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游戏 [校园]》观寂见

105、Eden no angles 14

　　等待总是最煎熬的。

　　夏羽寒的脑袋只有两个字，就是恐怖。

　　沈希泽竟然在她头顶上！充分诠释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概念。
　　太恐怖了！
　　亲眼看到那张恶心的脸谱网以后，在夏羽寒内心留下严重阴影，之后不管歌曲再悠扬，她都无法融入了。

　　虽然基于泄愤，她又掩耳盗铃的恶意多推它好几次，切换波形又戳又撸，但她再也不敢抬头看它。
　　一次也不敢。

　　因为感觉太不舒服了，她只想把它撸远一点，至少别在她正上方。
　　快滚吧啊啊啊！

　　现在夏羽寒甚至觉得，舞会上所有凡人的脸，看起来都像是那仙网嵌着的其中一张脸，那样恶心。

　　终于，充满情调的英文女声从音响传出，
　　快歌演奏结束，接下来，又回到了慢舞。

　　人群摆动的节奏也慢下来，女孩们把手搁在舞伴肩上，慢慢的摇来摇去，这是暧昧发酵的最佳时机。

　　舞台灯暴走的那几秒，太子没有跟着抬头，
　　他反倒低下头，用身体护住夏羽寒，怕她被为过度兴奋的人群挤到。

　　此刻，他揽住夏羽寒的腰，脸颊贴在她的发侧，感觉很幸福：

　　“唉，还是夏小喵最好。”

　　夏羽寒踮起脚尖问：
　　“太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好了。”太子说。

　　音乐太大声了，还有头顶上的战况不明，非常扰乱心神，
　　但那是夏羽寒完全无法帮忙的一环，她只好注视太子的眼睛，顺便将目击脸谱天网留下的恐怖印象赶出去。

　　洗洗眼睛，看帅哥最有效了。

　　其实太子长得很好看，尤其偶尔认真起来时，全心全意飞快的结手印，十指翻弄逆转乾坤，有种不似人间的端凝肃然，明玉如水。

　　他比叶峰细腻，比东东温柔，可太子就爱跟漂亮女孩随口调笑，夏羽寒不太敢相信他。

　　她能找出一堆不信任他的理由，却无法否定，他好像真心想对她好，
　　一切的理由或许都不是理由，只因他的仙界出身是原罪。

　　“我说......”太子又停顿了一下，
　　“跳慢舞的时候，把手放在女生腰间，都会摸到赘肉，就你没有。你最好了。”

　　又来，就是嘴贱。

　　夏羽寒啧一声，抬手打他，忽然感受到激烈的耳鸣。

　　耳膜彷佛被贯穿了，她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夹杂着像用指甲刮玻璃的可怕声音。
　　非常尖锐的音频，一瞬间响彻全域。

　　她捂起耳朵，想吐。

　　太子终于蹙起眉来，扬起头，满脸怀疑。
　　他不太确定那是什么，就是很不对劲的声音，来自里世界。

　　“好像有敌人？我们退出去，干部先会合。”

　　叶峰可能还在任重道远，和白心慧的婚纱奋战，腾不出任何手来。放弃他。

　　那书生呢？找书生好了。

　　太子再度拿起手机查看，赫然发现原本几乎归零的信号格，正在半格半格的恢复，就像什么干扰源慢慢被排除似的。

　　像有事，又像没事？？

　　夏羽寒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她的信号格也差不多，
　　但真要拨出时，又充满杂音扰乱，还听不太清楚。

　　她恍然大悟，原来 ────
　　一切都是头顶上那张人脸能量网造成的影响，而狼群在设法撕开那张恶心的网，他们仍在极高之处激战，拼命拉锯。

　　慢歌一结束，紧接着又是狂暴的乐团演奏，曲目排得越来越无逻辑，但自家学长阿鬼就是DJ，他们放弃抱怨。

　　没法联络书生，太子只好趁着曲目交接的空档，抓紧夏羽寒的手，想排开人群往外挤。

　　刚踏出半步，舞台边的所有音响，也同时发出爆音，把音响旁的路人全都逼得倒退了，于是他们又被逐步后推的人墙挤了回来。

　　夏羽寒扯扯太子的衣角，无声摇摇头，表示放弃。

　　“啧。”

