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年》玉京秋

26、第十章 寂寞宫廷

　　秦安把圣旨一宣，宫里就闹哄哄地了，林贵人宫里的来拜望的宫女们简直川流不息，若不是被嬷嬷们以“娘娘不宜见客”拦住，恐怕林贵人早就厌烦透了。
　　南妃仍是微微一笑，对着贴身宫女们着急，不慌不忙：“由着她们去，她们越是争，反而越容易把皇上推到我这儿来。皇上喜欢淡泊点的女子，我安安分分的，皇上才会多往我宫里来，要像她们那样，我的宫门前早长青苔了。”
　　祝妃没有她那么沉得住气，就因为最近心烦意乱，没有留意，几日前，不小心竟小产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怀上了，看到血迹，还以为葵水来了。陈随看她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给请了太医才知道，她有过一个多月的身孕。
　　在她看着昭期，想着那本该有的孩子，听到了这个消息，冷冷一笑：“凤脉？皇上对这个小丫头片子倒是喜欢得紧啊。”
　　陈随心中不知咒骂了多少次那个把这消息传到祝妃耳里的家伙，如果他知道是谁，那家伙绝对倒了大霉。
　　“娘娘，皇上就算再宠爱元公主，元公主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威胁不了您的地位。更何况，皇上也未必宠元公主，听说，直到现在，皇上还在寝宫吟诗喝酒，没有去见过怡贵人和元公主。”
　　祝妃冷笑：“怡贵人！元公主！哼，真是好名号啊。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看她们能得意多久。”心里却想着，说不定自己本来也会有个公主呢，她祝纹生的女儿绝对强人百倍。
　　从此，渐渐冷落了怡贵人，此时却仍是由陈随送去不少贺喜之物。
　　这时候，倪才人也身怀六甲了，祝妃虽然心里照样很不高兴，可表面上还是亲亲热热地待她很好，对她的起居饮食也分外关心，隐隐有点结党的迹象。怡贵人再怎么柔婉谦恭，她都已经作不到不嫉恨，而倪才人，因着倪太妃内侄女和皇帝表妹这两个身份，多少可以让她把目光从“怀着皇上的骨肉”上离开一时半会儿。
　　在这时间里，祝妃又费尽心思，交结了不少人，让皇上下了两道旨意：
　　其一，以倪林二人同时进宫为借口，使倪才人进位贵人。
　　这自然使倪贵人感激不已。祝妃却想着此时为贵人，那么等倪贵人生了孩子后，自然会进位为嫔，这就压了林怡人一头了，她想必就得意不起来了吧，那么为此费点心力算什么。而尚杰只不过是看在倪放的面子上，觉得对倪仙儿封赏得重些有什么呢。
　　其二，以秀女们青春苦短为由，把储秀宫的秀女们都放出了宫。
　　尚杰早就把那些秀女忘得差不多了，以经提醒，才想到，那些姑娘们差点被他害的守一辈子活寡了，马上下旨放了，还让倪放帮忙为她们择一良婿，正好来春就是大比之年，到时新贵们肯定不少，倪放才没有太抱怨。而祝妃只不过是希望，这里面不要再有什么人来和她争宠。
　　这两件事完了后，祝妃才舒坦了很多。
　　将近除夕，正是上下都忙的时候，尚杰的第三子降世了，尚杰很顺手，很顺便的写了个“胡”字，三皇子便叫“昭胡”，意为“显示糊涂”，这名字让倪放很不满，可是，皇帝都写下来了，等他知道的时候，宗人府都已经记录在案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提早给外甥起了个字叫“云里”，不过好像没什么人用。
　　祝妃心中一直以为是个公主呢，没想到是个皇子，当时脸色就变了，只是没什么人注意她，回宫大大地发了顿脾气，却到后来还是不得不笑容满面地去贺喜，送了无数东西。

