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正轨 ...
-
冬天一日,路芷早上起床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钝钝的痛,但是没有大碍,所以她也懒得深究,照常稍微晚些去上林练练轻功。
这一年,新的冬衣还没做出来,旧的她又穿腻了。所以,路芷挑来捡去,为了应和雪景,选了一身白色棉裙,是原主留下的最后一条能穿的。毕竟青春期,她长个子很快的。
她今日气色很是不好看,面如金纸,脸蛋倒是比裙子都要白,半点血色也无。
一路上明珠就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小姐,你的脸很苍白啊,是衣服穿少了吗?我回去再给你拿一件外套吧。”
路芷伸出自己的手,攥着冰的像块石头,“你去吧。”
于是,路芷一个人走在去上林的路上,路上偶尔会遇到洒扫的家生子阿姨,或者端着各种器物的小妹妹小姐姐,她都带笑着早安问好。
“小姐,早。”
“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看着很虚弱啊,嘴唇都白了。”
路芷摇摇头,这种腰酸背痛外加腿有点抽筋的感觉有点熟悉,莫不是原身这是要来第一次初潮吧。随着身体真的越来越不舒服,路芷有点慌,原主莫非是痛经体质,这太恐怖了,她穿越以前还从来没有过生理痛。只是之前遇到过痛经的女同学,那几天看起来真的面如死灰生不如死,连上课都要趴在桌子上才能缓缓。
但转脚,上林已经到了,路芷不好原路折返。
她心想着,若是一会真疼得厉害,再向齐伯告假。
“早安。”路芷点头示意,云归旸已经到了,正在空地上舞着剑。
云归旸抽空瞧了她一眼,愣了一下。
路芷脸白得像鬼一样,走路带飘。
路芷倒是没注意他的愣神,她腹部绞痛,疼感陡然侵袭,无法再坚持,只能微微佝偻着,想着,还是先回房休息,告假的事情一会儿交给明珠。
云归旸看着她有些摇晃的背影,然后突然被一抹红夺去了目光。
她的背部偏下的白裙逐渐晕出一片血色,然后越来越大,伴随着她的踉跄步伐,云归旸甚至可以嗅到甜腥的血气。
路芷受伤了。
她在大出血。
如果伤口严重的话,是可以致死的。
她要死了,云归旸想。
“怎么了?”他走过去,手本来想扶她,最后却收回去。
“我,有点不舒服,……”她又灰又干的嘴唇,发出虚弱的声音。月事这种事,说给男生也没用,最多回报一句多喝热水。甚至,云归旸大概率不会知道这种女性生理知识的,毕竟他是个半大男孩。
“……,很疼吗?”他抿嘴,僵硬的问。
“特别疼。”路芷毫不掩饰,蹙眉说道,又想喘又想哭,恨不得蜷缩在地上。
古代实在太过寒冷。
云归旸呆滞了片刻,握了握拳再没说二话,也没问原因,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怕她摔倒在雪地里。
“夜一呢?”他恍惚似的,一边扶着她,却又不想看她,一边别过脸。
“他在啊,怎么了?”路芷不知他是何意,身体不适伴随着烦躁,让她也无暇思考,也不想说话。
“那,看过大夫了吗?”
“……,不用了。”路芷想,让明珠熬点红糖姜汤或者红枣桂圆粥来应该会好受些。
云归旸听她漫不经心的回答,突然就有些火气冒出来,连带着扣着她的肩膀都疼。
“你有病啊,来这干嘛。”不珍惜身体也不是这么个作法,想死不用刻意死在他眼前,这算什么,怜悯吗,还是愧疚。
现在此刻,只需要一瞬,一个契机,路芷眼眶直接红透了,满心满眼的委屈化作眼泪酝在眼角。
别说平常,光说现在,路芷不但身体不爽,心情也不算好,娇气的不得了,一点难过都受不住。肚子疼,现在就连胳膊也疼,再加上这人不安慰就算了,居然还态度不好恶言恶语,算是什么世道。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你放开!不用你扶!”