　　“人太多了，会跌倒。这首歌完再说。”她大叫。

　　太子无奈点头，不忘紧紧护住她，怕她被路人撞伤。

　　但乐团演奏的风格忽然急转，把所有乐器同时飙到极限，直接换上死亡金属，
　　主唱对着麦克风嘶声呐喊，强行盖过那种不该被凡人听见的高音频。

　　半空中，猛然又传来一声爆音。
　　像是某人的护身盾被击破，雷金相击的交鸣声。

　　汪浩手中的电吉他，也发出近乎断弦的可怕声响。

　　“咦......？”连太子都被搞乱了。

　　他忽然不确定刚刚那一瞬是不是错觉，还是舞台音效问题？
　　或只是汪浩火力全开的电吉他弹奏？

　　“什么？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好乱啊。”他只好问夏羽寒。

　　“你说什么？天啊这音乐。好烂的歌。”夏羽寒掩耳掩得更紧。

　　“死金，热音社有三个团轮流上，汪浩那团喜欢死金.....”

　　“谁？”

　　“汪浩学长！！”太子扯开嗓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说.....这群学长到底在唱啥鬼？这音乐叫人怎么跳？为毛要让热音社表演死金？去它妈的电吉他！！！”

　　“你妈妈也会电吉他？”

　　“......”什么啦救命啊。

　　无效对话，太子崩溃了。

　　电吉他疾速反覆，狂踩的双大鼓，还有刺耳的钹音，合起来又噪又重的音效，
　　在死亡金属音乐的淫威下，所有人要沟通都变得吃力异常，不管怎么喊都无法交流。

　　音浪前所未有的凶猛，主唱和众人的嘶吼充斥全场。
　　还能做什么呢？

　　只能跳舞了，继续跳舞最好。

　　死金的噪音直贯脑门，太子的灵觉和五感也被搅混了，他觉得有危险，但无法确定，好像有人在高空试爆震撼弹？那颗震撼弹还特别大颗？

　　全都无法确定。

　　他选择抱住了夏羽寒，保护她。

　　夏羽寒却开始想吐，跟突如其来的拥抱无关，彷佛醉酒时冒出的反胃和晕眩，
　　问题是她今晚什么都没吃，除了跟书生分食了一块布朗尼。

　　而她脚下的地板，冒出乱七八糟的黑色线条，就像幼儿的涂鸦。
　　不只她，所有人的脚下都有，越来越多。

　　但死金噪音压过了各种非人的声音，两界混杂的音浪变得更加诡谲，
　　树梢上的灯泡开始一闪一灭。

　　当灵压波动太激烈时，现实的电流就会受到干扰。

　　有某种正常人看不见的物体正在掉落。
　　从极高处极速坠落。

　　原本躲在树荫下纳凉猛吃的书生，终于默默抬起头来：
　　好像有什么不对？逼近了？

　　他一手端着餐盘，直接用嘴叼下毛茸茸的猫掌装，五指插入口袋摸索他的纸叠。

　　─── 敌人是谁？在哪？

　　但那一刻，舞台四周的灯也跟着关了，
　　一盏接一盏，全场转暗。

　　随着灯光熄灭，死金乐曲的爆音终结，沸腾的人声又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引颈朝舞台方向张望，期待接下来的节目。

　　近乎无光的校园，只有点起蜡烛的瘟疫医生，在会场角落悠悠晃荡。
　　烛光摇曳中，汪浩又念起了失乐园的诗篇。

　　“That durst dislike his reign, and me preferring,
　　His utmost power with adverse power opposed
　　In dubious battle on the plains of Heaven.”

　　── 他们都厌恶神之统治而来拥护我，拼尽全力与至高的权力抗衡，一场冒险的战斗。

　　书生困惑的仰起头来，
　　漆黑的夜空中，终于，开出灿烂的血花。

　　一朵，又一朵，两朵血花。
　　有东西炸开了。

　　带着金光血花细细的落下，太碎了，
　　只剩一小节带着指甲的手指，穿过树梢的灯泡，落在他的餐盘上。

　　书生像猫一样眯起眼睛。

　　太夸张了，谁这么无聊，在这个有音乐、有烛光、又有烤乳猪的美好舞会上头摸黑开杀？
　　疯了，要打都不通知一声。

　　砰 ──── ！这回声音更响亮，连一般人都听见了。

　　天际再度绽放出火光，五颜六色，此起彼落，
　　这回是真正的，现实的烟花。

　　开始放烟火了，这意味着舞会即将进入最高潮。
　　灿金的光束飞入夜空，化成大家眼里的流星雨，缤纷喧嚣。

　　啊，烟火真美，变幻莫测，这届学长果然撙节有成，很厉害，只是有点短暂。

　　书生蓦然想起了他还是神裔馆新生的时光，东东拒绝仙界册封的那日，他们聚餐，喝酒，还放了烟火。
　　那时东东熄了烟，指着天际，“我离开时也要放烟火，放更大，让所有看过的人都难忘。”

