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曚》猹戚戚

1、入职

　　7月6日 晴
　　陶冼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晨跑回家的路上，因为跑步出了不少汗，湿润的手指在摔碎了屏幕的手机上划拉了半天，终于让他在这个电话快被挂断的前一秒顺利的把滑块推动到了绿色的接听键上，“陶冼，今天去找档案管理办公室把何建国的案卷调出来放我桌上，我就不信了这孙子……！”李队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话音未落，电话就仓促地挂断了，陶冼默默的把断了线的手机揣回兜里，脚上默默地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早上8点，陶冼准时踏进了办公室。陶冼从警校毕业后成绩优秀，迅速通过了考试进入了刑警队成为了一名实习警察，但是却没能入职自己第一志愿的A市，而是被分到十分偏远的Y市。Y市虽然被称为市，但是却只比县大了没多少一点，繁华的区域也只有一小块，除了中央那么一块城市广场，周边平日跟乡下一般，先不论公交车6点就收车这个让陶冼无法接受的通车时间，10点过后街上基本就没有人了，作为一个来自繁华都市的年轻人，陶冼眼里的Y市市民们都像是一群深入简出的世外高人。
　　正式编入Y市刑侦3科后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除了第一天跟李队长打了照面，一直到今天，陶冼每天的工作就是按时到达刑侦3科的办公室，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傻坐，美其名曰：值班。
　　还记得正式入职的那天，陶冼放下了对Y市的小小嫌弃，反复告诉自己：“地方不重要，能一开始就进入刑侦队就应该很满足了。”，然后紧张地进入了刑侦3科的办公室。李队长刚拿着自己的档案和自己说了两句话，突然来了一通电话，李队就带着全组的同事风一样的离开了办公室。临走之前留下一句“陶冼，你留下来值班”后，整个办公室的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隔壁2科的同事过来取资料的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陶冼孤独的背影，跟陶冼聊了一会儿后，陶冼才知道了案子的前因后果。何建国本来是个老老实实的职员，Y市本地人，2年前的一天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并且失踪了，然后又出现在了C市杀害了自己外出打工的儿子，紧接着又失去了音讯。
　　刑侦3科从案发开始，一直追踪到今天，何建国这样一个普通的职工，虽然案发现场的指纹等各种证据都指明了这个男人就是凶手，但是无论在Y市还是C市，居然都没能留下任何可以发现他行踪的线索。抓不到何建国，这个案子就永远结束不了，一晃两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李队终于再次收到了何建国行踪的线索，有人看见他出现在了Y市的市中心，这个像泥鳅一样的案犯，就是让整个刑侦3科只剩下刚入职的陶冼值班的罪魁祸首。
　　陶冼走到桌子前放下自己的背包，叹了口气，但是一想到刑侦3科风一样离开办公室去侦破案件的那一幕，心里有隐隐约约有些失望：为什么没带上自己一起呢，但又有些激动：我马上也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是吗，陶冼心里想着，最后笑了笑坐了下来给自己泡了杯奶茶，安静的吃完早餐，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陶冼忍不住看了看时间，8点半了，隔壁刑侦2科传来了忙碌的声音，而自己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陶冼默默地起身把喝完了奶茶的杯子洗干净，然后往档案室走去。
　　档案室的门紧紧的关着，陶冼轻轻敲了敲门，等了2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于是陶冼用力的又拍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然后门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男人探出了乱蓬蓬半个头说了一句“稍等一下。”然后又迅速的把门关上了，速度之快让陶冼原地愣了两秒钟。
　　又隔了5分钟左右，门再次打开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扣在脑袋上，太久没有修剪刘海盖住了睫毛，右边脸上还有一个所有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都明白的睡出来的红印，身上的制服也皱巴巴的，下巴上的胡渣不知道留了几天还是没刮干净，长长短短毫无规律可言。“什么事？”他打着呵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好，我是侦查3科的陶冼，实习生，一周前刚进了李队的小组。”陶冼一边例行公事的汇报着，一边看向这个乱糟糟的桌子。“李队还在外勤中，今天早晨打电话让我过来取何建国的案卷。”
　　桌子上可以说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文稿、表格、甚至外卖的宣传单夹杂着各种书籍横七竖八地摊在桌子上，空隙间放着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洗的杯子，杯底有着明显的水渍和灰尘。快餐店配的小袋番茄酱、不知道用来擦哪里的抹布、几只红色和蓝色的圆珠笔、螺丝起子……陶冼忍不住开始数起桌上到底放了多少东西。
