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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步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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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大年初一,路芷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好衣服去给齐伯拜年。
穿衣服的时候,明珠一直在旁边用很微妙的眼神看她,欲言又止的,看的路芷心里慌慌的。今早上起床的时候,脑袋又朦胧又模糊,昨晚上吃完饭后发什么了什么事,她是一点都记不清了。
可见她这身体是个喝不了酒的,才两杯不到,整个喝断片了。
她揉揉脑袋,想整理思路,却真的一片空白。
想到明珠那奇怪的样子,难道她酒品不好,把穿越这种大事也捅了出来,路芷心头一跳,脸都渐渐苍白。
不能吧,如果真的说了她早就应该在睡梦中被火烧死。
“怎么了,明珠?”她小心谨慎的试探着问。
明珠咬咬唇,难以启齿似的,搞得路芷更是慌上心头。
“但说无妨。”
“小姐,你昨日醉了。”明珠终于说话,但话不说全,总是憋气的很。
“……,我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吗?”路芷心跳飙升,手指一瞬间紧张到僵硬,扣着被单乱成一团。
“没有,但是你说了如此这般的话。”明珠像是鹦鹉学舌一般,把路芷昨晚说的原话全部复述。
路芷越听越觉得丢脸,但听到最后反而大大的松气,还好,还好没有说出危险的事情。
“小姐,你对那人有点太好了,良善也得分时候。”明珠不情不愿的评价,“但我看他,半点不识好歹。”
明珠一想到昨晚上那一触即发的气氛,到现在还有些心惊肉跳的,大人物们气场全开,在座的人都武功高强,除了她一个小丫鬟,心脏都被压迫有些失衡。尤其是最后,明珠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云归旸在大家的警告之下,露出的那个表情。他眼里凶残的野兽拦不住,血腥气肆意蔓延,嘴角笑的讽刺又美艳,像在看死人。
那一瞬间,明珠觉得他甚至比小姐还好看,美的腐烂。
如果可以,明珠真的不愿意让小姐再继续接触云归旸,他一定不会,一定不会放过隐庄的,一定不会放过大家的,明珠想。
“小姐,你还是让他离开这里吧,或者让夜一杀了他。”明珠鼓起勇气,企图劝说。
“……,为什么,还有,明珠你似乎一直都很讨厌他。”路芷不解。
按说小姑娘不都应该是喜欢小哥哥的吗,那么多小说里女主角的贴身丫鬟都是喜欢男主的呀,虽然有的做了恶心女主的事情,造成了那么多的误会和错过。
而且,明珠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路芷杀人,让路芷心中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甚至有些畏惧。
为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把人命视为草芥,连一个小姑娘都是如此。
“他不是好人。”明珠说,她不是讨厌,她是畏惧那个人。
“……”路芷无话可说,究竟谁才不是好人。
是他们,把人家云家不知多少人杀了个干净,是他们,杀了云归旸的父母,让他变成一个心怀仇恨的人,全部是他们。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隐庄才是那个大恶人,明珠居然反咬人家云归旸。可能自小生长在隐庄的人三观都有点问题,只愿意从自己的角度看待一切的事物。
路芷至今记得,她在探索真相的时候,在寻找究竟隐庄为何要做出屠人满门这样残忍的事情的时候,明珠若无其事的甚至天真烂漫的说,“正邪不两立啊,他们总跟我们作对,所以就灭了云家,不对吗。”
当然不对的啊。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别再说这件事了,我们对不起他,就算他要报复或是做别的也是应该的。”路芷别过头,这样说。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人各有命,这才是世间的道理。
她知道,经受这样灭顶打击的云归旸,或许真的变化很大,或许真的也会不择手段报复隐庄,也用同样极端的方式,屠干净隐庄所有的人。但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这才刚开始,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力量,如果她可以补偿到他,用一切关心和爱,说不定将来那些血流成河的结局会避免。
说到底,路芷自嘲,她也是为了自己,她不想死在这种无妄的报复里,她也怕死的。
