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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步步为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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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夏风吹动花园里的杨柳枝条,细长的绿叶随风飘摆、婀娜撩人,为今夏的酷暑平添了几丝清凉。走到湖堤旁,西筱望着正侧卧在荷塘边的草地上的依桕,忍不住笑起来。
依桕的温柔与娴静触动了西筱心底最初的甜美悸动,就算只是默默的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美丽的侧脸,他都会感到一阵心帜荡漾。
此刻的依桕双眼微闭,右手勉强撑着头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不似往日那个温柔疏离的模样,可西筱却觉得这样的依桕更将他撩拨得心痒难耐。
眼角眉梢处漾着点点笑意,伸手阻止了身后内官的脚步,西筱待到他们离去后赶忙快步蹦到依桕身旁——这样的午后,有此般佳人相伴,是不需要一堆闲人伺候在周围破坏心情的。坐到依桕身边许久也不见她醒来,低头犹豫几分后,西筱俯下身,满脸通红的在她含笑的嘴角偷偷印下一个吻。
“小王爷!”被惊醒的依桕忽然睁开眼,看着脸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西筱,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忍不住掩口轻笑起来。
半是嗔怪,半是无奈地摇摇头,她坐起身将有些凌乱的衣裳拢起,不经意间抬起的皓腕印着翠绿的衣袖,在艳阳下竟似青葱白玉般温润动人,让西莜看得不禁有些痴迷。
“依桕,你喜欢我么?”西筱一把拉过那柔弱无骨的皓腕为自己遮住刺眼的阳光,顺势将头枕在她的膝上,窝在草地上的身体就像陷进了层层叠叠的锦缎中,让人不忍推开。
“父皇跟母后要我在生辰前赶回西朝,他们要亲自为我行冠礼。”定定的望着对他但笑不语的依桕,西筱话语间透出几分落寞之意。闭上眼,感觉那冰凉柔软的手指在轻轻地勾弄着自己散开的发丝,西筱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迷上那股沁入心脾的触感了,“我明天便要动身。你随我一块儿回西朝,好么?”不敢看依桕的表情,西筱知道结果早已注定。可若是不问出来,他又不甘心。多么想带着这个人一起回西朝,然后把所有她想要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只为能见她不带半点忧愁的笑容——依桕甜美的笑容却总是让他觉得心碎。
微微一怔,依桕停下手疑惑地望着笑吟吟的西筱,不知他是在说笑,还是真心询问。黛眉微杵,左手食指点在下巴处思索半刻后,她忽然双手合拍在一起,着倩然笑道:“真的要走么?那以后便再没人来与我捣乱,可算是阿弥托佛了。”软软地说出让人能气到呕血的话,依桕望着西筱,眼中浮起淡淡的不舍之意。
西筱满心的期待被依桕一句话打垮下来,他哀怨的睁眼望着依桕,没来由的一阵心痛:第一眼看到她,自己便沉醉在那份恬淡的微笑中。总是克制不住的想要亲近依桕,只要感觉到她在身边,自己就会觉得幸福……可是,这样的依桕喜欢的却不是自己!
如果努力可以软化依桕的心,他不会放弃,因为西筱对自己的固执与执着非常有信心。可他却不知道,如果依桕心中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填满的时候,自己还能做什么。不想看到依桕为难的模样,所以他不会去追问那个人是谁,其实或许就算追问也得不到任何结果。
放开她的手,西筱坐起身。双手报膝,落寞的望着湖面,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轻叹一口气,依桕无奈地望着那个就像是被舍弃的孩子般可怜的西筱,转身跪坐在他身前。捧起西筱黯然的脸庞,额头抵上他的额头,她柔声道:“傻瓜,有谁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西筱?!所以,走了之后,千万莫要忘记回来看望依桕。”
“我绝对不会忘记的!”欣喜地抬起头,看着依桕眼中的温柔,西筱笑得天真烂漫,“这串佛珠是我离家时母后给我的礼物,你拿着。我会回来娶依桕的,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将手腕上一串紫檀的佛珠捋出来,放到依桕手上。
看到她但笑不语的模样,西筱自知有些失仪,脸上顿时一片潮红。不等依桕答话,他硬是将佛珠套到依桕手腕中,然后低着头迅速的跑开去。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笑着摇摇头,依桕缓缓站起身,随手拉起有些褶皱的裙摆。抬手,不经意间瞄到手腕上那串乌色的佛珠,她笑意瞬间凝成寒冰。
手指轻轻捏拨着那一粒粒大小相等,光滑圆润的珠子,半晌后,再抬起头时,依桕眼眉间依然如往日一般温柔。
深吸一口气,她轻巧的向太后寝宫走去……只是,急忙离去的她并未察觉:有人已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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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鬼柏站在窗边,挑眉望着依桕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绽出一抹微笑。
松开手,撒下片片捏碎的栀子花瓣。这种花有个坏处,初闻时气味淡雅可人,可久了味道就会变得越来越浓。
“皇上,宁康王刚刚差人来报。”内官在距离鬼柏一丈的距离外便跪下身,恭敬地向兀自靠在窗户边上沉思的君主磕头行礼到,“说今日天高气爽,太后该是在湖心亭赏荷,正是请安的好时辰。”战战兢兢地把不明就里的话全数传完,内官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来报,鬼柏慢慢转回头,若有所思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内官,脸上一片阴沉之态。
可怜的内官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君主,眼见皇上脸上先前的笑意尽数褪去,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好比镗亮的刀子贴在头皮上,那是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的猜度。
深深地咽口口水,内官悄悄抬头瞄眼一言不发的鬼柏,却看到他的瞳孔开始紧缩——那是皇上要发怒的先兆。意识到这点的内官赶忙将头压得更低,全身抖得如筛糠般,眼神不停地瞥向门外。
老天可怜,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呃,下有三岁弟妹,但求老天爷开恩,让他别第一天到皇上身边当差就落得个人头落地。今日若能逃过一劫,以后必定初一、十五都三牲九礼准备齐全,虔心向佛。
鬼柏看着内官一副恨不得将身体埋进地板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这新来当差的只怕是吓坏了,也不知道德福哪根筋不对,竟然挑了个愣头青来。
不过,也怪不得他。这地位低微的小小内官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准备了那么多年,差的就是个好日子。今日既然元康王说已经是时候,自己怎么还会生气?!
