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曚》猹戚戚

2、永生（一）

　　2018年9月13日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卅艰难的睁开眼睛，把脸从臂弯里抬了起来。脖子酸痛，右手手臂传来了酸酸麻麻的感觉，头痛的快要炸裂。
　　咚咚咚咚！
　　敲门声并没有停，李卅慢腾腾的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腿也麻了。李卅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等着酥麻的感觉慢慢褪去。在咚咚咚的敲门声和砰砰砰的拍门声中坐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挪到了门前，打开了门。
　　“早上好卅哥！”这个新人傻小子站在门前笑着，“今天只用了4分50秒就开门了，辛苦了。”李卅看了一眼陶冼，然后烦躁的用手扶住了额头。“我要第几次告诉你，档案室值班时间是从9点开始。”然后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把自己摊在了木制的椅子上，仰着头闭上眼，把心底的起床气默默地压了回去。
　　“现在已经8点40了，该起来洗漱一下了。”陶冼熟门熟路的走进档案室，把从李卅桌上掉到地上的书和纸页捡起来。这个精力旺盛的新警官，从2个月前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开始，每天早上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饱满，身上总是带着沐浴露和洗衣液的味道，应该是每天早上都洗澡的那种人。李卅扯了扯领口，开始想自己这件衣服穿了多久是不是该洗了的问题。
　　“卅哥，今天要2卷持枪歹徒的案例。”李卅抬了一下眼皮，慢慢坐直，看到陶冼一边整理着地上捡起来的各种书籍和资料，一边快速的打量着手里的东西。“渊哥让我顺便问你上次何建国的案卷归档做完了没。”陶冼起身，把手里已经收拾好的一摞书递了过来。
　　李卅下意识伸手接过来，发现桌上也没有地方可以放，丢在了脚边，又散成了一堆。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去找案卷。“何建国的已经审核完了，已经入库了。”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从书架上分别拿出3个档案袋，递给了陶冼。
　　陶冼接过档案袋的时候眼睛刚从不知道哪里转了回来，看见李卅又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卅哥，回见。”然后离开了档案室，临走还体贴的把门关上了。
　　李卅在桌上翻找出自己的诺基亚，看了眼时间，8点47分，然后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忍不住又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陶冼每次来都会偷偷的打量自己的桌子，李卅皱了皱眉，把脚边那一摞书又捡了起来。
　　那小子看着单纯，但是敏锐的很，不会发现了些什么吧……李卅从书中抽出一本陈旧的笔记本，重新塞到了桌上的杂物中间。看来自己的动作得更谨慎一点了，李卅忍不住想。

　　陶冼回到办公室，开始翻阅3份案卷。从他入职已经过去2个月了。何建国最终被判入狱，案子了结后，Y市一片和平。
　　赵渊每天会让陶冼去档案室调几份案子，给陶冼上那么一课，比起在警校的学习，赵渊的讲述都是实际经历，还会给陶冼提点很多课本上看不到的刑侦小经验，让陶冼每天都觉得受益匪浅。而除了上课，陶冼多余的旺盛精力都在和赵博贫嘴中消耗了。
　　起因是某一天，当陶冼知道李队的名字就叫做“李对”的时候由于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小心打碎了自己每天泡奶茶的杯子，赵博因为这么一件事儿笑了陶冼整整一个下午。
　　而第二天，赵渊告诉陶冼，一开始赵博看到资料把自己的名字看成“陶洗”，读完了以后还说了一句：“希望这个陶洗是个讨喜的人哈哈哈哈”，知道这事儿的陶冼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硬生生强行用这破事儿笑了赵博一个下午。从此，冼三岁和博三岁的互损关系就开始了。