云归旸余光看到血迹越来越多,稍微一用力就制住了路芷微弱的抵抗,钳的牢牢地,自觉失态,也不说话。
但其实走了一段路,表面看起来相安无事,实则各怀心思。
他其实迫切的想知道,路芷都快死了,却还要拖着这样的身体来上林的理由。
在这一刻,他心脏跳动的往日快的许多,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路芷快死了,还是因为别的,别的什么缘由。
路芷被他拽着,因为浑身没什么力气,所以怪累的,而且因为他刚刚的凶,越想越气。
“我不走了,走不动。”她停下脚步,突然一步也不肯挪动,“离院子太远了。”
“……”云归旸失语,“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累了,……”路芷低头不看他,“你有事就赶紧走,不是要练剑吗,别耽误了你,我记得你可从来没有半路开过小差。”
云归旸总觉得她这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受伤过重快要死,居然还有闲心闹脾气。但看在她这么脆弱的份上,他也不想说重话。
“那你怎么办。”
“我,……”路芷心里犯嘀咕,她好歹也是有保镖有暗卫的特权阶级,小声说,“我让夜一把我背回去。”
……
无话可说,云归旸看她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想着干脆扔下她,自顾自回去练剑算了。可那么努力练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杀死她,这会儿回去反倒没了意义。
不如看着她死才解气。
“我管你回去还不是不回,具体怎么回,我只想知道你今天来上林到底做什么?”云归旸冷哼一声,也不再怜香惜玉,也不压抑自己的疑问,卸下包袱似的,刨根究底起来。
都这副模样了,还来上林做什么?
他在问什么,路芷不是很清楚,正常早锻炼,还能因为什么。早些时候,例假还没来,天知道之后会这么疼。
若是知道,她肯定不会出门。
但是谁要说大实话,路芷一口恶气还没消,这会儿天马行空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骚话张口就来。
“我来上林的理由,你会不清楚?”路芷嘴边惨兮兮的笑,不是因为感情,单纯因为疼痛,咬牙切齿,“为了你,为了见你,就这么简单。”
信口胡说,不清醒的时候,什么话不能说出口啊。
要肉麻,要难受,大家就一起扛。
说完话,吐完气,路芷腰酸的厉害,真真是难受的不得了。
“借我靠靠。”她说完这句,就直接轻飘飘的倒在云归旸身上,为了找个支撑。她的老腰实在是撑不住,痛经真不是人承受的,做人好难。
一番操作,一波举动,明明都是不经意,却造成了云归旸心中的轩然大波。路芷靠过去的那一瞬,就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不知所措和慌张。
路芷永远不知道,云归旸究竟误会了什么。
他现在心情格外复杂,怀里的人轻的像一阵烟云。
看着她吊着一口气似的,云归旸突然觉得,或许该在最后给她一点念想,也算是他最大的仁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报还一报,也就可以了。
两清。
“那我们就算两清了。”他说完,隐忍似的看向她的眼睛,瞳孔有暗光,“虽然不知道是谁伤了你,若是你死了,可能我也不会继续留在隐庄了。”
这一刻,路芷的眼睛里,有迷茫,有不解,琉璃般眼珠里全是少年神情晦涩的脸和坚毅的影子。
她的睫毛颤颤,“云归旸,你在说什么?”
他当她是不信,又说了一遍,声音居然是路芷从未听过的温柔。
“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们不是这样的结局,我们可以重新遇见。”
……
路芷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表这样惊人的言论,神特么她就要死了,这人自顾自的瞎想什么呢,擅自感情充沛,来世什么来世。
有种之前对她好点啊。
路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会引得他误解自己将死,正要出声解释,打断他自顾自的柔情,明珠拿了外套急匆匆的跑过来。
她在来的路上,距离近些,也一眼见到了裙后的污血,手忙脚乱的靠过来。
“小姐!快披上,今天风雪大,容易受寒!您的裙子也脏了!”
