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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一】
南境的孩子握不住雪。
【二】
今年的初雪她是在屋里看的,隔着窗。
纵然如她一般畏寒怕冷的人在每年初雪时也会兴奋的胡乱踩了鞋子冲出去踩踏,但今年不,她被勒令待在室内不能出去。
感冒真讨厌,她侧躺在被褥上闷闷的想。
怕她又着凉,屋内暖气开得足,平时血液循环并不怎麽活络的面部此时也因为那旺盛的高温而浮上有趣的红晕,不是害羞那样可爱的、薄薄的红晕,而是如同醉鬼一般的酒晕,在颊上重重的染了开来。
她摸着脸庞,已经分不清感受到的高温是来自於自身抑或是太足的暖气。
脑子昏沉着,她无聊的用手指拨弄着床单上的皱摺,看着那些纹路随着指尖的动作不停的改变方向──一点也不有趣,说实在她吃了药後其实挺想睡的,可却不知道为什麽就是硬撑着眼皮不肯睡去。
在等谁呢。
不知道,她困意十足的答着自己心里盪着的那个问题,手指还是一个劲的在床单上乱划,只是比起一开始几乎要划破床单的力道要轻得多,有些後继无力的样子。
脑子被高烧喉痛与鼻塞弄得昏沉,却在察觉有谁进来时格外的敏感,明明那人的脚步与动作已经十分之轻,可她依然嗖地就抬起了头看过去。
甫出阵归来就听得她发烧於是匆匆赶来的人正站在了门口,看见她瞬地扫过来的目光,苍白的额间出现了细微皱摺,不过也只一瞬,很快又恢复平时的淡然无波。
她原本烧得有些糊涂了,一看见他却不知为何朦朦胧胧的眼就亮了,费力的朝他挥了挥手,他却摇头,「我刚从外头回来,身上冷。」
她却不听,让他过来。
「......正好,我热得难受。」嗓子哑得很,一开口连她自己也吓到,有些心虚的朝他看去,果不其然他原本松开的眉头又微微的蹙了起来。
就看他又回头去看墙上挂着的暖气表,瘦长的手指按了几下,然後朝她走来,学着她的姿势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她。
视线其实已经有些模模糊糊了,但却不妨碍她慢慢的看他,细细的辨认着他的五官,然後伸出了滚烫的手摸了上去。
「你怎麽来了,」她笑了起来,很哑的,像是用着气音说悄悄话,又像是踮着脚尖在心上走的那种小心翼翼,「这里这麽热,雪(せつ)会化的。」
她抚在他脸上的手滚烫,他微微蹙了眉伸手盖住她的手拢在手心,「雪(せつ)不会化,雪(ゆき)才会化。」
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明明是一样的!雪(せつ)跟雪(ゆき)不都一样吗,外面在下的那个。」
僧刀叹了口气,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的去拨她有些汗湿的浏海,带着凉意的拇指慢慢的摩挲过她的下眼角,看着她因为高热而漫着雾气的濡黑双眸,「您指的那个雪(せつ),不会化的。」
她不说话了。
黑色的眼眸眨得飞快,却又努力的看着他,很细微的用视线描摹着,忽然就凑上来,轻轻的抿了他淡薄的唇瓣。
一触即离,黑色的眸子对上琉璃绀色的眼眸,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到她的鼻息有多灼烫,能看清她眼角那一小块三角形,他知道在她笑起来的时候那里会有明显的上扬,於是拇指顺从心意的蹭了过去,让指尖那一点点的指腹去嵌进那一小块的凹陷,细微密切的弧度嵌合。
他们彼此都没有动作,停留在这样紧密却又拥有着细微间隙的姿态许久,然後她唤他。
她唤他的语气与腔调随着心情、情状等等会有所不同,生气的时候喊的全名,又脆又响;撒娇的时候,尾音能拉得不见尾,三个音节硬生生拉成五个;装可怜的时候会带有一点很刻意的泣音,像被抛弃的小奶狗一样呜咽;而现在她唤他,是悄悄的,彷佛怕惊动些什麽,最後的音节被她小小的含在了齿间,然後从齿关那小小的缝里被轻轻的吐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无法自抑的软了下来,尽管病得意识模糊的她或许意识不到,但他最没有办法应付的就是她这样的语气,小小的、软软的、像是大雪里不小心被风雪盖了满头委屈哼叫、找着温暖处所就一股脑滚进去的小生物。
他很轻的嗯了声,回应她的叫唤,也不知道病得迷糊的她有没有听见,或许是没有的,因为她只叫了他那一声,就又安静了下来,可也不是睡着了,她依旧撑着那双不甚清明的眸子在看他。
算算时间,感冒药该发挥功效了,一直撑着不睡对身体也并不是太好,於是他又用拇指轻轻拨了拨她的眼睑,低声问,怎麽不睡,然後她就又唤了他一声。
这次还没等到他回应,她就迳自的说了,抵着他的唇,模模糊糊的说了。
「江雪,」她实在困极了,乾哑的嗓音都有些黏糊在一块,「我的家乡,没有雪啊。」
「我畏寒,也不会与雪相处。」
「我其实一直怕。」
「南境的孩子握不住雪。」
【三】
她爱的人像雪。