　　这不过是个开头，次年南妃生二公主凤娃，封双佳公主。祝妃摔了不少东西：“那女人进宫三年都没传出过半点消息，我以为她不会生呢！”居然……
　　不过幸好是个公主，何况南妃又是异国人，威胁还不是特别大，而她的昭期，又聪慧乖巧，学什么都很快，让她很是宽慰，相信有一天，皇上一定能立昭期为太子，而她，自然也就能让皇上多多留意。那些小丫头片子说不定什么时候有需要和亲去了呢，有什么用！只有倪妃的哪个小子，不知道今后出息得怎么样，倒是要小心。
　　不过如今的祝妃，再怎么生气，走出自己的寝宫，就会戴上面具。
　　后宫里不止有孩童的欢声笑语，更有妃嫔宫女之间的含沙射影。热闹非凡。
　　可这份热闹不属于尚杰，后宫再怎么翻天覆地，他也淡然处之。甚至很多事就直接让秦安处理。比如永泰五年二月，元怡公主不小心染上风寒而夭折，就是如此。秦安负责找齐医案，负责问如何得病，如何问诊，如何不治等等之事，然后禀报尚杰，并无权处置为由，让尚杰过目。尚杰不欲大开杀戒，只将负责诊断的的太医驱逐还家，所有负责照顾元公主的宫人一律贬去作杂役。然后在秦安的暗示提点下，好好地安慰了林贵人。
　　然而就在这年六月，双佳公主凤娃落水溺死，这件事就没法风平浪静的解决了。
　　南妃好容易生养了这么个女儿，结果还未周岁，还只会咿咿呀呀，还没听她叫一声娘，还没见她走一步路，就这样冷冰冰地再也不会动了，她看着那具小小的惨白的，有点浮肿的身体，顿时便晕了过去，醒来时，不哭不闹，只盯着宫人们寒碜碜地看，看得他们个个跪在地上发抖，心里起毛。都怕她一时疯魔了，乱砍乱杀，把他们送去给小公主陪葬。
　　尚杰再怎么不把他的后宫当回事，对这样的事还是没办法不放在心上。先来看了南妃，南妃见了他，那眼中木然的神色才变化了，尚杰微微叹息，心中的一点柔软触动，上前轻轻地抱住她，南妃的手马上缠了上来，缠得紧紧的，痛哭流涕。
　　宫人们退到外间，听到哭声，悄悄地松了口气。
　　许久南妃稍稍平静了些，仍是抓着尚杰不放，带着哭音，断续地述说着：
　　“今儿早上，凤娃还好好地，奶娘抱她来，她看到我，冲着我笑，伸着两只小胳膊朝我‘呀呀’地叫，要我抱呢，她如今已经很能认人了，再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听她叫我一声‘娘’了，没想到，我连这一声都没等到……
　　“我以为我听错了，怎么会溺水呢，她还不会走路，奶娘抱着，怎么会掉水里去？……凤娃……凤娃……”
　　尚杰没有出言安慰，连着两个公主夭折，他也很怀疑是有人暗下毒手，就算元怡公主看护不利，染上风寒，用药不当，一病而亡是巧合，是意外，这双佳公主的事就不像个意外了，不会走路的孩子溺死，除了被害意外，没什么理由，孩子自己是不会跑水里去的。
　　安抚了南妃，秦安已经先了解了点情况，尚杰就先听他说。
　　据说，因为天气炎热，双佳公主睡不着，奶娘就带着小公主找个清凉一点的地方，南妃宫外西侧有一个湖，湖边种了很多杨柳，此时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绿柳阴阴，带着湖面上的风，很有几分凉意。湖边有一水榭，甚是阴凉，奶娘就带着公主上水榭那呆着去了。这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大家也就没放在心上，只由几个嬷嬷跟着伺候就罢了，其他人都伺候南妃歇午觉。
　　后来事情怎么发生的，嬷嬷们也说不清楚，小公主没多久就睡着了，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然后就听“扑通”一声，一个嬷嬷惊醒了，带着未睡熟的迷糊，楞了半会儿，几乎又睡去，不知怎地，像被针扎着了一样，忽地跳了起来，彻底醒了，发现抱着公主的奶娘和公主都不见了，想到刚才那一声“扑通”，脸色立刻就白了，叫起了其他几个嬷嬷，马上到处找人，到处求救，初时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想着奶娘是不是抱着公主回去了，可只是惊醒了南妃，让南妃团团转地一面让人马上各处去找，一面守在水榭旁，看着会水的侍卫们下水去看。
　　侍卫们忙了半日，才找到完全变样了的奶娘和小公主。南妃不肯相信小公主已死，一直叫太医快救她，知道太医们一个个地叹着气告诉她，小公主已经死了，她便像疯了一样，不肯相信那具冰冷的小尸体是她的凤娃，一定要大家快去找她的凤娃，一定要侍卫们快下水去就她的凤娃。
　　尚杰让人查了许久，也没能查出害死双佳公主的凶手是谁，宫里每个人，乃至宫外都有可能是主使。
　　查了那奶娘的家世，那奶娘也是孤苦之人，丈夫作了点小生意，有了点小钱，开始嫌弃她没什么姿色，又生孩子生得完全变了个样，生的又都是“赔钱货”，所以，就休了她另娶了。她带着最小的女儿带着几两碎银子，无处可去，幸而有家小酒馆，生意不错，缺人，就留下她，帮忙烧个火，洗洗碗，洗洗衣服什么的，没多久，宫里征召奶娘，见她体格不错，相貌端正，家事清白，就计上她一笔，等到南妃生下小公主，她就给自己已经一岁多的小女儿断了奶，托人照看，进了宫。那女儿如今已经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据说她进宫后没多久，就被卖了。
　　难道只是奶娘因为失去女儿，心里不平，而要报复？只是这么简单？没有人指使？
　　奶娘已死，那些嬷嬷们，怎么逼问都问不出点东西来。对于奶娘的事，没人说得上来，这人不太搭理别人，除了认真照顾小公主，哄小公主，就没干别的什么了，谁也没听她提起过家人。
　　再往下查，也查不出什么了。于是便只能这么悬在哪里了。南妃宫里的宫人，除了她自己陪嫁来的几个侍女，全都换了，那几个嬷嬷，一并处死。
　　这以后，一切似乎又渐渐地正常了。
　　宫中开始派太监出去征选宫女，最近很多宫女被处罚了，很多宫女到时候该放出去了，所以，民间又小小地不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