她也怕死于非命。
她还想看看这古代的山水,想逛逛皇宫,偷溜进去也行,想看看古代的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长得好不好看,也想找一个相爱的人,择一城终老。
“所以小姐!我们为什么要等他报复呢!杀了他啊!”明珠不知道路芷心中所思,又一次想起那个残忍的笑意,控制不住的发抖。
路芷又一次陷入沉思,不知道第几次,大家总是这么劝说她的。
杀掉云归旸,是最省心最简单的方法,只要杀掉他,一切都可以解决,她不用担心以后被他报复杀死,不用担心隐庄的覆灭,甚至可以现在就带着隐庄的暗卫,实现她来到这里的所有愿望,做一个真正无忧无虑的魔教大小姐,隐姓埋名,看看山看看水,然后遇上爱情,相爱,或者被背叛,哭哭笑笑。
可是。
“我做不到。”
我不敢杀人,路芷闭上眼睛,哪怕是下命令。
如果这样,她一辈子也睡不安稳了,可能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梦到那双带血的眼睛吧,一如初见。
拜年的时候,路芷把夜一也叫了出来,并肩行走,隐庄养育他,教了他那么多年,齐伯也算是他的长辈吧。
有些意外,夜一换了新做的冬衣,一身锦蓝色,腰间环佩玎珰,配上他带笑的眼睛和俊秀的脸,居然有点像个翩翩公子。
路芷站在一旁细细的端详,欣赏美色,人靠衣装,每一个暗卫都是潜力股啊。
“小姐,我好看吗?”夜一对上她欣赏的目光,问的很直接,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期望,一侧的小虎牙尖尖的。
“嗯,风流倜傥。”路芷很捧场,夜一真的很帅,很像现代的小奶狗,打架又很凶,奶凶奶凶。
夜一一下就开心了,美滋滋的跟在路芷后面,等着拜年。
路芷拜完年,齐伯把夜一单独留下了。
屋内两个人,气氛不复方才的喜庆,突然凝重起来。
“你配不上小姐。”齐伯说。
“属下,……,知道。”
夜一带笑的脸早就没了表情。
“小姐以后会找一个她喜欢的人,谁都可以,带回隐庄。或者,……,或者自然会有人娶小姐。”
夜一跪下,看不清表情。
“属下,只想一辈子保护小姐,没有别的想法。”
“夜一,……”齐伯摇摇头。
“属下,属下还有一事。”
“你说。”
夜一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想到了昨晚路芷的醉话,“如果,如果小姐喜欢云归旸,他也可以吗?”
“……”齐伯哑然,也是满心满眼的不高兴和担忧,思来想去,“他不行。”
“如果小姐执意要,怎么办,……”夜一嘴角衔着苦。
“……,希望不要。”齐伯想来想去,也无法。
那个人,不可能是小姐的良配。
全世界都在担心路芷对云归旸太好,而只有她自己乐呵呵的不当回事。
日子如流水般过着,路芷就照着她心中的路温吞的活,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对云归旸有一份格外的关心。
而云归旸,依旧日复一日学武读书,如同一块干瘪的海绵汲取水分,比起最开始,对她的态度也正常很多。
有时候,路芷甚至觉得他开始忘记过去,为了未来好好生活了,他有时候挺可爱的,刻意冷漠的下面有些纯情的感觉,脸红的特别快。
因为喜欢古琴,所以自从先生教了基本的指法和曲子,她就开始放飞自我,弹一些自己喜欢的歌曲。都是现代的曲子,有情歌也有古风歌,都是好听的,在古代称得上玄妙的旋律。
明珠听了那些曲子,总是惊为天人,星星眼的满脸崇拜,“小姐,这些都是你作的曲子吗,真好听!”
路芷不说话,只笑,这东西解释不了。
先生也惊叹她的进步神速,之前还没碰过琴,一上手就如同一个熟练工,能很好的完成布置的曲子。
“小姐在琴技方面没想到竟有如此天赋。”
路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其实说实话水平很一般的,只是大家以为她学习时间短,能有此成绩已非凡人。但事实上,路芷觉得自己的水平甚至不及云归旸第一次露的那一手,那么惊艳,但他却再也不碰琴。
想至此,路芷拨了几声琴弦,酝酿了几曲悲歌,都是她喜欢的那种淡淡悲哀的感觉,很适合在古琴上演奏。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那是首情歌,路芷自己弹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全情灌注的,演奏,听得老先生当场鸣掌,眼里似有清泪。
明珠坐在隔间,早已经泪流满面,但是心里如坠深渊。
一个外行人,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听得出的缠绵悱恻,可知演奏者心中有多少情思别绪。小姐她,怕是对云归旸,早已情根深种。
“好曲。”先生说。
云归旸在从上林赶来书房的路上就听到了这嘈嘈切切的音乐,如烟似雾,如帛似钩,他站在门口,一直也没敲门,没打扰。
直到先生说话过后,他才从回忆里脱身,如梦初醒,敲门进来。
音乐有动人的力量。
琴课他不听,但之后先生讲的文史,他不会缺席。
今日讲忠,忠君爱国。