　　两个月和平的日子就在“跟赵渊学习”和“跟赵博互怼”中飞快的过去了，自己心底那股“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蠢蠢欲动的表现欲，终究还是在和平又祥和的每一天里慢慢平复了下来。而刚入职的时候的紧张和拘束感，也在和同事的日常相处中烟消云散。
　　赵博虽然有时候话太多了让人不想开口接，但是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赵渊在赵博的衬托下显得严肃得多，但是其实也是个温柔细心负责任的前辈。李队每天不开口的时候像个巡视的高冷领导，一开口就像楼上的暴脾气大爷。而刑侦3科剩下的王叔和老张，就像两个每天相约一起在公园下围棋的老头一样：安静，但是每天都会在那里。
　　每天早上陶冼永远都是来的最早的一个，虽然规定是8点上班，但是李队带头把刑侦3科的上班时间向着档案室靠拢，甚至还带坏了隔壁的刑侦1科和2科。但是陶冼在警校培养的生物钟和生活习惯，还是让他忍不住踩着8点这个时间点踏进办公室。
　　陶冼合上了案卷，在脑子里梳理着线索，为下午赵渊的讲解做着预习，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神奇的档案室。胡叔在值班的时候，档案室就像阳光下午后的校医室，干净整洁又亮敞，让陶冼想起自己在学校轮值图书馆的时候，非常的闲适。
　　而李卅值班的时候，档案室就像体育用具仓库一样，乱七八糟，窗帘也是拉着的，档案袋的牛皮纸的味道充斥着房间。听说档案室有3个人，还有一个是叫做黄秀梅的女士，因为二胎请了产假。
　　2个月前李卅递过来的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还放在自己的钱包里，当时陶冼觉得，档案室的人，不简单。但是后来听说是李队让档案室调取五年内有类似可疑案情的案件，李队的敏锐让陶冼十分的佩服的同时，档案室的能耐到底怎么样也让陶冼有点云里雾里。
　　不知道李队给出的检索条件究竟详细到哪种地步，纸条上的三个案件这样单独拿出来的确好像给了赵渊清晰的思路，但是如果是从成千上万的数据库里抽取出这三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关联的案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李卅值班的时候根本不回家，住在档案室里，也是让乖宝宝陶冼想不通的地方。陶冼觉得自己脑子里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让人觉得奇妙的事情，但是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让他觉得那个叫做李卅的男人很奇妙。
　　“早啊讨喜~”赵博笑嘻嘻的声音传了过来，赵渊跟着也进了办公室，朝着陶冼友善的笑了笑。“早。渊哥，案卷我已经先看完了，给。”说着把手上的案卷递了过去。赵博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调笑被无视了，正打算张口再说点什么，看见赵渊转过来的眼神，识趣的闭上了嘴咬起了手里的油条。
　　“这周是李卅值班吧，你又这么早过去，不怕被赶出来吗。”赵渊接过案卷简单地翻了起来。“卅哥看起来凶，其实也没有说过什么重话。”陶冼想起李卅躺在椅子上的时候攥起来的小拳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说李卅有起床气吗？”赵博一边嚼着油条还不忘赶紧插句话。“我听说连咱们的警局之花林休都被凶过，眼眶都红了呢。”赵渊转过头伸手把赵博嘴边叼着的半根用力一起塞进了他的嘴里。“唔唔唔！唔！咳！”
　　看着赵博终于没空说话了，赵渊优雅的抽出一张纸巾把手上沾到的油擦了擦，然后把案卷合上收了起来。“下午老时间，我来给你讲持枪案件的侦破要点。”然后打开电脑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唔……”陶冼看着噎得眼眶都红了的赵博，还是善良的把自己桌上的瓶装奶茶递了过去并且感叹：这个缺心眼的，就不能吐出来吗，塞不下也嚼不了还傻乎乎的想办法咽下去，唉……

　　李卅站在书架前，正在翻着前两年的案卷，听见了叩门声，把手里的案卷合起来放了回去，走向了办公桌，门口站着的又是那个大清早扰人清梦的陶冼，额头上还冒着汗。身上的衬衫因为汗已经有了明显的湿痕，但是陶冼并没有大口喘气，还是站的很端正，陶冼看见自己后，才走了进来：“卅哥，李队说你又不接电话。来了个案子，李队让我给你带个话，女的，20多岁，1米65，全球限量球鞋0245。全国范围，失踪。”李卅忍不住挑了一下眉，然后点了点头，开始思索起了什么。
