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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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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他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只记得睡前还在看着书。他睡在正厅,太阳一出来就能射到他的脑门,所以他醒的也特别早。虽然脸上写满了“疲惫”两个字,可他心里实在是高兴。
“有朋自远方来”本就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他记得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书,现在,书已经放在了案上,他看到的那一页已经用一片深秋的枫叶夹了起来,他的身上也又加了床被子。孙长风心道:焱儿,我实在欠你太多了……
孙三起床缩了缩脊椎,自语道:“太长时间没睡地板了,太难受了。”说罢,他便提了三尺,去练蹩脚的剑法,似乎这样的活动总能让他觉得舒服些。收剑之时,剑尖略有所思的落在墙角的一株梅树。树的叶子已经凋落殆尽,风吹过时,几片零落的叶子摇摇欲坠,宛若风中残烛。“我该如何救你呢?”说罢,他在树上撒了些谷子,呆一会儿,便飞来几只长嘴的鸟,啄着为它们准备的食,也啄着树上洞中藏着的蛀虫。
“世叔起这么早啊。”
孙三笑了起来道:“我去生火做饭,你多歇会儿吧。”
“她还没起吗?”
林悦燕看了看另一间屋子,又听了听道:“像是还没起呢。”
“好。”
孙三做了早饭,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红练?”又道:“我进去了。”说着,轻轻推开了门,顺手带了上。
一旁的女孩儿一下子觉得有些孤单,安慰着自己道:“白姐姐许是不舒服了吧。”
“红练?”孙三轻声道。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背着他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她的话里带着些鼻音,闲适中透着些困倦。
他把饭菜放在桌上,悄悄坐在她身边道:“昨晚没睡好吧。”
“嗯。”她用简单的字句回答道,全然没了昨日里的生气。
他笑着,伸出手去想帮她梳梳凌乱的乌发,又突然把手停在了空中,收了回来,道:“那你多睡会儿,我去帮你煎碗药。”
“别弄了,我不想喝。”
他紧闭着嘴巴,点了点头道:“好,那你想吃什么了就跟我说,我去给你做。”
“你出去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吐了口气。她躺在床上,静静听着他的足音,然后“吱呀”得关上了房门。她又闭上了眼睛,她,睡了吗?
“世叔,白姐姐她……”
“哦,没事,只是昨儿夜里受了些风寒,晚一会儿等她醒了我去帮她煎服药。”孙三道:“你先把自己的喝了,伤还没好利索,快到深秋了,也要小心着别着凉了。”
林悦燕点了点头。
“伤好了,就该走了吧。”
她刚想点头,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知道你走之后,要面临什么吗?”孙长风道:“你可能连应城都出不去,就已经被人杀了。”
女孩儿紧闭着嘴巴,慢慢点着头。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走吗?”
“难道世叔要让我看着杀父仇人逍遥法外吗?”她用不符合年龄的口吻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眼中的夜变得那么黑,她眼中的月变得那么暗。
“天道昭昭,自有定数。”孙三道:“放下,不好吗?”
