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剑》广陵蛟

16、第十五回

　　房门紧锁，一声不响，一言不发。白红练和林悦燕还是没有去打扰他，他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又是一天，直到晚饭，白红练才把做好的饭菜端了进去。
　　看着他眼眶发黑，愁眉苦脸，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又怎么会不心疼呢。当下，往炉里添了些香料，便坐在桌上摆出一副媚态，打趣道：“没良心的，说，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呀~”
　　孙三苦笑道：“要干坏事应该去找你，而不是坐在这该死的棋盘面前啊。”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你怎么想的。”白红练陪他一起看着面前的棋局，说道：“冤家，还没找到法子吗？”
　　孙三挤着睛明穴，深深吸了口气道：“法子是有，只是……”
　　“只是是你不想看到的结局吧。”
　　“所以我还在想办法。”
　　白红练道：“你看你这样，还不够我心疼的，昨晚开始就没睡了吧。”
　　“我也想睡啊，可是想不出办法不行呀。”
　　“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想办法啊。”
　　“可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是你的时间。”白红练握起他拿着棋子的手道：“是我们的时间。”
　　“红练……”
　　“荀大哥，不论是生是死，焱儿都会陪着你。”她坚定道：“活着不能跟你结为连理，死了，我也要睡在你身边。”
　　孙三笑道：“干嘛干嘛，又不是要死了。”
　　“对呀，又不是要死了，没死之前我们都还有时间。”
　　孙三点着头道：“你说的对。”
　　“你不是常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从来都没做什么亏心事，一定也会逢凶化吉的。”
　　“只是我们在问心无愧的时候，也常会遭到别人的怨恨啊。”孙三道：“就好比我们杀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即便是这个人再可恶，我们也会招来他的父母妻子的怨恨。”
　　“这样的话也没办法了吧。”白红练道：“我不是神仙，你更不是，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
　　“哈哈。”孙三笑了出来道：“对，我们都只是普通人。”
　　“既然是普通人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可是，我害怕啊。”
　　白红练牵起他的手，像猫一样蹭着道：“你不用害怕，能像这样在你身边，我已经满足了。”
　　“傻丫头……”
　　“这样的傻丫头才可爱啊。”
　　“这样的傻丫头，才让我放不下啊。”
　　“你这没良心的也会放不下啊。”
　　“我现在好像把良心找回来了。”
　　“哼，谁信啊。”
　　孙三笑了笑，不再争辩道：“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
　　白红练道：“你要是真有良心啊，现在就赶紧把饭吃了，再好好睡个觉。不吃饱，怎么想办法。”
　　“咕……”孙三尴尬得笑了。
　　白红练笑道：“看吧，这次你的肚子都站在我这边了。”
　　“哎，我这不争气的肠胃啊，先交了白旗了。”孙三无可奈何道，“偏偏，它还就最喜欢吃你做的菜。”
　　“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孙三讨扰道：“女侠，领教了。”
　　“我可不是女侠。”白红练俯下身子，本就美到极致得曲线，更让人血脉膨胀，厮磨着他的耳鬓，吐了口幽兰道：“我是妖女，专门魅惑你的妖女。”
　　孙长风是个平凡的男人，很普通的男人，现在，他的心上就像是爬着成千上万只蚂蚁，燥痒难当，可还是道：“等有功夫了，我也会叫你知道我不是吃素的。”
　　看着他强忍得模样，白红练不禁笑道：“好啊，我等着，快吃饭吧。”
　　“不知道你帮我准备凉茶了没有。”
　　“那你猜猜。”
　　“我猜一定有。”
　　“猜对了。”
　　孙三把一大碗凉的灌了下去，这才拿起筷子夹起菜来，点着头道：“嗯，还是你做的好吃。”
　　“那是。”
　　“说真的，再好得馆子也吃不出这味儿。”孙三道：“你们吃了吗。”
　　“我们都吃过啦。”白红练道：“那丫头抢着要干点活，我就让她先去帮我把锅刷了。”
　　“她伤怎么样了。”
