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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八) ...

  •   沈时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烦躁地捶了一拳床板,把上边的老头子惊了一惊,没有好声气地小声骂他。他一眼把老头剩下的抱怨瞪回嗓子眼儿里,摸出手机一看,陌生号码。

      但是知道他私人号码的并不多。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挂断键上擦过,最好按下了接听。

      “白狼的弟弟?”一个女声说。

      “你是韩巧。”沈时明接道。对面的人甫一开口,他就认了出来是郊狼熟悉的对手,顿时心里边那点对林中鹿的猜测也坐实了,笃定他是韩巧放在组织里的内奸。

      “是我。我儿子还好吗?”女人在电话另一头掩唇笑到。她正坐在一间足有一个教室般大的监控室里,几十台电脑毫无死角地播放着舞会大厅和郊狼医护室以及各大军区各重要行政部门的监控录像。

      这房间里就她一个人,搬了把真皮沙发椅坐在正中央,端着杯咖啡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眼睛去只盯着屏幕里显示林中鹿的那一台电脑。电话座机拨了免提放在她面前,她听着沈时明在电话另一头愤怒而又隐忍的质问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想白狼的这个便宜弟弟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娇生惯养出来的,看谁都低一头。

      白狼和他不一样。白狼是淤泥水沟里边爬出来的,天生带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打人的时候从不看他背后有些什么大人物撑腰,也从不看着交情就手下留情。那些劫后余生的家伙看他都是又敬又畏,没人会敢惹他。

      沈时明和他比起来,实在是嫩太多。若是把任绥远老爷子给做掉了,他或许短时间内没法上位,会让人钻了空子。

      韩巧俏丽的眉一扬。她觉得是时候让郊狼的内部渗透进她安插好的眼线了。剩下的就是看她那不争气的儿子的选择,让她考虑是该把他推上高层的位置,还是就让他当个内奸叛徒,下半辈子和沈青苹一样活在四处流窜里。

      林中鹿是对此丝毫不知的。他就是个天真又无知的小废柴,对自己身后的风起云涌一无所知。

      知道了也没办法,神仙打架,从来不留意凡人的喜怒哀乐。

      他和那女孩顺利接到了据说是一个安插在猎人内部的郊狼组织卧底的头,拿到了些最近猎人内部的动向的情报。他正准备松了口气,一旁的女孩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我们去那边吧?”

      林中鹿看她所指的方向,却是个小宴会厅,缀在舞会大厅的角落里,灯光昏暗。他又看了那位接头的人一眼。接头人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端坐在椅子上扣着双手,戴了副骚包的金丝边眼镜,见林中鹿这副有些犹豫不定的神色,镇定自若地朝他一点头。

      林中鹿拗不过女孩子,只好去了。

      在林中鹿迈进房间里的同一时刻,女孩子和接头人的耳麦里都收到了新的命令。

      林中鹿也有耳麦,可他却没有收到一星半点的提示,进门时突然灯光大亮,他一眼便看见屋里坐满了人,一水的黑色军装,正襟危坐。中间押着两个人,也穿黑衣,肩上的地方却用深棕色的细线绣了一把猎枪,枪柄在上,枪口朝下,像是背着两把枪似的。两人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嘴里塞着布巾,周围的军士有的捏着笔录本,有的拿着刑具。这不怪这个国家的军人抢了别的国家警/察似的活儿,而是这个国度根本没有警/察,一切刑事与民事案件全部由军人负责,如此才能供养的起庞大的军人团体。

      沉重厚实的大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

      “这......这是怎么了?”林中鹿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恍惚间以为是任务目标临时改了,安排他来帮忙审讯犯人,万万没想到他如今居然是被审的那个。

      他往前跨了一小步,就见整个房间的人都朝他举起了枪,拉栓上子弹声无比清晰地轰击着他的耳膜,他那点热血一瞬间全都流散开了,浑身一片冰冷。他有些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地又往前跌了一步,听到有人吼“别动”,紧接着就是两个士兵冲了上来,把他按倒在地上,两只手臂折到背后,双膝一磕地板,一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样子。

      脑袋磕到地上,身上的武器并耳麦全都被收走的时候他还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呢。他想。他早上才好不容易接了个任务,来收集了点情报,怎么就突然被这样抓起来了呢?他加入组织的这一年多来规规矩矩连犯事都没有,这回是触犯了什么禁忌要被惩罚呢?他要说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昨天晚上见了沈青苹......沈青苹!

