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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波水节 ...

  •   南朝虽然四季如春,但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叫橄榄坝,橄榄坝海拔极低,也是南朝气候最炎热的地方,炎热的气候给橄榄坝带来了成片成片的椰子林,带来了丰富的物产,这里热带水果种类繁多,除鲜果外,还出产大量的果脯,所以在橄榄坝到处都看得到水果和果脯市场。

      每年的4月中旬是橄榄坝的波水节。

      长公主南阳自小喜欢玩水,长公主不足百日时,伺候公主的容嬷嬷给公主沐浴时,惊奇的发现,长公主入水咯咯笑,晃动着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在木盆里游动,原是天生便会游泳的,后来,也有方士说,长公主是水精灵转世。所以于南阳而言,先会游泳,再学会走路。这亦是当年宫中的一大奇闻。而同为双生子的太子,却没有这个异能,直到九岁才勉强学会游泳。南阳又最爱喝加了少许糖的椰子汁,甘甜可口,唇齿留香。所以去看看成片成片的椰子树林,去参加南朝盛名的橄榄坝上的波水节,一直是南阳从小到大的心愿。

      只是长公主长相太过貌美,加上路途遥远。长公主年年相求,母后年年不允。直到南阳16岁这一年,有了和亲这一婚事后,经过太子的再三求情,母后终是不忍,说服父皇,允了。

      长公主一大清早端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自小看惯的容颜,确实赏心悦目,南朝盛传,长公主为南朝第一美人,南阳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自己更美的人,然后,很多时候,南阳其实希望自己不需要那么美。冷心是伴着长公主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眉目清秀,白嫩的肌肤,圆圆的脸,嘴角边一对深深的酒窝,年约十五六岁,性格活波机灵,小小年纪,有一双“圣手”。冷心看着镜子里长公主姿色天然,百看不厌,美伦美绝的脸,又摸摸自己顶多只能算是清秀的圆脸,不禁摇摇头。长公主和冷月见冷心如此孩子气,也好笑不已。一柱香后,镜子里的南阳还是南阳,胜雪的肌肤泛黄了,脸上多了一些黑黑的芝麻点点,原本的鹅蛋脸圆了许多,原先的柳叶眉,短了少许,又粗了少许。美还是美的,但只是普通的美,掩了惊艳和灵气。冷心给长公主梳了民间流行的双环髻,插上一支蝴蝶形金步摇。冷心又伺候南阳换上一袭粉色抹胸襦裙,外穿一件同色轻纱褂子。皓腕上戴着一只简单玉镯,腰间系着同心结,袖上搭着一条粉色水纱。于是,镜子里出现一个民间普通美貌的富家小姐。长公主站在镜前看了又看,镜子里的这个她,很是新鲜有趣,于是对着镜子,调皮的挤眉弄眼扮鬼脸,又转了几圈,上上下下的打量,满意得笑出声。

      长公主看看自己微黄的双手,用细细的食指,点点冷心的额头,又捏捏她圆圆的肉脸,赞道:“这手艺,不错。”随后打开梳妆盒,捡起时面一块和田玉雕琢的蝴蝶玉佩,眼波流转,柔声道:“小心心啊,真乖,赏你的。”

      冷月冷心闻言,一阵恶寒,不过冷心还是欢喜的接过蝴蝶玉佩,俯身回道:“奴婢,谢过长公主殿下。”

      冷心和冷月各自换了一身半旧不新的绿色抹胸襦裙,脸上略微装饰,戴在便宜的首饰,便是两个民间小丫鬟的模样。

      太子身穿一件白色长袍,腰间系一条白色玉带,佩着一块上好的白玉,乌发束着白色丝带,嘴角噙笑,可不就是出游的翩翩佳公子,翩翩公子在圣女湖旁的亭子里喝茶下棋,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抬头看向长公主,一愣神,不禁浅浅一笑,赞许的看了冷心一眼。当年母后挑中冷心做南阳的贴身丫鬟,就是因为她从小双手异常灵巧。

      南朝自建国开始,便有了波水节,如今建国五十年,便有了五十载的泼水节历史。长公主第一次正式出远方,难免新鲜,一路上在帘子后面时时偷瞧外面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遇上乞丐,还要下车给银子,遇到好吃好玩的,也要下车停顿,还好,一路上顺风顺水,经过两天两夜的马车劳顿,安全到达了橄榄坝,租了两栋清静的竹楼安顿了下来。

      椰子树、槟榔树、芒果树、菠萝蜜、绣球果等热带植物和花卉布满整个村寨。之前,长公主看到过太傅画的椰子林,如今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成片椰子林,众人抬头仰望,椰子树的树冠如大伞,高耸入云天,树上挂着一串串圆滚滚的绿色椰子。只是还要再等待两三个月等椰子成熟了才行。南阳环顾四周,见椰子林里游人不多,一时调皮,施展轻功,摘下一个未成熟的绿色椰子下来,南阳在手上玩了片刻,扔给冷月保管。一阵清风吹来,南阳闭上眼睛,浓密的长睫毛像两把黑色的小刷子,微微颤动。阳光透过椰子叶子撒在脸上,沙沙的树叶声,风儿带着椰香阵阵。