“待他死了,悦燕自然会放下。”她接着道:“世叔,我知道世叔你是为我好,但这仇一定要报,即便是出了这间茅庐就会被杀,到时候见了父亲,我也有脸面再叫他一声‘爹’!”林悦燕瞪着他的眼睛,像是一块楔子,扎在了他的心上。少顷,别过头道:“世叔若是不愿助我一臂之力,也请不要再阻拦悦燕了。”说罢,站了起来道:“我吃饱了。”可刚关上房门,自己便又偷偷哭了起来……
孙三的耳朵很好用,他现在也听到了。“雨凌,你生了个好女儿啊……”孙三孤零零道:“现在倒觉得自己真是个鳏寡独夫了。”他笑了笑,坐在躺椅里,悠悠闲闲得晒着暖暖的太阳。他想弹琴,却怕扰了红练休息;他想再去劝劝悦燕,此时只会弄巧成拙,他更怕会变得不只是弄巧成拙。所以,他现在选择什么都不做,“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喽。”
午饭他还是做,做完就放在她们门口。两个人倒是像商量好一般,拿进屋里吃,然后,再把盘子送出来。
晚饭还是他做,做完也放在她们门口。两个人更像是商量了一般,拿进屋去吃,然后,又把盘子递出来。
孙三无可奈何道:“我真是成伺候你们两个大小姐的伙计了。”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是高兴。人是铁饭是钢,肯吃饭就行,只要肯吃饭身体总会要好一些。
“哎呀,一天了也没个人说说话。”孙三歪在躺椅里道。
一个熟悉的声音莞尔接道:“那就上来呗。”
“好啊。”孙长风纵身一跃,犹如凌空之中架着一个楼梯,脚下几步便跃到了树梢上。只见月色辉映之下,一个如深秋枫叶,红似烈火的妙人正摇着树枝坐在上面等他。不是别人,正是白红练。
孙长风坐在她的身边,一起望着月亮道:“不冷么。”
“良辰美景,就不能说点有情调的话啊。”白红练笑道。
孙长风笑了笑,搭着她裸露的肩膀搂在了怀里,道:“冷么?”
她似嗔似怨的眉目里一下子便染上了幸福的颜色,鬓角轻轻蹭着他的衣襟。
“焱……”他刚说出第一个音节,她冰凉的指尖便落在了他的唇上。他盈盈握住她的手,便不再吐露一字。
她闭着眼睛笑道:“太好了,至少现在,你是我的。”
他的鼻子突然酸了,他还在笑着,喉咙里却突然升起一股苦味,像哄着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肩膀。
月光穿过树梢,清辉洒在他们身上,她心中的火焰只为他点燃,他最深处的温暖,却只能为另一个女人保留。现在,他抱着她,这是他能给她最温暖的关怀。她慢慢直起了柳腰,抬起了自己的下颌,把一片小小的吻痕落在他的脖颈。
她沉醉在他胸膛的温度,良久道:“你猜,如果她看到了会不会一下子杀了你。”
他,没有说话。
她继续道:“是我的话,就算是想,也下不去手。”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白红练道:“明知你不爱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爱你。”
“这些年,也幸亏有你照顾我。”
“呐……”
“嗯?”
“我帮你去塞外找了,两年了,都没有她的消息。”
孙长风点了点头。
“你不怕我骗你吗?”白红练痴痴看着他的脸颊“或者我把她杀了,只要杀了她,我就能照顾你一辈子。”
“你不会的。”
白红练突然笑起来道:“这辈子真是被你吃的死死的。”又奈何道:“可你又不能真的吃了我。”
“下辈子,别遇到我了。”
“想的美。”白红练道:“那丫头受的是外伤吧。”
“是啊。”
“你是怎么医的。”
“呃……”孙长风的眼睛打着转,支支吾吾得。
白红练“哼”了一声,便从腰间抽出柄红焰精调的小弯刀划向自己白玉无瑕的肌肤,毫不怜惜。
孙三见状忙护了上去,用自己的手臂挡下了她伤害自己的念头。
“你干嘛!”白红练跳起来道:“走!赶快给你包扎。”
孙三挑起眉笑道:“你这么美的人儿,伤了就不好看了。”
“你!”她的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起转来道:“走!”说罢,便拽着他双双落了下来。白红练把他推到躺椅里道:“等着,别动!”话音落地,她便从房间里取来了伤药。“你说说你,这是干嘛啊。”她嘴上埋怨着,手下一点也不敢怠慢。
“这是我该问话吧。”
“你这样知不知道我多心疼。”
“我看你受伤,我也会心疼的啊。”
她打转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滴在他的手臂。
“没事没事。”孙三道:“不疼的,没事的焱儿,不哭了啊,不哭。”说着,轻轻抹着她的泪。
白红练吸了口气,忍住了胸口的情绪,小心得包着他的伤口,就像是照顾己出的孩子一般,连说话也不说了,只怕自己说话时分了心,弄疼了他。
他躺在摇椅里,没心没肺的笑着。
及待弄好,她又扑在他的怀里。
“没事儿,真的不疼。”说着,活动着受伤的手臂,证明着自己的话。白红练没有抬头,按着他的手臂,不让有其他的动作。
孙长风的眼角堆起了皱纹,笑道:“我真是有福啊。”
她带着哭腔道:“冤家,你有哪门子的福啊……”
他笑着,静静抱着她,凑到她的耳边反复道:“没事儿的,放心吧,没事儿的,不疼……”
白红练还是没有抬起头,只是浑身颤抖着,只是抽噎得呼吸着……
未几,她用力抽了两下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道:“好点了吗?”