“脏了?”路芷下意识侧过头看身后,可不是,好大一坨血色晕染了罗裙,尴尬的要命。
“奴婢已经准备了要用的东西,我们先回去。”
“好。”路芷一边答应,一边看一旁呆愣有些不明状况的云归旸,斩钉截铁,“我没有受伤,也不会死,你误会了。”
“……”
“但我希望你说的话还奏效,你若真能放下仇恨,……,也好。”
……
云归旸看着主仆二人远去,不知在原地静止了多久。
手里似乎还有轻薄布料透过的温度,捻了捻还有微弱的甜腥的余味,路芷躺在怀里的重量,像是一场笑话。
他回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连晚膳也没用。倒是齐伯,特地去了他的别院,简单解释了一下女子的月事,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然后悠然离去。
路芷在房里躺了几天,身体不适,没空见他。
三日后再见,他比以往还要酷寒,态度异常恶劣,堪比最初认识的时候,眼不转话不搭,权当她是一团空气,这多少叫路芷好笑之余留些灰心。小男生的自尊心真的强,但也难怪,有那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但这种状况,也不过维持了两三个月,之后,云归旸又正常许多。
路芷不禁想,云归旸自我调整的能力到底还是弱点,用了这么久才把之前的事情视作等闲,小伙子看来真是气着了。
希望他不要太记恨她,虽然这次的确是他自己多情。
冬去春来,季节流转。
隐庄的后山有一汪泉水,路芷第一次去的时候惊为天人,甚至捧起尝了一口,甜的沁人心脾。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有毒物质,应该是没有吧,古代纯天然无公害的。
山坡上,山谷里,小花小草星罗棋布,草长莺飞,真正胜景。路芷捧捧脸蛋,不由得感慨,这是比住在景区更快活,都是天造地设最纯致的风光,还没有别的游客人挤人。
真好。
路芷现在的轻功已经不错,趁着心情大好,她轻身在花间飘荡,这边落脚,那边跳,不时摆出几个芭蕾的动作,手臂高举,优美不失灵动。
明珠目不转睛,等到她落下不住地称赞,“小姐,你真好看。”
“谢谢。”路芷方才玩的疯,只是随便摆了几个动作,纯属是外行人硬学的,但因为躯体柔软,看来效果不错。
古武结合上跳舞简直无敌,内功轻身让每一个姿势都显得非常缥缈,也无怪乎明珠看的眼睛都直了。
都是古代不曾有的东西,一时稀奇奉为天上人也正常。
“我们带些花回去吧。”路芷在山谷里奔跑了很久,直到累了,才落到地上。她反复看着坡上的鲜花,很是舍不得,依依惜别也不好,嘟嘴。这些花开在这里美得自然,拿回去也一定好看。可以装饰房间,甚至送人都好。
“是。”明珠回答,作为小姐的贴身侍婢,她从不反驳,听从又乖顺。
她们齐心合力,把每一种花朵都采了几朵,姹紫嫣红。明珠捧着花,路芷手里也拿了不少,乐呵呵的。取完花,也到了回去的时候,夕阳红艳,晚膳也就快要上桌。
后山之行,是下过文化课后路芷突发奇想去的,只带了明珠一个人。走的时候邀请过云归旸,可是他很忙,没空过来,大概又去上林练剑了。
云归旸是大忙人。
路芷抠了抠手心,也没个男性进行参考,按理来说,古有魏晋名士也是爱花的,不知这个朝代的男生如何,突然送花会不会很奇怪。
于是,她突然叫夜一出来。
“夜一,你喜欢花吗?”
路芷忽然想到一句很酸的话,很适合说给暗卫,明明是三个人的现场,却只有两个人在对话。
如果一直躲在暗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和在意,肯定会很寂寞吧,至少会很无聊,路芷想。夜一本来应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说话唠至少也是个活泼可爱的人,做暗卫应该就更憋屈和艰难。
她应该多看顾他,作为朋友,亦作为上司。
“起来吧,不用拘礼。”路芷看他要跪的样子,忙阻止。
“喜欢。”夜一几乎是应声出现。
面对路芷好奇外加愉悦的神色,夜一把自己对花的无感压下去,她喜欢就好。
“那你喜欢哪一种?”夜一个子高,路芷把手举得高高的,胳膊伸的直直的,每一种花都给他看。
但夜一不喜欢花,只是迁就她,只是喜欢她而已。
夜一扶着她的手放下去,自己蹲下,与她平视,反问。
“小姐最喜欢哪种?”