路芷对这些其实兴趣缺缺,古人把皇权看的太重,“忠君”就是检验是否爱国的唯一标准。大家人生目标就是侍奉君王,为皇帝生为皇帝死,把皇帝看的比父母亲人情人还重要,这多少让她有点不适。
但是不得不说皇权集中很适合古代那种小农经济的发展,古人还没到可以民主的时候,因时而治,她不会多说什么。
先生谈到这一章比往常激动些,可以理解,文人们都这样多愁善感。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
“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
先生在讲司马迁史记里的《屈原贾生列传》,路芷简直昏昏欲睡,刚刚弹琴作出一点悲春伤秋影子都不见。反观云归旸,他听的倒是目光炯炯,仿佛跟先生有共识,并且为国为君激情澎湃似的。
……,厉害啊,路芷悄咪咪的叹气。
古人都是有志青年,忠君爱国是灵魂里刻着的东西。
或许是路芷表现的太明显,先生对她刚积累的一点好感又立马败光,觉得邪道就是邪道,不可救药。
“路芷!你来说说方才那两句,如何解释。”
好在,路芷古文功底不错,多年义务教育语文课没白熏陶没白上。
“……,作者承认皇帝可能有聪明的也有愚笨的,但是他们都会找贤能的人来辅佐他们。”路芷文学素养不错,但正因为都听明白了,反而不是很认同这种愚忠的想法。
“下一句呢?”先生先是瞪她一眼,对“愚笨”这个词的说法很不满意,继续问。
路芷收下先生警告的眼神,咋舌,形容皇帝不能用愚笨,只能说敦厚老实,学到了学到了。
“……,下一句,虽然圣明到让江山延续千秋万载的皇帝不多见,但是,……,但是一个王朝的覆灭全都是大臣的错,……,如果皇帝没治理好国家,那肯定是大臣们不忠不贤。”路芷一边说,心里一边吐槽,这什么鬼东西。
但她看到先生和云归旸,都纷纷点头,十分认可。
她一时没忍住,“既然没有管理好国家,做出错误的决策,那皇帝肯定难辞其咎啊。”
“胡说!”先生吹胡子瞪眼睛,仿佛路芷睡了他最爱的姑娘,“身为人臣,如果足够忠心耿耿贤能有佳,直言死谏,如何能让他的君王犯错!”
他的君王还行,真当情人一样供着啊,路芷汗颜,交流不了算了,平白浪费口舌。反正这些人都是直肠子,一门心思觉得皇帝好,君权神授什么的,天子嘛,他们甚至不把皇帝当人看。
那就是他们的神啊。
云归旸自小就是从书堆里长大,四书五经加上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头一次见到说君王也会犯错的人。他想法与先生无异,无非是邪道人无愧谓之邪,做人的根基都没有,就连忠君爱国都不放在心上,那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路芷终于有点像邪道人的样子,云归旸想。
吃晚膳的时候,明珠突然说,“小姐,你吓死我了,今日课上你对先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路芷一脸懵,她可曾又说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吗,怎么一点映象也无。
“以后可千万不能那么说,若是惹先生生了大气,齐伯都不知道再多费劲请来新的教书先生。”明珠忧虑,“而且,这话要是传到齐伯那里,他会罚小姐的。”
路芷不知所措,究竟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严肃。
“明珠,你在说什么?”
“小姐!您又大逆不道了!皇恩浩荡,怎能如此不敬!”
“……”路芷无语,不以为然的样子,不就是言论稍微出格了一下吗,这些古人上纲上线的,活像她真做错什么一样。
“小姐你忘了,前年有人在大厅打碎一个御制的瓷瓶,您拦了一下,被罚跪了一整天呢。”明珠又说,有板有眼的,“就算不心怀敬畏,也千万不能表现出来啊,那是要杀头的大罪!”
“……”路芷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事件,也不知道明珠到底着急忙慌的在纠正些什么。
这么恐怖的吗,一个魔教江湖组织,还有这么强的等级观念啊……
看到小姐脸上茫然,明珠又急又气,“关于皇室的事,事关天上的事情您总能表现的这么不在意。前年,齐伯要将那个摔碎了瓷瓶的丫鬟拖下去打死,结果您拦着说,不过是个物件比不上人命,被关在柴房一整天呢,老爷夫人也狠心,一天没给您饭吃。”
“……”路芷听着原主过去的事情,忽然觉得原主其实可能真的是嘴硬心软的好人,或者说,曾经是好人。
不就是个瓶子,要她她也拦。
话说,路芷突然觉得不对劲。
“明珠,隐庄里,哪里来的御制的东西?”
明珠回答,“当然是夫人从家里带来的啊,夫人家里是京官,嫁过来的时候带了很多御制的摆件。”
“哦。”路芷居然有些失望。
看来是注定与宫廷爱恨无缘,也没有个什么青梅竹马太子哥哥啊什么的。
也罢,云归旸也算是青梅竹马了,长得也是倾国倾城,气质斐然,而且夜一长得也不赖。
知足吧,都不用学宫规啊,顶着花瓶走路什么的,不用走两步就给人跪跪跪,江湖线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