　　“侦查3科？”只见他在桌上呼噜了两下，然后粗暴的翻找了起来。陶冼在心里给桌上的东西编号的活动在他毫无章法的动作下被无情的打断了。只见他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找出了一个旧式的诺基亚，然后熟练的解了锁。“噢，未接来电。……这是你们李队电话吗”他一边挠着自己乱糟糟的头，一边嘟囔着向陶冼伸出了一只手。
　　陶冼看着这只手，反应了过来，把自己的手机放了上去。他接过手机，对比了一下电话号码，然后回拨了过去。
　　李队很快接了电话，声音从诺基亚带着电流的听筒里传了出来“哈哈哈哈李卅你活该！不接电话你以为我就找不着你了？赶紧把何建国的案卷给他，我这边急着呢！等你上班黄花菜都凉了！让他拿了案卷直接去找我！”然后电话又被挂断了。
　　李卅把手机还给了陶冼，慢腾腾的站起来，往里面的房间走去，陶冼连忙跟了上去。
　　和他的桌子形成鲜明对比，档案室里的资料排列简直让陶冼这个强迫症感受到了治愈。他熟练地从不同层架抽出了几个档案袋，递给了陶冼。陶冼接过档案袋，朝李卅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转身离开。
　　那是陶冼第一次和李卅见面。每次回想起这天，陶冼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那张乱的匪夷所思的桌子。他桌子都堆满了到底趴在哪里睡的？门口等了他5分钟出来还这么乱糟糟的到底在收拾什么？成为了陶冼进入刑侦队的想不通的第一个谜团。

　　7月7日雨
　　陶冼一如既往的踩着8点的拍子走进了刑侦3科的办公室。放下书包后，给自己泡了一杯奶茶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陶冼想给自己找点事，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怔怔得发起愣来。“嘿！”突然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陶冼回头，看见一个非常高大的影子，那人笑着说“你就是新来那个实习生吧？我叫赵博。”
　　陶冼赶紧站了起来答道“我叫陶冼，前辈你好！”“叫我赵哥就行，Y市这么偏远好多年没来新人了，咱们这事儿不多但是一出事儿人手就完全不够，李队通知咱们有新人来的时候眼睛都笑开花了。”赵博的身高目测一米九往上，体格看起来也十分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让陶冼忍不住想亲近起来，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昨天的案卷是你去取的吧？哈哈哈档案室比我们还惨，人更是少的可怜，他们一共就三人，而且档案室已经10多年没来过新人了，这样一对比，我们刑侦科来了一个你简直就是在告诉我们，Y市刑侦科还没完！唉我跟你说，李队家那只猫啊……”赵博话起了头以后就停不下来，从自己的入职时候的雄心壮志到现在已经看破红尘，絮絮叨叨什么鸡毛蒜皮的都开始往外蹦。陶冼听着他天南地北的扯，笑容开始慢慢僵硬，心里忍不住感叹：天呐，话痨，活的。
　　“大清早你别霍霍咱们的新人了好吗，好不容易来个新同事你饭都烦死了。”陶冼看见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捂住了赵博的嘴，赵博的声音突然没了。赵博身后探出来一个头，长得和赵博很像，身高也差不多，但是比较清瘦，不像赵博那个健美的身材，并没有什么压迫感。那人开口自我介绍道：“赵渊。”然后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他是我哥，不耐烦了别理他就行，来，案卷，帮忙还回去档案室吧。”何建国的案卷被轻轻扣在了陶冼的桌上。
　　陶冼连忙拿了起来，道了声谢离开了这个让他有点尴尬的办公室。档案室的门开着，陶冼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一个老爷爷正坐在自己位置上阅读着什么，听见敲门声抬起头看见了陶冼，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刑侦3科的新人吧？”“您好，我叫陶冼，来还何建国的案卷。”陶冼把案卷递了过去，老爷爷接了过去，指了指自己桌上的名牌介绍道：“我是档案室的总管理，叫我胡叔就行。”
　　陶冼看了一下胡叔干净整洁的桌面，放着几本书，笔筒里插着2支钢笔，写着【档案科科长 胡辕】的名牌端端正正地立在桌角。陶冼忍不住瞄了一眼隔壁那张堆满了杂物的桌子…什么都放着，唯独不见名牌。胡辕顺着他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上次来的时候是李卅值班吧？那个人是有点怪，但是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
　　陶冼闻言也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上次来得可能太早了，李先生好像刚通宵加班完，我还怕打扰了他。”胡辕走到了李卅的桌边，从杂物中间翻出了名牌，推开一个小位置，把名牌放了上去。陶冼这才看见了写着【档案助理 李卅】的牌子。心里只剩下一个感叹：李卅，卅原来是这个字。
　　回到办公室，除了李队人已经到齐了。都在各自埋头工作，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时间陶冼有点不知所措，忍不住朝着赵博走了过去。赵博正在用电脑分析指纹，抬头看见陶冼又笑了个眉眼弯弯。“是不是懵了？没事，我们这是在整理何建国的资料。不是你偷懒，李队没给你下任务，放轻松。”
　　“何建国不是抓到了吗？”