“我?我喜欢这个。”
路芷抽出一枝白色的,小小的花朵,但是每一片花瓣都很精致,一枝上只几朵花,有着别样的美感,像是兰花。
路芷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有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对大多数人,她都是孩子气的,隐庄的人乐意宠着她,她也愿意表现的更稚嫩,但可能除了云归旸。她对云归旸,从来都是用更成熟稳重,更细心体贴的,事无巨细的,甚至攻于心计的有效的讨好方式。
没办法,他特殊。
“我也喜欢这个。”夜一看着花,眨眼睛。
路芷被他感染似的,弯弯嘴角,也眨眨眼,“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喜欢这样素的花,你会喜欢那种艳丽的花。”
一边说,她一边又挑出一支暖橙色的,灿烂绽放出花蕊。
夜一抽空看了一眼她挑的花,比起她喜欢的那种白花,这朵确实是他会更偏好的,更大也更香,看着像朵花。
他接过这朵橙色的,站起身,下定决心似的,牵住她空闲的手,“这朵我也喜欢,走吧,这里凉,天也快黑了。”
路芷刹然被夜一亲昵的捏住了手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而明珠在一旁看到夜一突然牵小姐,大吃一惊,欲言,又止。
路芷左思右想,脑袋晕乎乎的,手上热乎乎的,觉得这气氛莫名暧昧,夜一以前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她这么亲密,这么友善,顶多保持着随叫随到的上下级关系。
虽然有些别扭也有些害羞,但路芷不好意思甩开,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小朋友,小孩子,一路亦步亦随,然后胡思乱想。
原主就算年纪不算大,但也十三了,放在古代算是大姑娘了吧,再过一年可就及笄,是法定可以结婚生孩子的年纪。
夜一该不会是喜欢她吧,路芷不由自主的猜测,之前可能只是她比较迟钝,没察觉到端倪。
我的天,有点羞涩。
路芷顶着逐渐加快的心跳,思来想去,跟自己的暗卫谈恋爱挺好挺刺激的,说实话,而且夜一小哥哥那么帅。
但是,这古代阶级意识看那么重,齐伯和大家肯定不会同意的。
但是夜一有胆子牵她,不就证明了他不怕那么世俗的框框架架吗,小伙子很有前途嘛,这种与全世界为敌的感觉简直不要更棒。
但夜一是暗卫啊,路芷冷静的很快。
夜一是把生命都托付给他的侍卫,谈恋爱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吗,路芷担心。古代世界这么危险,而且想杀她的人那么多,注意力不集中可是要出大事。
但是,说不定关系更亲密之后,保护也会更严密呢,路芷皱眉。
哇,其实这么一想,就算不接受夜一,以后如果跟别的男人谈恋爱,夜一也会一直听墙角呢,好羞耻,暗卫就是这样贴身物品一样的存在。
可惜,还没等她理清究竟该不该跟下属谈恋爱的思路,夜一就突然把手松开来,并且单膝下跪。
路芷懵,不会牵一下手就要求婚吧,这也太纯情了,她什么都还准备好。
“小姐恕罪。”
“嗯?”
“方才那段路上有早年为防御敌人挖的陷阱,天色昏暗,属下怕小姐误伤,才唐突了小姐,请小姐恕罪。”
……
“……,哦,没事。”
原来如此,是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啊,并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桃色纠纷。
路芷为自己刚刚一系列的脑补感到羞愧,一时间脸色粉嫩嫩的,人家夜一出于职责的守护,却让她甚至还想到求婚,简直不能再尴尬。
古人单膝跪地从来都不是为了求婚,那是侍卫对主子一生最基本的礼仪。
回到房间,路芷把花束摆到花瓶里,平心静气,正打算弹一曲平复自己的失落,明珠突然说话。
明珠一路上都异常的沉默。
“小姐,……”
“怎么了?”