      沈青苹警告过他现在该是个内奸的身份!

      他仿佛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已经同那两个“同党”一样被五花大绑,按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椅子上,旁边两个军官拿着笔录本和录音笔,一个军官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小箱子里摸出一套手铐,直接给他铐在了那把椅子上,大有审问不出就用刑的意思。

      林中鹿偏头看了那位上手铐的小军士。那人他认识,是他同住一幢楼的兄弟,平日里一块训练一块抢食堂饭一块骂教官的兄弟,现在避着他的眼神,只低者头,不相信过命的兄弟是个叛徒似的,远远地躲到一边去了。

      “说说吧。”林中鹿的嘴里没塞布条,有个看上去面色和蔼的小军官捧着那厚厚的笔录本,对他和颜悦色道,“你和猎人内部是什么关系?”

      林中鹿看一眼那被绑着的“同党”,对自己而言根本就是一面也没见过的陌生人,他也不好说谎,只好实话实说道:“我不认识。”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仿佛他说了个弥天大谎。

      那小军士旁边的老将士悠悠地叹了一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挥手让小军士们继续逼问了。

      林中鹿磕磕巴巴答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几句,除了让对方觉得他是在圆谎以外达不到任何效果。

      林中鹿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申的痛苦,只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罪了。

      眼见着昔日的同僚们逼问自己越发紧张,各种问题也变得更加严肃了,他终于放弃了抵抗。小军士连着问了三个问题,见他好长一段时间没什么反应,用脚踢了踢他的椅子腿,也没什么反应。周遭的人的大呼小叫,嘈杂的声音仿佛短暂地离他远去似的,他心里一团乱麻,连带着感觉千斤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逼得他喘不过气来,胸腔里像是郁结了天地间所有的怨怼之气似的,僵成了块冷心冷情的石头。

      原来世上的人也都是会翻脸的。他想。原来发现一个人不对劲,这个人在别人的心里就再也好不起来,做什么都是错误了。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对待一件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事情,人心的猜测会那样令人难捱。

      但是真正了解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显然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人又不是天王老子,不是神仙大能,如何能知全貌?于是偏见和武断便欺了多少人。

      他没有反应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以至于小军士就差把扩音喇叭按在他脸上了。他猛地抬起头来,开始大笑。所有人看着他似癫似狂的笑容,一时都愣了。

      把审讯的犯人折磨疯可不是审讯的初衷。于是那老将士又挥挥手,叫人把刑具撤了,只留一件手铐把人铐在椅子上。这会儿林中鹿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定定看着这一室的人,面上神色却像是个忧郁的大男孩,黑沉沉的眼睛令人看不透,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心冷过后要命的冷漠,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一室寂静。于是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来: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要死不死地把这个念头甩掉,把理智那根摧枯拉朽的弦重新续上,定了定神,才说:“我实话实说吧。”

      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疲惫,放弃了什么似的。

      “我母亲是训犬人。我是她安插的内奸。”

      不大的室内一片哗然。所有人瞬间都松了口气,带着些“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得意洋洋,整个室内的空气都松快起来,收拾东西审问完毕准备走人的小军官们显出一份工作完毕的轻松活力。

      林中鹿也审过犯人,他那时也曾抱着“下班了回家”的心情做着这样的事情,今天突然成了被审讯的那个,看着那些人快活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人总是双标又自私的,偶尔换位思考,能要人命。

      一行人押着林中鹿准备出门了,为首的小军士怀着点拍马屁的心态,先一步给老将士开了门。

      一把银色长/枪的枪托正撞在他脑门上,顿时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一声沉闷的钝响,那小军士脑门上老大一块乌青,头昏眼花,往后一倒,就多米诺骨牌似的把一干军士全都放倒在地上。

      门口站了个高挑修长的军士,一身雪一般不染尘埃的白衣,黑色的长靴及膝,长发被他束在脑后,斜斜地往门边一倚,明明是懒散的姿态,却无端透出股杀气来。一双银亮的长/枪正握在他戴了黑色皮手套的双手里,他把两把枪往大腿两侧枪套里一插,径直走进来,对林中鹿笑到:“我来英雄救美啦。”

      林中鹿愣愣地看着那英姿飒爽传说中的军人,只觉得让他现在去蹲上十年局子也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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