像雪一般单薄乾净,像雪一般包容大地所有污浊,也像雪一样的坚硬毅然。
雪是这样的,初落的时候,覆在万物上薄薄的一层,温柔的覆盖一切丑陋坎坷,你捻起一搓放入口中酥软松脆,可慢慢的,当雪一层一层的积起来後,再用力的向雪堆一捶,那原本酥松的雪花一霎的变得坚硬而厚实。
可这样硬实的坚冰,却又会在春日到来、阳光探头後被那股灼热逐渐消融,最终和入遍地的泥浊。
哪里都像他,苍白单薄、明知世事污浊却愿以己身悲悯世间、愿以温柔覆盖世界、却也在痛楚来袭时不吝坚韧的反击。
而她既不是阳光也不是春日,她仅仅是一个想将晶莹雪花纳入掌中的平庸人类,她也这麽做了,却後知後觉得开始害怕生於无雪南境的孩子,无法完好的将雪收纳在掌心。
会化掉的,在这麽一个与北国格格不入的人类手中,她会阻断雪花欲要覆盖世间丑恶的愿望,使其苍白的消弭在她无用的掌心之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心底就不停的有个声音不断的呐喊着。
她爱的人是雪。
她始终害怕无法真正拥有他,爱与恨从来都是人类自我满足的叫嚣,欲与求从来都是人类强自施加的疯狂,神明温柔宠溺却不会拒绝。
南境的孩子握不住雪。
【四】
醒来的时候身旁没有人。
他一摸身边,空的,几乎是瞬间清醒,起身向外看,果然就看见某个病号裹着厚实的羊毛衣站在已被雪覆盖的庭院里,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什麽。
僧刀隽丽的眉眼蹙了起来,倾身拉开了窗子,「......您在做什麽。」
然後就见她有些兴高采烈的捧着什麽走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嘴边就被一冰──尽管刀剑对於温度敏感度较低,他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定睛一看,她手中捧的是一小搓雪,她递到他嘴边让他尝尝,说往年她都会尝一尝新雪,今年感冒是不能了,让他代劳。
他看着她一脸孩子般的雀跃,丝毫看不出睡过去前话语中的脆弱,不禁叹了口气,然後的确就着她的手咬了那堆雪一口。
「今年新雪是什麽味的?」
她笑得开心,眼角扬着小小的尾巴。
其实新雪哪有什麽味,一进口就被冻住了,勉强能尝出一点不同於一般饮用水的涩味,再多的就没有了,而每年的新雪又能差到哪里去。
可看着她眼角迤着的小尾巴,他却忽然不想这麽的回她,一手压着窗沿一手伸出去捞住她,於是就这麽的倾身吻在了她的唇上。
因为发烧,她的唇瓣有些乾裂卷起,不如平时的平滑,可他并不介意,唇瓣交界很快的被彼此的唾液濡湿,然後舌尖轻轻的撬开,往里头去──他因为直到方才都待在暖气房里,而她则是在外头待了一段时间,於是少见的两方体温颠倒了,他高她低。
他的唇舌灼热,可上头却又带着方才吞食冰雪的冷凉,冰凉包裹着滚烫,在她柔软的口腔中格外的有存在感,冰雪因着他的体温而融化成了水渍,夹杂在冰冷与灼热之间,被他的舌头递送了过来,有些涩,却又都是他的味道,於是又有些甘甜慢慢的滋生出来,她含住了他的舌尖细细的吮,把那些濡湿的、在两人口腔中逐渐变得温热的雪水全都吮进了喉间,喉头因为这样的啜饮而慢慢的蠕动,被他不知何时移换到脖颈後头的手给轻轻的拨弄──这有些太刺激了,她瞬地战栗着退开了。
他没有介意,只是又伸手将她捞回来,半垂着眸安静看她,语调慢慢的,「......今年新雪是什麽味的?」
「......雪(せつ)的味道。」
她憋了半天憋出了这句,不过也是很不老实的一句话。
他淡薄的唇瓣微微的勾了起来,正欲说些什麽却又顿住了──下雪了。
她只晚他几秒钟发现这件事,有些欣喜的笑了起来,扯着他的衣袖兴奋的说着下雪了,而他看着她面上的微笑,忽然的就伸手去捉住她的一只手,然後朝着天空平摊开来。
一片、两片、三片......慢慢有越来越多雪花飘进了她的手里,她有些不明究理,但也并没有挣开他,只微微侧头用有些疑惑的嗓音开口,「......江雪?」
他的眼神依旧很安静,落雪一般的无声。
「不需去握,」他咬字慢慢的,温稳平和,「只要等待就好。」
「不要怕。」
「不管您在南境亦或何处,雪会找到您。」
全程玩音梗,一般的雪是yuki,但江雪的雪發setsu,不過我問過日文系的基友,setsu是音讀,應該可以單指名詞的雪(感謝CU,雖然是《眾生》時問的)。
yuki→ゆき,setsu→せつ
後面就懶得標了,你們自己自由填空那個雪發什麼音(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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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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