　　陶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卅哥，档案室没有座机吗？”
　　“有。”李卅答完后慢慢走到胡辕的桌边，低头从靠墙那边的地上捡起了电话线，插到了胡辕桌上的座机上。
　　陶冼：“……”

　　陶冼走了以后，李卅从桌上拿起了蓝色的圆珠笔，从一个线圈记事本上随手撕了一块很不走心的圆弧形小纸条，趴在胡辕的桌上开始写。划拉了两下，李卅发现这只蓝色的圆珠笔是没有墨忘记扔了的那支，烦躁的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笔抛进了垃圾桶，抽走了胡辕笔筒里的钢笔，一笔一划的写起了案件编号。

　　陶冼赶到现场的时候，李队和赵渊正在说着什么，眉头紧皱。陶冼跟守着警戒线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跨进了警戒线内。
　　这里是西区的一个公园，大片的花坛和草地拼接串联，园区内大部分的路都是石子路和供骑行的自行车道。而案发地就在花卉区后面的大片草地上，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陶冼到达现场的时候检视科和法医正在取证，陶冼径直走向了李队并且敬了个礼，末了又觉得有点尴尬，把手又放了回去，这才开口：“报告，已经通知了李卅了。”“恩。”李队挥了挥手，继续和赵渊谈了起来。陶冼默默地推开，走到赵博旁一起勘察了起来。
　　死者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衣着讲究，发型也不乱，化妆也十分讲究，口红让她的唇色红润，指甲做的非常漂亮，透明的甲油上涂着艳丽的牡丹花，没有一丝刮痕，但是手掌和手指的指纹却像是受到过类似烫伤的痕迹，被破坏的很彻底，而且看起来不像是刚被破坏的，更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留下的伤痕，并且进行过精心的修复，不仔细观察甚至无法发现这个女孩的指纹基本是无法采集的状态的。
　　没有打斗或者反抗的痕迹，外表看不出任何的伤痕和明显的死因。脚上的鞋是某知名品牌今年刚出的全球限量款，家境应该很不一般。包包也是很昂贵的样子，放在死者身边，贵重物品都在包里，摆放的也很整齐，没有翻过的痕迹。鞋底干净的像新的一样。报案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妻，老爷爷和老奶奶早上散步的时候以为这个女孩儿睡着了，逛了一大圈回来发现女孩还躺在地上姿势都没变，走近了发现她没有呼吸。
　　“李队，这边完事儿了。”检视科的同事站起来喊了一句。“行，把人姑娘抬走吧，兄弟们，收工。”李队说着，叼上一根烟率先骑上了摩托走了。
　　“真的，我要是老爷爷老奶奶，我也以为她睡着了。”赵博看着手里拍摄的尸体照片说道，“睡美人？对！睡美人应该就是这样的。唉这么好看的小姐姐……”“睡美人还活着。”陶冼忍不住打断了赵博的话。赵博没有接着说下去，也没有跟陶冼贫嘴，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是啊，睡美人还活着。”
　　陶冼看着赵博，心里有一些话想问，但是没有开口。“人家活着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单身狗！”丢下这么一句话，陶冼掀起警戒线钻了出去。
　　“诶！！！？？？讨喜你站住！！！你不是单身狗啊？狗咬狗有意思吗？讨喜你站住！！！！”陶冼把赵博的声音甩在后面，骑上小黄车潇洒的走了。
　　现场的东西已经被收走了，只留下了草地被踩踏过的痕迹。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路灯闪烁了两下，昏黄地亮了起来，夜晚来临了。
　　小小的塑胶花盆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一片在地上挤着，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影子慢腾腾的挪了过来。那人慢慢走到了女孩尸体前不久还躺过的地方，发出了小声的叹息，路灯接触不良的闪烁了两下，草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2018年9月14日晴