“没事的,本来就不疼,皮外伤。”孙三笑道。
她伸出手,小心得用指尖点着才包扎好的伤口,又看着他满是笑意的眼睛道:“真的不疼了吗?”
“真的~”说着,互相蹭了蹭额头。
“今晚进屋来睡吧。”白红练道:“快深秋了,外面太凉了。”
孙三笑道:“不碍的,你休息好就行了。”
“听我的!”
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附耳道:“老实讲,睡一间我真的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白红练一听,忍俊不禁道:“原来你这没良心的也会怕啊。”
“要不然今晚你先跟悦燕挤一挤?”孙三道:“可以吗悦燕?”
原来林悦燕听到屋外有动静,早就推门而出,见白红练帮他包扎伤口,一时间不好打扰两人,又放心不下,已经站在门外多时了。当下立马点头道:“好。”
他转而道:“可以么?”
“好。”白红练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擦肩之时,林悦燕突然道:“世叔。”
“嗯?”
“还……还好么?”
还好么?是在问他的伤口,还是在为晨时的事情?
不论是为什么,孙三都笑道:“没事~”转而对他们两人道:“那我去睡了。”
“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躺在床上的他苦笑着“都是你的味道啊……”突然,他的眼里全没了笑意,“你哭了,哭了很久了吧……”
对不起,焱儿……
另一件屋子里,现在安静的出奇。她们“姐妹”两人并排睡着,却都等着眼睛看着屋顶,谁也不发一言。
她真的好美,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美的那么不真实,连身上的味道都这么好闻。这样的女子都不能让世叔动心,他秘密中的那个女子,也一定是个美人吧。
她真的很像她娘,他的初恋,他第一个不惜一切想要把幸福带给她的女人。如果我不能救他,那这个女孩儿会不会是他的希望呢?
须臾,白红练先道:“悦燕?”
“白姐姐您说。”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啊。”
“好多了,估计再过半月,就能全好利索了。”
“那没良心的很担心你。”
林悦燕沉默着,没再说话。她又道:“明天开始,我陪你练功吧。”
女孩儿喜道:“真的吗?”
“这样即便你离开了,他也能放心一些吧。”
林悦燕心道:白姐姐真的是把一颗心全放在了世叔身上,倘若世叔能放下过去,接受白姐姐。他们也一定会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对儿。
可爱情这种事情,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奈何……
“白姐姐常来陪世叔吗?”
“这里有两间屋子,当年盖的时候,我就缠着他多盖一间。”白红练道:“虽然有我住的地方,不过一年也呆不了多久。”
“姐姐心里都装着世叔,为什么不住下来,这样陪着他总有一天……”
“他在乎我,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在乎到什么程度,更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占了多重的分量。”她道:“所以每歇一段时间,我就会帮他去找那个人。”
“那个女人,她一定很好吧。”
“不,她是个坏女人,至少在我看来,是全天下最坏的女人。”
是了,日日夜夜煎熬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她就是全天下最坏的女人。
“再往下,我就不能说了,那是他的秘密。”白红练道:“若是有一天你机会,可以自己再问问他。”
“好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