“后山曾经有很多陷阱,但都已经被填平了。”
“……”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意思。
“我们去后山的路上,也没有去刻意避开啊。”
“……”哇。
“小姐,……”夜一喜欢你。
明珠没有说出口,也无力说出口。
路芷没看出明珠的少女心和小失落,她只是有些震惊,夜一作为暗卫居然一本正经的骗人,而且她很有可能不是自作多情。
夜一真的喜欢她。
然而,路芷突然又想到一个无比尴尬的事情,那就是她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夜一都可以听到。只是不知道被拆穿的他,心里作何感想。亦或者是,他是真的记错了,这只是一场乌龙。
他是她的暗卫,他就在这里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她的全部他都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路芷就把昨天采的花都带在身上,想分给众人一些。在去上林的路上,几乎是见一个人给一朵,拿扫帚的拿盆的端着茶的端水的,小丫头们拿了花比过年收到压岁钱还高兴,一个个没大没小的簇拥围绕着,像是路芷的小姐姐小妹妹,惹得明珠嫉妒的像是红眼儿狼,把大家都哄散了去。
“都快去干活,主子宽厚却不是隐庄没规矩!”
“没事。”路芷笑,“大家每天都很辛苦。”
“看吧,明珠姐姐,有小姐替我们撑腰呢!”
“快去快去,一会儿若是检查不合格,看总事的不扒了你们的皮!”
“切。”大家嘟着嘴散了,管事的老嬷嬷确实不是好糊弄的,比起小姐来凶的多,更可怕的多。
等道路上重新空旷起来,看明珠还是一副瘪着嘴的受气样子,路芷好心情的安抚明珠,“我们走吧。”
“小姐,你对她们都太好了。”明珠不高兴,跳脚。
路芷失笑,这怕不是什么另类的嫉妒心。
别小看女人的嫉妒心,她们谁的醋都吃。
“小姐!你别笑,你总对大家没什么架子,规矩乱了套,以后这些小蹄子肯定就越发的懒惰不识礼数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还不严重!你看她们现在见到您,行礼都不好好行,嘻嘻哈哈随随便便的像什么样子。”
“我不是有你嘛,你那么凶,肯定能把她们管回来啊。除了你,还有大家,有齐伯,还有那些掌事的嬷嬷,都是能干的人。”路芷看她急得像是火烧了屁股,总有几分操心的架势,又是好笑又是窝心。
“唉。”明珠见劝谏无效,又被小姐糊弄了过去,只得连声叹气。
到了上林,路芷第一眼就看到了夜一已经和云归旸在比划了。出于莫名的尴尬,路芷不知道该跟夜一说什么,把他当空气,没有打招呼。然后她给了齐伯一丛淡色的小花束当做礼物,嘴又甜又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哄得齐伯连连点头。而云归旸一直专心练习,没空跟她搭话,所以到下午的书房学堂里,路芷才把她想给云归旸的花送出去。
“云归旸,这个送给你。”
“……”云归旸淡漠的瞥了一眼花朵,并无兴趣。
“你,也不喜欢花吗?”
路芷犹豫了一下,想着既然他不喜欢,那就试着把摆在他桌上的鲜花收回来,拿走。
“……,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我可以收回,反正我用得上。”路芷干干的说,眼中透出些许灰心。
“之前送过你很多东西,玉石字画,异香输液,或者是民间的小玩意儿,你都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不若,你直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去寻来,……,可以吗?”