　　书生记得那晚东东还问他阿猫的事，书生想也没想，说，爱就是守护，就像他对毛毛，他愿意用生命保护毛毛，一辈子。

　　东东却说，傻傻的，谁都不可能保护谁一辈子啊，“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那个她。我要她，我爱她，我就教她不择手段活下去的方法。这是我爱的方式。”

　　“And shook his throne. What though the field be lost？
　　All is not lost ── ”

　　── 撼动了神之王座，我们损失什么？也不是一无所剩啊....

　　书生好像懂了，沈希泽是不是在他头上？
　　那就是啦。
　　他太害怕损失，但总有更无畏的人，愿意走在他前头，悄悄的为其他人开路。

　　毛毛讨厌被那样看着，他也讨厌，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饕餮破阵的那一晚，他们焦头烂额的保护社办和神木，沈希泽也不出来，但他们又甩不开他的阴影。老实说，神裔馆真的没法怎样。

　　啊，或许就是神裔馆太积极、太认真了，是他们笨。
　　东东说，要当像样的行令者，而不是过度认真或过度天真的行令者。

　　现在，那个有着审判天使的气质、阿努比斯般的眼神，完美的神之使徒，肯定气急败坏的缉凶去了，神裔馆应该可以安静好一阵子。

　　原来逼沈希泽现身的最好方式，就是罢工一日吗？
　　到底谁想出来的？早说嘛，他又不排斥罢工，行令者应该组成工会的 ─── 啊算了，没他的事。

　　书生决定用筷子把那截散发仙气的断指夹出来，丢入草丛，假装没看到，继续吃烤乳猪。
　　来不及啦，迟到不如缺席。

　　今晚的烟火美得令人难忘，又疯狂，所以今晚他不干活。

　　“the Almighty hath not built Here for his envy, will not drive us hence.”
　　── 倘若集权之神未因嫉妒而建立此处，也不会驱使我们勇敢前行。

　　“Here at least We shall be free.”
　　── 至少至少，自由是我们应得的啊。

　　那一刻，无光的校园，所有人都仰起头来，
　　在汪浩的低声吟咏中，记忆着今夜绚烂纷飞的烟花。

　　作为毕舞总召，汪浩今晚工作量很大，台前台后都跑，属于机动组。
　　负责主持开幕和闭幕念诗的是他，舞会中场由多名主持轮番上阵，交棒了很几次，热音社的表演刚结束，现在麦克风又绕回汪浩手上。

　　“今夜，是我们在西川高中的最后一夜。
　　请大家沉默三分钟，享受这临别前夕的静谧，回想我们一起共度的三年。
　　在最后一夜，请别吝惜拥抱那些曾经陪你哭陪你笑陪你奋战的夥伴们，并献上你最真诚的祝福 ─── ”

　　在火树银花下，汪浩的感性发言却被东东打断了。
　　他抢过麦克风，调高音量，语气一转：

　　“各位 ─── 想告白但还没告白的同学们！给我听好！今晚就是你的最好机会！
　　就算失败了也不尴尬，因为毕业后再也不见、训导主任也不会追在你后头抓早恋了，没什么好怕的。
　　要是成功了，今晚她/他就是你的人 ─── 你，还不告白吗？！”

　　还好舞台上的灯也全关了一半，不然全校都会看到后排的师长们脸色发青。
　　校长负责最后结尾的致词，早早就到了，正等着。然而东东的神秘乱入，害他们必须先经历一波告白大会的轰炸。

　　“程晓东！！！”训导主任赶紧开麦怒吼。

　　“嗨嗨，我在。”东东在聚光灯下坦荡举手，臂上的蛇纹彩绘潋滟，
　　“主任，告白吗？”

　　舞台边爆出一阵笑声。

　　“程晓东！你下去！节目表没有这一段！！”

　　东东今天的打扮太邪门了，狂野又前卫，皮裤上的环扣叮叮当当，响得特别悦耳。就算在这个群魔乱舞的扮装舞会，他仍是最魔魅煽惑的那一个。

　　台下尖叫和打call的音浪越来越大，东东本来就是训导处的常客，最后一晚大家更想知道他能在台上撑多久，示范如何与训导主任斗智斗勇，以供后人瞻仰学习。

　　“程晓东！加油～”
　　“程晓东！撑住～别下来～”
　　“程晓东！加油！告白啊～”
　　“程晓东！告白！告白！告白！”

　　全场都沸腾了，简直像□□似的狂潮，训导主任镇压不住场面，只好举起麦克风冲过来，以暴制暴，作势朝他胸口敲下，直接把东东打退再说。

　　但东东动作更快，他往旁边一跳，清亮朗声：

　　“打是情，骂是爱，主任其实你爱我在心里口难开，对不对？”

　　“......”

