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05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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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刺眼的颜色如同季霜澜震耳欲聋的怒吼，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骤然回到室内的灯光下，回忆的残留化作一线白光飞向洛清然，从他眉心一钻而没。
洛清然的思绪尚沉浸在幻象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季雪潇伸手一拦却没拦住，上前一手捧着洛清然的脸一手抚上他眉心，留神他的气息变化焦急地问：“清然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如同一滴水落在眉心，些许凉意迅速消融，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不适。倒是季雪潇凑得太近让洛清然不自觉屏住呼吸，拨开季雪潇的手给自己把过脉，洛清然回答：“没有哪里不对劲，白天遇见的那位对我应该没有恶意。”
再三确认洛清然真的没事，季雪潇才稍微放心。他的脸色刚刚有所好转，又蹙眉露出踟蹰之色，小心翼翼看着洛清然的脸，有话想说又欲言又止。
洛清然没有留意，他在桌前坐下，右手习惯性轻轻抚着眉角伤痕，眼眸凝视灯火梳理邪仙的记忆，抽取其中有价值的信息。
“原来师父真的是仙人，而且是除祟仙君的弟子，难怪他领我祭拜的除祟仙君的画像和别家供的不一样。”勾起回忆，洛清然微微笑了笑，又道，“师父被贬谪入凡的理由是包庇邪仙，时间倒也对的上，师父正是六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华，明明医术那般精湛，却从不提起自己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
眼中不安之色愈发明显，季雪潇小声唤道：“清然……”
“怎么？”洛清然抬头望去，就撞进季雪潇眼中浓郁的无措里。
对方的眉心紧蹙，似正为什么所深深苦恼，陷在无法排解的忧虑之中，迫切地想要说什么又开不了口，清朗的声韵混入明显的苦涩，轻声道：“清然，我可以解释……”
季雪潇现在的苦恼似乎不是因为之前的表白，洛清然茫然地问：“解释什么？”
“啊，”洛清然忽然明白过来，“季霜澜认为师父之所以会被贬谪是因为你向天帝告密，你想解释这个？”
季雪潇立刻点头：“你别生我的气，我可以解释，你让我好好想想，我能想起来的……”
他不单是急着洗刷自己出卖朋友的污名，更想着易百泉是洛清然的师父，是洛清然最敬重爱戴的人，听见是自己害了他师父，清然会怎么想他？
越着急要想起来，记忆里就越是空空茫茫，季雪潇又急又慌，视线游游移移想看洛清然又不敢去看，怕从对方脸上看见责备和怀疑，更怕他把自己赶出去。
洛清然在他身旁坐着，忽然站了起来。以为对方要走，顾不上考虑他会不会生气，季雪潇急忙伸手抓住洛清然的袖摆。
洛清然没有走，只是站起来探身到对面果盘里拿了个脆柿子，利落地削了皮往他跟前一递，道：“来，吃个柿子冷静一下。”
有些反应不过来，季雪潇愣愣地接过柿子。洛清然在灯下低头擦拭小刀，开口道：“我娘最爱吃这种脆柿子，所以我爹在花园里种了不少柿子树。小时候我和静然最喜欢秋天，我们闯了祸怕爹娘生气，就去花园里摘满满一篮柿子送过去。”
“我们都怕挨打，去送柿子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可只要看见爹娘拿起柿子削了分给我们，就知道他们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季雪潇问。
洛清然向他笑道：“是啊，而且这柿子很甜，咬一口怕挨骂挨打的烦忧都能全忘光。一个够不够你吃，不够我再削，现在这个季节柿子满园都是，你放开了尽管吃。”
“季霜澜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洛清然安慰季雪潇，“你要真是那种会出卖朋友的人，师父怎么会放心让你接近我。回忆最后季霜澜已经被邪气吞噬，他对你本就有怨，这怨恨被邪气无限放大，他对你的评价……不能说是评价，他只是在骂你吧。”
季雪潇脸上的不安终于尽数消散，一口一口吃掉柿子，鲜果的甜意凝聚在眼底。他边吃边说：“清然相信我就好。”
灯光下仙人眼眸含笑，五官经过伪装，眼底那分外清透的光泽却始终不变，无声又坦然地告诉洛清然，他的信任对季雪潇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顿时又开始紧张，洛清然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白笺，努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纸上的记录上。
薄薄几张白笺很快读完，上面记录的都是些琐事，什么今天天气很好明天想去哪里弹琴之类，洛清然读完之后面无表情地移纸向灯，一把火把这些废话烧了个干干净净。
只有一张白笺被留了下来，上面的内容让洛清然有点在意。里面提到季雪潇附身的这具傀儡，其木材取自京华城中一位修士的庭院。
这名修士曾与季霜澜相识，两人之间情谊深厚，以至于季霜澜堕邪之后也不曾忘怀，特意留下一滴血寄存灵木之中，盼着能多看那人一眼。
可没想到因为邪仙带来的邪气，城中受过侵害的那一片区域后来被完全封锁，建筑拆除居民迁居别处，重新修筑了用于祭祀镇邪的感天宫。
季霜澜惦记的那人也因此迁居，灵木被砍伐之后不知道如何辗转流落到萧璜手中，躺在材料库里积灰一过就是许多年。