不管是精贵的,还是平常的,不论是天然的,或是手工的,路芷总是看到些好东西,她就总想着弥补云归旸,全都送来给他。可惜他每次都像迫不得已收似的,东西也不看两眼,面无表情。
虽然他平时,情绪就不太多,路芷想,这孩子还是很自闭啊,很排斥她。
“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路芷听到自己说。
其实场面看上去是有些滑稽的,一个小女孩对着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少年像是老奶奶一样的承诺,一样的溺爱。
然而,就在路芷要把桌上的花拿走的时候,云归旸比她快一步阻止,把花收了起来,过程中有不小心按到路芷的手,凉凉的,有酥麻的触感。
他僵硬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把手放下。
“把花给我吧,……,你都捏皱了。”路芷侧过身低头看到桌子下,他的手指攥出白色的骨节,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可见是极不喜欢花,也可能是,极不喜欢她。
云归旸置若未闻,“既然给我,就是我的。”
“可你不喜欢,……”
“不关你的事。”
“……,好吧。”路芷被怼得无语,只是眉头始终舒展不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珍惜,就算不喜欢。”
至少不要捏成破碎的花泥。
“那,你究竟有什么想要的吗?”她问。
云归旸看了她许久,“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
“……”路芷揣摩着这句话的具体含义,踌躇的说,“你这是在暗示我不要再送东西给你,吗?”
“……,你送不送关我什么事。”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路芷回想着他刚刚面若寒霜的神色,还是没看出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度。
路芷晚上回了房间,每日除了吃睡学习,唯一想的也就是云归旸一件事。
“明珠,我觉得云归旸现在性格太闷了,不爱说话又孤僻,我听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江湖传言,云家公子君子谦谦,风度翩翩。”路芷持续忧心,虽说能理解父母双亡的悲痛,但她还是希望云归旸多少能有所释怀。比起身体上的创伤,路芷更担心心灵上的。
古代没有心理医生,所以变态格外多。
她真担心云归旸,表面一片平静,实则暗恨压在心底心理扭曲,每天想着报复社会。
“我真的,有帮助到他吗?”
“哪怕一点点,他原谅过我吗?”
明珠看着小姐愁眉不展的模样,想到前几次接触过的云归旸,总觉得奇怪又心慌。
“小姐,我觉得云归旸他不是好人,伪君子似的,他在欺骗你。”
“怎么说?”路芷睁大眼睛。
“我觉得他根本不是自闭话少,他就只是在骗小姐的同情心。”明珠把云归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都捋过一遍,虽然没什么明显预兆,但明珠就是很确定他就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大骗子。
“你觉得,……,问题是他话是真的少啊。”路芷不解。
“或许他真的不爱多说话,但是,但是奴婢见过他笑的。”明珠又想起年夜时云归旸靠在门口那意味不明的笑,不寒而栗。
“……,什么时候?”路芷一点都不知道。
“过年。”明珠说。
“过年?”路芷重复,“跨年那天晚上?”
“对,小姐酒醉后,……,说了那些话,然后,然后大家就威胁他不许伤害小姐,他就笑了。”明珠硬着头皮解释。
“威胁?你们威胁了云归旸?趁我醉酒神志不清的时候?你当时怎的不告诉我?”路芷气息一下子不稳,是真的有些气急,站起身来盯着明珠,一连问了很多句。
“……,小姐恕罪。”明珠啪的跪在地上。
路芷简直绝望到想哭,这些猪队友,真是恨不能时间倒流。
她费尽心思的每日讨好云哥,这些人倒好,一个没注意就上手威胁了。
云归旸云哥是什么人,那可是按照套路,身世坎坷的像是男主的人啊,而他们大家呢,那是妥妥的反派,得罪了男主的万死难辞其咎的恶人,等云哥以后一个逆风翻盘,大家都要死。
“以后但凡是关于他的事情,都要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而且,不许对他不敬。”路芷脑壳疼的厉害,齐伯那边看来是假意答应善待云归旸。
其实这样也好,大家活的警惕些总不会错,这样还衬托着只有她一个人对云归旸很好呢。
她是他唯一的伙伴,是小天使,说不定更容易攻破他的心房。
“……,是。”明珠低头,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可,小姐,……,云归旸他!”
