬间就远离了窗口十几米远!

      沈青苹在半路上忽地撤了绳索,两人作了个抛物线落到酒店外一株高大的樟木上。林中鹿冷汗未下,气还没喘匀,就被沈青苹拽着跳下了树,直接跑进了停车场。林中鹿这才发现停车场里有一辆军用迷彩车正在待命,沈青苹掏出根铁丝,撬开了驾驶室车门上的钥匙,把林中鹿拖进副驾驶,门一关方向盘一打,迷彩车就冲出了停车场,在公路上一骑绝尘。

      整场抢人行动完成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林中鹿直到坐上那车,见到出城的国道牌子,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猛地转头看沈青苹。

      沈青苹在等红绿灯,从车上带的补给包里翻翻拣拣,从一个包里翻出一条薄荷烟,冷笑了一声。他也毫不客气,拆了就掏出打火机顺带抽一根,车里顿时弥漫了一层清新的薄荷味道。

      他转头看了林中鹿一眼:“你抽烟吗?”

      林中鹿摇头。于是他摇下车窗,对着外面吞云吐雾。淡淡的烟气缭绕在他身边,他的面孔便有些模糊不清似的,叫人看不真切。

      林中鹿上下扫描仪似的打量他,好像是不敢相信这人是吊儿郎当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沈青苹似的,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们去哪里?”

      沈青苹把烟掐了,问他:“你想去哪里?”

      林中鹿愣了半天,僵死的脑瓜才发现一个问题:他现在是个叛徒,已经不能回组织了。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沈青苹开车入了另一座城,进了最繁华的闹市区,把车上补给都搜罗一空之后,去停车场里如法炮制又撬了一辆不起眼的小车,把那点补给扔到后备箱里,抬手请他进去,他才很没骨气地小声道:“我想回家。”

      “家?哪儿?组织里还是你老家?”沈青苹听见家这个字眼那唇角总带着的笑就垮了下来,没好气道,“省省那个心吧,你是猎人的内奸,还跟我有关系,说不定也能混个最高通缉。”

      林中鹿没搭话,从前世界在他眼里根本是枯燥无味一成不变的,那时他总盼望着有一天能来点惊险刺激的冒险,然而这样的冒险有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他又无比怀念以前那个两点一线无比简单的生活。

      至少他在这个时刻还有一张毫无忧虑的床可以躺上去,而不是坐在车里和沈青苹一起迎接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和没有定数的未来。

      生活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导致他现在还是一愣一愣的,有点接受不了现实。

      一罐啤酒摆到他面前,磕在车座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沈青苹只比他大三岁,却仿佛有那么七老八十的人生阅历似的,太过老成,太过稳重。他问:“你成年了吗?”

      “嗯。”林中鹿低着头应到。

      “啤酒喝得惯吗?”

      “嗯。”

      “那你喝点吧。喝完睡觉。”沈青苹开了自己那罐,气泡的滋滋声响起在狭小的车里。

      于是林中鹿也面无表情地开了他自己那罐,梗着脖子喝了一大口,意外地感觉压抑在胸腔里的一股气散了,连带着心情也舒畅起来。

      他转头问沈青苹:“我们以后怎么办?”

      “是你,不是我们。”沈青苹摇头。“你是个有前途的,就算有你那该死的喜欢看好戏的母亲插手,也不会被陷害到哪里去。”他说,“我不一样。”

      “我你知道沈时明背后有个大家族,在军方的权势极大,资源,军功,全是他唾手可得的。”他捏着那罐啤酒,大有和林中鹿把酒言欢的味道,他分明是带着释然的笑,一双杏眼眼角弯弯,嘴唇上沾了点水渍,在月色里有着一层莹润的反光,在这晨光熹微的夜色下说不出的好看。

      林中鹿的心脏突然开始抗议大脑的强权/统治,在胸腔里大开大合地鼓噪起来,震得他耳膜隆隆作响,脑袋里什么也没了,只望着沈青苹,却有些痴了。

      沈青苹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窗外,继续说道:“这个家族可以给他们的一个儿子那样多的好处,却对另一个儿子无所不用其极地使绊子,抹黑,打压我提出的抗议。”

      “我曾经想要改善低层军士们的待遇,包括军功和授勋制度,包括对他们使用的军用设施的完善。但是那群家伙却在会议上跳着脚反对我,说我触犯了高层的利益,说我不配做长官。”

      “那群人受我逃出来的家族指使,只要是我提出的问题,不管有利不利,他们一律反对。我出任务,他们总是在对手快要伏法的时候临时补刀,抢走我的军功,在我初入组织的时候更是欺凌打压,四处散播谣言。”

      沈青苹叹了口气:“但我最终还是爬上了这个位置。”

      “于是他们就编造我借势上位,不择手段,我坐在那样的荆棘王座上,下面每一个人都对我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把我掀下去。”

      “到最后也是我的疏忽。”

      “我最后一次出任务,是遇见了你的母亲。不过我和她是老对手了,你别在意。你的母亲当时在两方对峙的战场上,问我要不要离开郊狼,加入她那一边。”

      “我自然是拒绝了,可底下的人谁都不信。因为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人,我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答应她的任何条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青苹说。林中鹿静静地听着,然后他问沈青苹:“可是你弟弟说你离开郊狼是因为他,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

      沈青苹于是偏头瞪他:“那混蛋跟你说这个?”

      林中鹿无辜被瞪,只得点头。

      沈青苹冷笑:“不过是我被定罪离开郊狼的那天,那该死的家族见我这种垃圾货色终于不再杵那儿碍着他们眼了,放心把沈时明送进来历练罢了。”

      “我哪管我那便宜弟弟死活。就算我对那个家族有恨意,也恨不到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少爷头上去。”

      “可他说他找了你很多年。”林中鹿轻声说。

      “管他。”沈青苹说,“他那种货色的找根本就不算找人,茶余饭后随便查查情报,伤怀感时一会儿,再感叹一下有个叛逆的便宜哥哥是多么不容易,就差不多了。世家子弟的臭脸我还懒得看。”

      “那么你为什么要离开家里?”林中鹿诚恳道。他是真的想不出来,沈青苹为什么宁可抛弃家族的背景,也要单枪匹马地在外面闯出一条路来。沈时明告诉他的那些删删减减,漏洞百出,有的根本就是仆人给他吹的耳旁风,算不上真相。他好奇得紧,也迫切想了解这个人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想要知道是什么造就了如今的他,有着磐石般冷硬强势的手段,柔软又不失稳重的气质,敲打着礁石的海浪一般无孔不入,明知终会消散成泡影,却仍旧勇往直前。

      沈青苹却狠狠一抖,差点拿不住啤酒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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