　　“是啊，铁证如山，被害者在反抗的时候抓伤了他，指甲里都残留了他的皮肤组织，指纹和DNA还有监控录像都指向了他，但是他一口咬死自己是冤枉的，不肯招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在一天只能从Y市到的C市，无法找到他行踪的证据，就没法指控他的罪行。档案不全，李队头疼着呢……”
　　“前面的证据总不能当做看不见，已经有这么多证据，为什么还不够起诉他？”陶冼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坚持自己是无罪的。并且当日他的妻子的被害时间到儿子的被害时间之间，从Y市去C的飞机只有一班，火车只有2班，除却这两种交通方式别的各种线路都赶不上他儿子的死亡时间，但是飞机和火车并没有他的乘车记录，他本人也没有车，何建国的生活两点一线，也没有什么人际交往，和妻子的亲戚关系也不好，应该没有人能帮助他。”赵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一叠资料扣在了赵博的头上打断了他的话。
　　“陶冼是吧，我是赵渊，以后有案子的时候主要是我负责带你熟悉工作。”赵渊伸手递给我一张侦破记录表，“这个案子的已知系列都在案卷上有记载，但是你还没有权限阅读，之前的侦破你也没有参与，下次开会你做好记录就行了。”说完，赵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陶冼，这是你的工作证和实习牌。”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看起来也是毕业生，胸前挂着实习的牌子，短短的头发搭在肩上，很是可爱。“谢谢。”女孩子笑了笑，走了。陶冼在他的牌子上看见了她的名字，林休。
　　“我们的警局之花，嘿嘿嘿，真的好可爱。不过据说是省局长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博又站了过来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话，从自己的初恋开始，然后还没来及说完自己的初恋，就在赵渊的目光下渐渐噤了声，然后悻悻地走开了。
　　“李队呢。”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陶冼回头，看见了李卅。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但是明显剪过了，但是技术不怎么样，还是像狗啃过一样扣在脑袋上。眼镜倒是露出来了，陶冼这才看清了他到底长什么样。按照陶冼的学校来说，这人的五官可以说是校草级别的帅哥，但是这个让人无法恭维的发型，和好像修不干净的胡渣，好好的制服穿在身上就像捡来的，怎么看怎么不合身。而陶冼虽然长相平平，但是简单的寸头和在警校养成的良好习惯让他站得笔直，制服也一丝不苟，看起来非常的有精神。俩人站一块有着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回去报告了，怎么了？”赵渊走了过来。李卅叹了口气，说：“那给你吧。”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纸条，递给赵渊，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赵渊打开纸条，上面写着3个编号，赵渊叫来陶冼，让陶冼按照编号去查案子。陶冼看着皱巴巴的纸上，用蓝色的圆珠笔写下来的字迹，写到中途像是没墨了，淡淡的划痕紧接着就是红色的圆珠笔。陶冼打开电脑，用工作证刷了卡，登入了系统，开始查询案件。
　　第一条编号是去年在发生的一起小女孩失踪案，小女孩被绑架，那是个大型组织作案，有着完善的计划和行动力。最终小女孩被救出的时候已经从最南方的P市，带到了最北的Z市，嫌疑犯在被包围的时候自杀了。
　　第二条编号是四年前的长途物流车长期违法搬运违禁品，在B市抓捕了20余个参与人。但都表示自己是受聘，不知情。
　　第三条编号是年初的时候Y市发生的一起普通的车祸，有一辆面包车肇事逃逸，跟着车牌找到车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隔壁市，车上已经没有人了。经过调查，这是一辆挂牌车，登记的车主信息是假的。
　　陶冼把三个案件整理打印了出来，找到了赵渊。赵渊接过去，皱着眉看了半天，然后转头问“你怎么看？”。
　　陶冼正在琢磨，听到赵渊这么问开口道：“这三个案子，有关系吗？”，赵渊笑了，抽过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说“既然档案室都写到一块儿了，那必然是有关系了。”
　　“都和车有关？这是在暗示有什么团体在运作非法的物流活动吗？”
　　“聪明，档案室人少，但工作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啊。何建国这案子，结了。”赵渊拿起三个案件的资料，脸上挂着收不住的笑，离开了办公室。
　　陶冼愣愣的想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了：“这档案室，有点东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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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号7106 记录人：李卅
　　Y市何建国归案，经证实，无介入。
　　档案编号Y90877216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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