明珠着急要冲出口的话还是被拦了下来,小姐关注的重点错了,重点应该是云归旸此人表里不一,并非真的沉默内敛自闭。
“别说了,以后对他要尊敬,对他如对我。”
路芷无心再听明珠说云归旸坏话,明珠从最开始,就一直想让云归旸死。
“……,是。”明珠无法辩驳,只能回答。
路芷觉得在古代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快的,每天就在充实自己和关怀云归旸之中度过。至于夜一对她的小心思,她只当不知道,在夜一一日比一日更加明显的表现中,路芷只当平常心对待,平和回应,对夜一如同朋友或者哥哥一样。
而随着时日方长,云归旸和夜一的关系莫名其妙的变的好起来,居然有种隐约的哥们儿情。
可能男人的友情就在于欣赏,云归旸的执着刻苦和对剑道的悟性,他的努力和成长,夜一在一天天的早课中是最直观感受到的人。
“再来。”
云归旸现在对上夜一,胜负对半开。
所以不论是他们谁输了,都会不服气,再来一局又一局,直到齐伯把他们拉开。
齐伯是路芷见过最深不可测的人,总能轻飘飘的出手,然后震慑四海。
这些年,路芷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提一嘴,能不能去闯荡江湖什么的,都被齐伯以年纪太小为理由严词拒绝。
隐庄的生活实在太无聊,除了学习就学习,开始还能被自然风光吸引,可是时间长了,路芷就想去接触社会了。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她还什么都没见识过呢,这趟穿的总觉得太亏。
“齐伯齐伯,我带着夜一您还担心啊。”
“不行。”
“您都夸我轻功已经是等闲追不到的程度了。”
“不行。”
“云归旸跟我们一起去,也不行吗,我觉得他和夜一都已经很厉害啊,我们不会吃亏的!”
“那就更不行了,你们不能一起出去。”
“……”
路芷无语,都这么多年过去,齐伯的警惕心一如既往的强,保护欲也一点没降下来。
“齐伯,齐伯伯,我真的好想出去玩啊!我不会暴露身份的,我就隐姓埋名,化名成普通江湖儿女,不会出事的!”
齐伯看她,“小姐,你已经十六岁了,是大姑娘了。”
路芷眨眨眼,“没对象,不成亲,我有隐庄,不怕。”
齐伯不说话。
“你看嘛,我出去一趟说不定就给您带回来一个相公,外面肯定有很多很多适龄青年,我在隐庄就只有云归旸和夜一两个人可以看呢。”
路芷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循循善诱。
“齐伯,云哥越来越好看了,我觉得整日放在我眼前不安全。”路芷一脸淡笑的说着没脸没皮的话。
眼看重锤还是不够猛,不够触动齐伯,路芷磨磨牙根,“齐伯,再这样下去,我会觉得云哥特别优秀,想要嫁给他呢。”
“……,你去吧,但是云归旸留在隐庄。”
齐伯最终还是答应了。
路芷心里暗笑,果然齐伯还是最怕这个,他这几年防的越来越严实,只要她跟云归旸在的地方,齐伯肯定是要盯着的。
云归旸就在旁边听着整场对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路芷这个人,心肠软,心地善良,但偶尔却会一本正经的说一些不知廉耻没羞没臊的话。她这些年疏于习武,唯一擅长的也只有轻功,若是让她一个人出隐庄去闯荡江湖,就只有被人卖的命。
但如果夜一在的话,估计也没什么用,只能看着她进入险境,然后最后关头把人救出来。
夜一是不会干涉她的任何决定的,甚至会纵容。
云归旸默默听着齐伯不让他跟着去,虽然想开口说几句,但只能遵从。
路芷走的那天,整个隐庄的人都去送她,唯独他没有去。
“隐庄不能接受来路不明的人吧。”
路芷走后一月,隐庄里,云归旸忽然收了剑势,长身玉立,一袭黑袍停在原地。
“你说哪种?”齐伯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住。
“路芷,可以由着她,随便嫁给一个人吗。”云归旸问。
“但凡身家清白,哪怕是个文弱书生,只要小姐带回来,就无妨。”齐伯这么说。
“……”云归旸漫不经心的挽了个剑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管的了隐庄吗?”