　　“结痂了，本来皮外伤就多些，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能好利索了。”
　　“辛苦你照顾她啦。”
　　“比起让你照顾她，这点辛苦都是小意思啦。”
　　孙三笑着点了点头。
　　白红练呢，看着他，理直气壮得直了直腰杆。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看着他津津有味，她便觉得灶台边的辛苦都是圆圆值得的。
　　他知道她在看着，可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尴尬的，反而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
　　“吃好了吗？”白红练道：“想吃什么我再去帮你做点。”
　　孙三笑道：“吃好啦~碗放那吧，一会儿我刷。”
　　“这你就别管了，该休息就赶紧休息。”
　　“好~我听你的行了吧。”
　　打白红练走后，孙三直了直腰杆，往后仰了仰，只听得脊椎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嗯……红练说的有道理，哎呀一想事情就忘时辰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呢。”他互动着筋骨，就像是个会动的泥人，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僵着的。
　　“出事了。”
　　孙三回头，只见白红练正皱着眉头。
　　“我想了想，还是该告诉你。”她道：“丫头不见了。”
　　他一听，忙冲出了房门，两人高声喊着她的名字，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可无论怎么喊，院前屋后都没人回应。
　　“之前她在哪？”
　　“她应该在刷锅啊。”
　　孙三过去一看，锅子已经刷好，东西也已经好好的收拾了干净。
　　“这丫头能去哪呢？”
　　“我们都没有听到有打斗的动静。”孙三笑道：“没准悦燕是跑出去玩了呢？”
　　“你觉得这个理由能说服你自己吗？”
　　“嗯，好像并不能。”
　　白红练越想心里就越乱，当下道：“我去找找那丫头。”
　　“不行。”说着，孙三便拽住了她的手腕：“你哪也不许去，你现在出了这个门一定会有危险！如果我猜的没错……”孙三道：“我去了她会更加危险。”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该不会是说……可我们总不能呆在这什么都不做吧！”又道：“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她一个小丫头根本应对不了！”接着道：“你爱深秋的红，不是因为它像血，而是因为它爱的热烈。”最后道：“我只要你快乐，为了这个我杀多少人流多少血我都不在乎。但是你不行，今天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会成为你的心结。”白红练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
　　“没有你我怎么办！”孙三扣紧了她的脉门道：“你让我想想，我想想……”
　　她锁着眉头，脚下只想跳起来。
　　“有了，我去找她。”
　　“可是你不是说……”
　　“我可以易容成那个家伙。”
　　“那我呢？”
　　“你就在家给我待着，决不能踏出这个院子！”
　　“可……”
　　孙长风抓着她的双肩道：“我知道你担心她，但我也担心你啊。答应我，别让我分心。”
　　白红练看着他眼中的焦急与关切，总算应了下来道：“好，我听你的。”
　　两人情急之中做了计较，刚准备行动，便听道：“世叔？”
　　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林悦燕，那小丫头正站在门口。刹那间，两人喜上眉梢。
　　“死丫头你上哪了！”
　　孙三拦着道：“红练你别着急，总归没出什么事。”
　　犯了错了孩子低着头，小声道：“我刷完锅看到有流萤，心想秋天竟然也有，就出门看了看，方才听到世叔叫我，就赶紧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就好。”孙三道：“红练你也别着急了，这不都没事吗。”
　　“哎……”她吐了口气道：“再出门要跟我们说一声知道吗。”
　　林悦燕唯唯诺诺得点了点头。
　　孙三使了个眼色笑道：“悦燕，抓到那景天了吗？”
　　林悦燕也笑道：“不用抓，那边一大堆呢。”
　　“应该是姬红萤。”孙三笑道：“红练，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林悦燕也上来牵着她的手道：“走吧白姐姐。”