　　“我！愿！意！我接受主任的告白！！请大家给训导主任最热情的掌声好不好？”

　　校草在调戏主任，而形象严肃的训导主任正示范如何告白！原来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桥段？！
　　全场鼓掌更大声了，欢声雷动，呐喊和尖叫声连绵不断，谁也压不住。

　　训导主任楞了好久，否定也不是，肯定也不是，还能怎办呢。他终于无奈的举起双手，将错就错，接受全校的欢呼。

　　训导这职位并不讨喜，每次出现就是体罚和训话，没几个学子敢亲近，远远看到他拔腿就跑的才是常态。他这辈子，从来没被学生拥戴成这样，今晚还是头一遭。就是因为程晓东。

　　主任，你不能把方形的钉子，硬塞入圆形的孔洞，我会造反给你看哦 ── Revolution！
　　那时东东才一年级，站在他面前，眨眨眼，笑，还信手帮他修正办公桌上风水摆件的方位。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训导主任摇摇头，释怀了。算了，其实东东这孩子不坏，就是太有想法了，他是天生的反抗者，革命家。

　　毕竟也是最后一天了，威胁要记过或训斥早恋也不会有人听，
　　今晚之后，有人就业，有人升学，有人出国，所有学生都分道扬镳，学校不再有管辖权，摆师长架子也没意义了，不如留下开明的好印象，一笑置之就好。

　　连训导主任都屈服了，汪浩也迅速配合跟上，一边拨弄电吉他，一边大吼鼓舞众人：

　　“训导主任都告白了，你怕什么？！还没告白的，别暗恋了！不要犹豫！立刻上台来。这就是你最后的告白机会！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我们永远为人民服务！！
　　现在，请大家静默三分钟，在黑暗中酝酿你的勇气～快点摸黑上来！”

　　台下再度笑声四起，也有不少人认真的闭上眼睛，在烟花下许愿。
　　或，真心在酝酿告白的勇气。

　　夏羽寒方才转来转去，看到了脂光粉艳的苏莞静跟人家贴身热舞，却没看到他，原来东东回来之后又跳到舞台上，他居然还有体力，不管怎样都能演。

　　他总是那么耀眼，像是为众生而活，
　　可越灿烂的光源，映出的阴影就更深幽。

　　她想，东东不可能响应什么告白大会，这只是噱头的一部分，有效吸引目光，彷佛他一直都在跳舞满场飞，没中离过。

　　夏羽寒的黑湖感受不到水花了，这场猎与被猎的追逐已经飞出了她的索敌范围。

　　沈希泽事先架好的隐藏阵网被破，也失去绝对优势，接着就是纯粹猫捉老鼠的游戏。

　　一道耀眼的炽白灵光，追着一大团乌漆墨黑的混乱线团，一边断续交火一边出了城，有人像早就规划好撤退路径，直往南方去。

　　汪浩是绝佳控场，东东甚至示范了如何在代行神使面前狩猎，又全身而退。

　　及时雨般的支援，临危不乱的掩护，和最后那招狂暴酣快的反击，这是SAMSARA的初战。
　　站长地狱绘卷证明了他们这一小撮创站者确实拥有此等实力 ───

　　那将鼓舞还在SAMSARA上观望的人，给予馀人举剑指天的勇气。

　　东东即将离开神裔馆，但他的SAMSARA，正要开始。

　　“欸欸欸欸 ── 你们有人要上台告白吗？”
　　卫洛凡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了，强行挤到太子和夏羽寒旁边，
　　“等一下还有歌吗？还可以跳吗？太子我们再来交换舞伴。”

　　“别再有歌了，那音乐好闹好可怕，超崩溃。”夏羽寒轻拍心口。

　　“明年换我这届毕舞一定禁止死金音乐，倾学生会之力全面封杀。”太子信誓旦旦：“绝！对！”

　　四周气场逐渐归于平静，彷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让生活在表世界的凡人感觉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他们给予世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