“我什么都能教给他。”齐伯说。
“呵。”云归旸轻笑一声,“可怜人,你真不该一直纵着路芷什么都不学,她现在,什么都不会。”
齐伯听着,向来气定神闲的笑容有些苦。
“我也想,……,但看到她,我就狠不下心来。”
云归旸听到这句话,眼睛里闪过什么,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翠玉,没说话。
“她现在在哪儿啊?”
又是一句不知所云的话,但是由于现在上林现场正经只有两个人,所以齐伯懂云归旸在问什么。
路芷走了俩月,报回来的情报都在齐伯那儿,云归旸只能问才能知道。
“你真的,关心小姐?”齐伯鹰眼如锯。
“人非草木。”云归旸随意的说。
“她对你真的没话说。”齐伯指出。
“我知道。”
齐伯半晌没说话,“她走了半个月去了京师,沿途坐过的旅店茶馆,十有八九都有人想害她。”
“呵,害她?”云归旸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
“看她只带了一个侍女,以为她是个走失的大小姐,不是想掳她做妾,就是想卖去妓馆。”齐伯无奈解释。
“夜一一个人应付的来吗?”他抬眸。
“除了夜一,暗处我还安排了十人。”齐伯说。
“那还好。”
云归旸等了好久,都没见齐伯往下说,“没了?她具体可有做些什么?”
齐伯缄默,满脸都是窘状。
云归旸挑眉,“不能说?不会真给隐庄找了个姑爷吧?”
“也不是,她去了京师总爱往茶馆酒肆跑,点一壶茶,听评书听故事听别人说话。到了京师第二晚,去了怡红院。”
“……,怡红院?”云归旸重复。
“怪我,没把她教好,前几年应该找一个懂礼仪的老嬷嬷教她知礼的。”齐伯愧疚万般,恨不得捶胸顿足。
“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她是怎么知道的,夜一没拦着她?”云归旸阴沉沉的,“别人想把她往这儿送,她偏要进去瞧瞧。”
“她也聪明,还懂乔装打扮一番,把脸和脖子都涂的漆黑,进妓馆的时候跟在夜一后边当小厮,夜一应该是拦不住她。”
“她当别人都瞎吗?”云说,“夜一就不会拦着她。”
“应是没被发现,他们点了个姑娘,听了一曲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云归旸听着这离奇的事,久久没说话,“她一直就缺乏管教。”
“这还算好,第三日晚上,她非缠着夜一,让他带她夜探皇宫。”齐伯叹气。
“她不想活了吗?”云归旸手指一顿,“藐视天恩是要诛九族的。”
“夜一这次没听她的。”齐伯说,“但她还是偷溜进了宫。”
“……”
“据说花了不少银子,托宣武门的太监带了宫女的衣服,领她进去的。”
“……”
“听说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皇宫戒备森严,她说不上来身份,自然要被人当做贼人。”
“……,然后呢?”
“然后夜一带着她跑了。”齐伯苦笑。
“没被乱棍打死真是万幸。”云归旸已经不知道该骂她什么了。
“现在她已经离开京师,一路南下,现在应该快要到云州了。”
“她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我看还早。”齐伯说。
“你走吧。”
大概在路芷走了四个月的时候,齐伯对云归旸下了逐客令。
“我无意离开隐庄。”云归旸说。
“你想干什么?”齐伯一点都不客气。
“我只是,无处可去。”他笑。
齐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路芷到哪儿了?”云归旸没在意齐伯探究的目光。
“还在云州,住在了云州柳家。”
“柳家?”
“听说是救了柳家的少爷一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叨扰,柳少爷似乎对小姐有意。”
“……,柳家也算是名门,不可能让一个少爷入赘隐庄。”
“只要那少爷愿意跟小姐走,这都不是问题。”
云归旸看了一眼手里的剑,“我想了想,我还是先离开隐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