看起来是有点惨，可洛清然只想笑。季霜澜这纯属于自作自受，同情他还不如同情当年受难的无辜百姓。不过这让季霜澜到死都念念不忘的修士的身份，洛清然还真有些好奇，可惜笺上没有记下那人的姓名。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洛清然将这一张白笺仔细收好，困意上涌小小打了个哈欠。
回头一瞧，就看见季雪潇坐在桌边端端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对上他的视线也不闪躲，反而更精神地坐得更直。
顿时想起对方还是一株花的时候，也是这么从药箱里静静地望着他，每当他视线扫过去就挺一挺花茎努力拔高一点。
忽然有些想笑，又怕季雪潇再表白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洛清然连忙道：“时候不早也该休息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提前吩咐侍女收拾出一间客房，就在主卧的西厢，开口之后洛清然有些担心季雪潇会坚持跟他同宿，好在对方没有异议地接受了这一安排。
安顿好季雪潇，洛清然回到自己房间轻轻舒了口气，走到桌前惯例整理药箱，习惯性伸手进最后一个格子却抓了个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以后不需要在收拾之前先把阿雪捞出来了。
短短一个多月，过得比一年还要漫长。一个月前他满心满意等着成亲，今天却已经拿回了婚书，和曾经以为要相守一生之人恩断义绝。
这么说也不大对，该说是反目成仇。
沐浴过后洛清然熄灯上床，月光穿过窗缝在床头投下雪白的一线，白线爬过洛清然的手背，他睁着眼睛，思绪在夜色里纷纷扬扬。
以沈辞的性格以后肯定会伺机报复，但洛清然也没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沈辞最大的依仗不过是他的“仙君”，一个来路不正的冒牌货，有什么可怕的。
贱人配假货倒也登对，从前洛清然一听斩邪仙君的名号就反胃，如今想想阿雪居然被沈辞这样的货色暗中惦记，他就替阿雪感到恶心。
傍晚在前院沈辞好像特别留意阿雪来着，洛清然想着以后要留心，不管沈辞有没有发现什么，都不能让那个狗东西骚扰阿雪。
想着将来，想着家人和师父，重要的不重要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自己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洛清然脑中无奈地浮现出最棘手的问题。
阿雪……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吧，最优先的难道不是取回你的身份，解决掉追杀你的人……多想一些重要的事，别管这些风花雪月了！”
也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谁，洛清然用力咬了咬下唇，在枕上小声地喃喃低语。
对，就是这样没错，下次阿雪再旧事重提就这么回答。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洛清然猛地翻身坐起来，向床头伸手准备把才挂上去的圆灯摘下来丢到一边，指尖还没触到绑着灯的细绳，就又改变主意躺回了床上。
房门悄无声息地从外向里推开，季雪潇走进房间，来到洛清然床前低头望去，床上的青年拥着锦被刚刚睡着。
他一直守在洛清然房外，听着他的辗转反侧和低语，明白了因为自己让洛清然有多苦恼。
感到抱歉之余，季雪潇还有一点开心。他知道洛清然之所以这么苦恼是因为不想对他说谎，他见过洛清然像把自己藏进完美的壳里一样轻飘飘地敷衍施兰惠。他宁愿听见不尽如人意的实话，也不想洛清然像对待施兰惠那样对待他。
至少在清然心里，他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外人，明白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段时间烦心事多，洛清然晚上一直睡不好，季雪潇每晚悄悄释放混合了灵力的花香助对方入眠，今晚也不例外。
轻轻坐在床沿，床头两盏灯亮起月色般的柔和光芒，映亮床上青年的眉目，如月上烟云的影痕。季雪潇伸出手，轻柔的动作仿佛触碰世上最易碎的珍宝，抚过洛清然的额发和鬓角，指背擦过眉角伤痕和脸颊。
“我明白了，”他向睡梦中的青年郑重地道，“就照你的意思吧，我不会再提让你为难的话，直到我取回自己的身份，恢复全部记忆。”
“我也很不喜欢现在这样，虽然回想起来了一部分，可是没能找回来的要多得多……明明和清然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时光我却不能想起来，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回忆……”
花瓣如雪柔柔飘落，如同一个个柔软谨慎的吻，落在洛清然额前眉梢。微凉舒适的灵气抚平青年睡梦中微蹙的眉头，扫去所有烦扰梦魇。
指腹压住睡着的人秀气的长眉从眉头轻轻抚摸到眉尾，仙人的深情如月下花开，于静谧之中亦无一丝声响，察觉到时已然被花海温柔包裹。
生怕惊扰对方，季雪潇极轻地道：“晚安，清然，做个好梦。”
顿了一顿，向桌上看一眼，他又道：“柿子很甜，我很喜欢，明天也削柿子给我吃，好吗？”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第0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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