只是想到会欠了元康王一笔,他心里总是不太舒坦。这个人情恐怕日后没那么容易就能还清,想到就会很烦躁呢!鬼柏挑眉,冷声笑起来。
“天气正好,时辰正好……德福,我要去给太后请安,你就不必跟着了。”站直身,甩甩本就没有粘上微尘的宽大衣袖,愉悦地对着躬身站在门外的内官总管道,至高无上的君王全然没在意跪在地上的当值小内官惊讶到合不拢的大嘴。
“胡御医从尚书府回来了么?”刚走到屋外,他突然想起什么,微微皱眉对躬身站在身侧的德福有些不耐地道,“去问问他,尚书的病情怎么这么久还不见起色。”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个人,此刻突然很想念他和煦的笑容,清朗温柔的声音。
“半个时辰前臣去太医院看过,胡御医还没回。”恭恭敬敬地垂手答道,德福声音四平八稳。
“再去。”眉头皱得更深,鬼柏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行去。身后宫娥、内侍远远跟着,不敢靠近,更不敢站远。
谨然领旨退到一旁,待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外,德福这才重重舒出口气。用袖子拭去额上豆大的汗珠,欲哭无泪。就算明知道是皇帝在借故迁怒也无可奈何,只盼今日过后会有转机。挥挥手,示意还呆在房中的小内官可以离开,他赶忙抬脚往太医院赶去。
御书房到太医院的路说长不长,说远不远。信步走去,只需一炷香功夫。估摸着皇上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回去,德福干脆放慢脚步,先绕到安平斋看看兵部有什么文书。
安平斋是六部尚书在宫内批阅文书的处所,但通常只有礼部尚书会呆在这里。其他几位尚书很少会呆在宫中,毕竟各个司府衙门在都城内皆有所处,唯独礼部的事很多都必须在宫内办理。
所以在安平斋内甚至有礼部尚书大人的住所,平日那里虽清净,但总免不了人来人往。可自从尚书大人染病在家中休息后,那里除了打扫的宫娥外就再没什么人进出——各部外臣递上来的文书不是直接送到尚书府,便是转到内阁,然后直接呈递到御书房给皇上。
虽是这样,但新派去的几个内侍跟宫娥大概还不懂轻重,外省送进来的文书未必全都能及时转递。若是因此误了什么大事,他就算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掉。
突然想到自己竟在为这等政事所恼,内侍总管苦笑着摇摇头。满院花红柳绿都无暇欣赏,却尽让些不该关注的事扰乱了心神,着实可恼。
低头忖度,直到安平斋的厅前德福才抬起头,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书桌后。
那人修长的手指握住一根细羊毫,在文书上行云流水般游走,分毫未察觉有人进来。发髻用一根墨玉簪子整齐束好,深色锦缎将他的手腕承托得愈发白皙。他纤细的瓜子脸上虽还带着几分病容,但细长的眼睛却深邃而清澈,一如既往。微微弯起的唇角似笑非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赶忙抬脚进去,德福对着那个清雅俊逸的男子急声唤道:“珺大人!”顾不得礼数,内侍总管快要哭了出来。若是让皇上知道珺大人带病入宫,而他这个总管却浑然不知……后果连想都不敢想。
“今晨起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可还是错过了早朝的时辰,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停下手,珺恬淡微笑。
柔和的声音风风韵韵,却似寒潭深水缓缓漾开,沁人心脾。德福呆了呆,随即低下羞得通红的脸。
这位大人总是这样,从不责怪别人,反倒想方设法替人开脱。难怪满朝文武无数,皇上却只对珺大人最是上心。听到他病后,恨不得将宫中所有的贵重药材都差人搬到尚书府去。
“皇上刚说要去见太后。珺大人若是有急事,小的这就去通秉。”瞅一眼圈点得密密麻麻的文书,德福弓下身,不敢有所怠慢。
“不忙。”珺轻轻摇头,“圣上今日事忙,我等着就好。”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莞尔。
眼神似是飘向御花园的方向,可瞬间有转了回来。对德福微微点头,珺重又开始读起文书。
怔怔地看着心情颇佳的尚书大人,德福摸摸鼻子,静静地退到屋外。向站在门口两旁值守的宫娥指指房中角落的炉子,他嗓子眼堵得有点难受。
“这群不提点就不知道怎么伺候的家伙。”恨恨地说着,德福却估摸着该是换几个机灵点的人过来才好。
香味都快没了也不知道去打点,到现在也还没人想到要去太医院让御医给珺大人送碗参汤过来……要是大人病倒在安平斋内,他们几个人不死也得脱几层皮,自己这个内侍总管也算是做到头了。
罢罢罢,先还是别想那么多,且去太医院找到那个胡御医,将珺大人的病况都问清楚才好,免得晚些时候圣上若是问起自己不知该如何作答。
今夜,大概会很难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