　　早上8点，经常群体迟到的刑侦3科全员都到齐了，开始了证据的收集与整理。王叔和老张一如既往像是两个下围棋的大爷，安静的面对面坐着无声又默契地交换着信息。赵渊和李队不知道又被哪个领导叫走了，赵博正抓耳挠腮的对着电脑折腾，陶冼还看见了昨天递给赵博的那瓶奶茶，看起来还剩下半瓶多。
　　放到现在估计是坏了……陶冼心里忍不住想道。
　　他正在处理的，则是那张熟悉的皱巴巴的纸条。早上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放在了他的桌上，用透明胶带黏着，风吹来的时候这张撕得一点也不走心的废纸就在桌子上微微地颤抖着。
　　纸上开头的地方有着熟悉的划痕，划痕路径上有着一点熟悉的蓝色圆珠笔墨，后面则是用钢笔端正写着的数字。“圆珠笔看来真的很容易写坏手……”陶冼看着这个端正又不失笔锋的字迹，回想起上次圆珠笔的狗爬字，忍不住想起了妈妈小时候的教诲。
　　死者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陶冼从未听说过手上的指纹全被破坏无法采集的案例，DNA库也没有等级死者的信息。陶冼在检索框一个一个的搜索小纸条上的6个失踪报案信息，已经第5条了，这个女孩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没有DNA采集，指纹又为什么会遭到破坏？如果DNA和指纹都没有选择录入信息，那么家里人又会来报失踪案吗？……一边想着，一边输入了最后一条数字。
　　陶冼默默地浏览完了页面，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这小纸条上的失踪案完美的匹配了李队的要求，但是没有一条是能和死者对上号的。
　　陶冼把小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看来死者到底是谁，才是我们要弄清楚的第一步……这可从哪里下手啊。陶冼越想越没了头绪，想起早上李队的传话，难道是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陶冼站了起来，起身前往档案室。
　　档案室的门关着，陶冼看了看表，8点55分，陶冼把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5分钟，就5分钟……陶冼站在门口忍不住再一次思索起了已知的线索。是什么呢，那双球鞋？虽说是全球限量款，那也有一千多双，这个颜色有500双，购买记录也证明不了什么，国内的代购和转让多的数不胜数，试着查过也没有什么线索，到底应该从哪里，哪里才是突破口呢……
　　陶冼忍不住把额头贴在了档案室的门上，冰冷的门板的温度慢慢传到陶冼有点发热的脑门上，脑子里像是一团乱麻搅在一起，陶冼忍不住用额头在门板上摩擦了起来。“陶冼？”陶冼猛地一下站直，回头看到胡辕站在身后疑惑地看着自己。
　　陶冼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红，“胡叔早，我，我来…找卅哥。”陶冼感觉自己耳朵都有点烫烫的，自己到底是来问什么的都没想好怎么就跑来这里站了这么久，还被人看见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的对着门投怀送抱……
　　“李卅请假了。”胡辕笑着看了一眼陶冼额头上的红印子，没有提刚刚看见陶冼在“面壁思过”的事情，打开了档案室的门。
　　“啊？这周不是他值班吗……”陶冼跟着胡辕走进了档案室。胡辕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熟练地从自己桌子旁边找到了被某位拔掉的电话线插好了座机，“是啊，昨天下班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儿，请假2天。”
　　做完这些，胡辕绕开了李卅乱糟糟的桌子在柜子里取出了茶杯和一包茶叶，“你有急事儿打他电话吧。”陶冼连忙上前帮忙把柜门关上，应道“好的，谢谢胡叔，那我先回去工作了。”然后逃一般的离开了档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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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号7107 记录人：李卅
　　Y市夏荔，介入痕迹确认。
　　档案编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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