      太子突然表情僵硬,偏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远处。

      南阳陶醉的闭着眼睛,伸开双手,粉色袖袍迎着风,猎猎作响。长公主,贪婪着呼吸着这阵阵椰香,一脸欢喜,笑着说:“南风,往后,往后每年,每年,可否待到椰子成熟时,都送几车椰子给长姐。”

      这是南阳第一次直呼太子名字,太子眼里流露出尖锐的痛苦,承诺道:“好。”

      走出椰子林,蓝天白云,艳阳高照,人来人往,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盛装,挑着清水,满面笑容,欢喜热情,大伙看着长公主等人走过来,纷纷往其身上泼水,祝福,人们一边翩翩起舞,一边呼喊“水!水!水!”,鼓锣之声响彻云霄。

      只是,没有料到的是,人群太过热情,长公主不断的被波水,一次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终于清水洗去了长公主脸上的点点黑色芝麻,洗去了黄黄的颜料,洗去了刻意画短的粗眉毛,露出国色天香的本来面目,长公主浑身湿透,湿发上一滴一滴滴着水,睫毛上滴着水,脸上水滴划过,指尖上滴点水,裙子上一滴一滴滴着水,贴身的裙子显出妙曼的身姿,无与伦比的纯情诱惑。一个呆头呆脑穿着水墨色衣服的文弱书生,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伸手一指,颤抖地惊呼一声:“仙女姐姐”,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顺着手势注意到这个美丽的仙女姐姐。前一刻还喧哗热闹的波水节,突然一片寂静,众人纷纷看呆,而很多男壮丁,迷离了眼,红着脸,手里拿着一个个水桶,一个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眨不眨的盯着长公主,怀疑真真是仙女下凡。

      不远处,椰子树叉上打盹的游侠张嶙,被这声“仙女姐姐”吵醒。张嶙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不耐烦的望去,结果,犹如电击,那张滴水的绝世容颜,那双清澈如湖幽深的美目,那浓密睫毛上的那一滴水,那微启的小小红唇,那被水湿透的玲珑曲线。张嶙不能动,不能想,脑中一片空白。胸中如万马奔腾,无处发泄,张嶙想仰天狂笑,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这一刻,张嶙如同被高手点了穴,呆呆傻傻木头人般坐在椰子树叉上。待到张嶙回过神来,她已经不见了。张嶙神情慌张,四处张望寻找,她怎么会不见了?后来,若不是,若不是底下很多人同样失魂落魄,若不是回过神来的人群讨论着刚才的神仙姐姐。张嶙,会以为是春梦一场。原来,不是梦,不是梦,她是真的,她是真的。

      张嶙终于放声大笑。

      一眼误终身,很多年后,张嶙想起这句话。但是,此生不悔。

      太子南风,刀刻般俊美的脸,如利剑,现出冰霜,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眼含怒气,乌黑的瞳仁冰冷的盯着无礼的众人,双手暴青筋,南阳安抚的轻拍南阳的手,表示不可,冷月拿过暗卫手上的披风,快速披在长公主身上,趁着众人没有回过神,大家护着长公主飞速离开。

      从这一天开始,听闻,南朝的许多风流才子犯了想思病,四处打听这个波水节上出现的“神仙姐姐。”而这个倒霉的书生,往后许多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满腹诗书,盛名梁都,每每殿试,都总是不入天子的眼。

      一路回去,太子一脸黑面,众人小心翼翼,默不出声。原本,欢欢喜喜的来;谁想,不欢而散的归。

      是夜,一轮圆月高挂天际。它似无瑕的玉盘,又仿佛是光华四射的水晶球。无论是玉盘还是水晶球,高高在上,注定寂寞。深蓝色的夜幕,如同一片深蓝色的上好锦缎。而青灰的云朵,形状各异,如猛兽,如小鸟,如花瓣,缓缓流动变幻莫名。稀疏的两三颗星星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突然,一颗明亮的流星划破了夜空,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继而清失在天边。

      远处,依然是热闹非凡的波水节,锣鼓声声,一派喜庆祥和。

      夜风拂面,长公主的发尾在月光里飞扬凌乱,一双美目沉静如水,白瓷如玉的脸上无悲无喜,南阳一身锦缎白裙,轻倚于竹楼,抬头看着高空的明月。她想起,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 * 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长公主的嫁期定在七月初七,那是个神话里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古难全。