　　白红练总算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院子的门并没有关，他们刚走出门，就看到草丛深处的零星隐约。走了几步，就能看清那确实是零零星星的流萤。白红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弯了嘴角，孙长风看在眼里，也笑了起来。
　　他们走着，每走一步，点点荧光便显得更加光亮，更加耀眼。偶尔几只聚在一起，就像大小星斗，莹辉错落。他们接着走，流光浮动，聚散游离，疑是银河倾落，满目繁星秋波里，草木生华两世情……
　　三人不约而同得停下了脚步，沉醉在一片梦幻之中。不时，几点照夜落在她们的发梢肩上，微微映着她们的红颜，迷蒙之里，恍惚之中，便更如天上的仙子，恋恋红尘……
　　白红练媚眼流波，巧笑道：“美么？”
　　“美不胜收。”
　　“世叔眼睛都快看直了。”
　　“褒姒一笑，西施一眸。”孙三道：“这样眼睛都不直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伪君子。第二种，不是男人。”
　　两人听了都不禁笑了出来。林悦燕听他如此说来，仿佛秋水映霞，幸而夜深萤暗，才没被他发现那一抹颜色。白红练道：“只可惜，它们的生命只是须臾。”
　　“虽然短暂，但他们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是那么精彩，让人流连，让人沉醉。”
　　“如果说精彩的人生会变得短暂，那我宁可平平凡凡得呆在你身边，只为，与你多一刻的缱绻。”
　　林悦燕的心中虽不似如此直接，但也是如此想着，而白红练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长安古意》中的一句，也是他的回答。孙三道：“不过既然它们选择了这条路，那我们就一起见证他们的美丽吧。”他解开长衫铺在地上道：“有舞而无观，实在也是件憾事。”
　　“世叔说的是。”
　　“小丫头倒是附和得快。”饶是嘴上这么说着，白红练也还是坐了下来。
　　三人静静坐在一起，林悦燕也往他的身旁悄悄凑了凑。
　　长夜漫漫，幸而，还有点点繁星。即便这夜黑的再深，也总会有一点光明。积水空明，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窸窣虫鸣，丹桂幽香，置身其中如何不令身心沉醉？
　　孙长风就像是醉了，沉沉得闭着眼睛。白红练偷偷迎着，让他倒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指尖悄悄梳弄着他的鬓角，借着荧光，把满眼情思铺在他的身上。
　　深秋之夜，林悦燕想把他唤醒，白红练却把手指轻轻放在唇上摇了摇头，像是怕一点动静，打扰了怀中婴孩的安稳……
　　他每每熟睡时，都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役，满是疲惫与力竭的困倦。现在，他枕在她的腿上，露出的只有一片风雨过后，彩虹初现的安宁与凉风送来的舒畅……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她们被繁星点缀的容颜……
　　“我怎么睡着了。”
　　白红练轻轻道：“再睡会儿吧。”
　　他笑着撑起了身子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她们不约而同得点了点头。
　　“哎？”
　　白红练不知所措着，他已经慢慢把她抱在怀里，“腿麻了吧。”
　　她嗔笑道：“你也会突然有良心啊。”
　　“你以后慢慢就会发现，我不仅是‘突然有良心’还‘常常有良心’。”转而道：“悦燕，咱们回家。”
　　她笑着，像一只猫，在怀里蹭着……
　　林悦燕跟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铺在地上的衣衫，偷偷闻了闻他的味道，不自觉得笑了起来。她静静跟着，看着他怀中的妙人，心道：她值得你爱，值得你拥有。而我，如果放下了仇恨，是不是也能被你这样宠爱了呢？
　　林悦燕的心里如此想着，她突然觉得，爱，实在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它可以改变太多的东西，改变太多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女儿对父亲的依赖，是妹妹对兄长的崇拜，还是一个女人对良人的钟情，又或者，三种都有？但她现在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她不想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