      南阳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明月出神,冷心冷月安静地站在长公主身后三步之处,入耳膜的,依然有远处传来的喜庆歌舞声,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冷月微微一迟疑,上前对着长公主低语:“三天的波水节,已经过去了一个白天。长公主殿下,接下来的两天一夜,冷月愿替长公主留在竹楼抚琴。暗卫自会护长公主周全。”

      长公主闻言一愣,漆黑的眼睛子一动,眼里现在且悲且喜的表情。

      远处,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

      为了那神往已久的传说

      晶莹的水飞溅最美花朵

      跳起依拉贺敲起象脚硭锣

      纵情我泼你泼我

      吉祥的礼仪不用去多做

      热烈的祝福要你无处闪躲

      快快唱出心中那动人的情歌

      狂欢我泼你泼我

      。。。。。。

      长公主的眼里流露出渴望,她的脸在月色里如梦如幻,她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轻轻点点头,陈恳道:“谢谢你,泠月。”

      长公主快步回到屋内,冷心欲言又止,冷月拉住冷心的衣袖,摇摇头。

      一盏茶后,冷月在竹窗后,目视着长公主消失在夜色里。

      只是,冷月不知道的是,太子南阳一身黑衣,双手后负,站在远处的椰子树后,同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长公主离开,一母同胞,一起长大,容貌可以变,服饰可以变,但这走路的姿态呢,这熟悉的感觉呢。待到长公主消失在月色里,太子不禁低头沉思片刻,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这个容貌普通,自作主张的侍女。

      太子,浓眉一皱,冷冷道:“张一。”

      暗卫张一幽灵一般出现在跟前,躬身一礼:“主子。”

      太子南阳的脸如同这夜色,暗沉沉。

      南阳和南风是皇后亲出的一对双生子,前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南阳为姐,南风为弟。南风虽贵为太子,然后父皇母后自小更加宠爱南阳。那时候南风八岁,皇祖母尚且在世,有一次,姐弟嘻戏时打碎了地方进贡给皇祖母的佛像寿礼。明明姐弟两个同错,母后却对皇祖母说,是南风不小心打碎的,只字不提南阳。最后南风被禁足半年。南阳照旧跟着父皇母后去行宫狩猎。

      年幼的太子自然不服,半年后,出禁,不顾宫人阻止,一路闯到母后的凤凰宫殿,南阳愤怒的大声质问:“母后。同为双生子,母后为何如此偏心?”

      南风记得母后当时正在画狩猎图,母后闻言,放下笔,清退身边侍女,屋里只有母子二人,母后蹲下身子,平视着太子的双目,一字一字的低声说:“你,南风,记住!南风,长大后会是南朝的太子,南朝的皇帝,南朝的江山是你的。而你姐,南阳,长公主,长公主长大后的使命是替你守护南朝的江山。所以,南阳,你姐,将来的婚事,要么和亲,要么下嫁权臣。”

      而后,太子的近身婢女侍卫,杖责二十,罚俸禄半年。

      幼年的太子,恍然明白。

      太子不记得当时是如何走出凤凰宫的,只是那以后,南风看南阳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怜惜的神情,倒是如同父皇母后一样开始宠爱这个长姐了。

      太子回忆往事,眼底现在萧瑟落寂的神情,看着无边的夜色出神,嘴角,自嘲的一笑,许久,挥挥宽大的黑色袖袍,语气疲惫道:“算了。”

      没有人知道,长公主是以何种心情如何度过这偷来的两天一夜的自由时光。后来,长公主没有说,冷心冷月没有问公主,太子没有问暗卫,暗卫没有上报。但是冷月知道,长公主回来后,时常会微笑出神,所以这两天一夜的回忆,肯定很特别,可以温暖长公主往后很多坚难的时光。

      竹楼里的“长公主”,依然足不出户,做足样子,时时在竹楼里抚琴。

      冷心给“长公主”端来一杯橄榄坝独有的时下水果茶,解释道:“太子爷,派人送来的。”

      冷心不满的直言道:“ 你能用心一点行吗?你能换一首曲子吗?总是抚着‘高山流水’同一首曲子,你不怕太子爷起疑吗?”

      冷月微微一笑,斜看了冷心一眼,笑笑道:“我也想,但是,我只会弹这一首曲子。”又道:“要不,你来弹?”

      冷心闷闷不乐:“我是奴婢,我只学过梳妆,不会其他。”

      “冷月,你也是奴婢,谁教你弹曲的?”

      冷月看看冷心,凑过去,一脸神秘小声道:“没有人教我,太子最爱弹这首曲子,看得多了,自然会了。”

      “啪”的一声,冷月满意的看着冷心手一抖,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流了一地 。

      谁知道,茶水里会不会有什么。

      所以,太子这么聪明,这一点小把戏,能不知道吗?

      是的,太子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是默许罢了。

      冷月想,希望太子回过神来,不要迁怒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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