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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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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平凡,他用的剑也很平凡。毫无装饰,朴实无华,标标准准的三尺三。剑柄是块被汗水泡烂的木头,剑身却和新的一样。说白了,就是柄用了十几年的,两钱银子的地摊货。他刷起来的招式也很平常。
一招耍过后,林悦燕便起“好”来。
白红练支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摇着自己的发梢道:“好什么好啊,每次看你练剑都这么别扭。”
“白姐姐……”林悦燕怕伤了他的信心,制止道。
事实上,他耍出来的剑真的很平常,甚至可以说很烂,烂到像是个七八十岁拄着拐棍走路的老头子,连个三岁小孩都能把他打翻,但他自己却乐在其中。
“实话嘛,还有那块破铁皮,这都多少年了。”白红练不留情道:“我帮你带了柄灵州长剑,放在你衣柜里了,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用那种剑。”
“我也想用好剑,可惜我没钱呀。”孙三道:“我记得曾经她爹送过我一柄好剑,后来为了某人疗伤给当了。”
“哎,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林悦燕看着身旁装傻的美人,又看了看挂着笑的世叔,自己也不禁窃笑起来。
“小丫头,你笑什么?”
女孩儿眼睛一转道:“我只是觉得姐姐和世叔就像是一对儿。”,话一说完,白红练的眼睛便冒出光来道:“真的吗?”
“悦燕,别乱说话。”
“哎呀,怎么还不让孩子说真话了,你这可不行。”白红练把她护在怀里道。
林悦燕转过话题道:“姐姐和世叔认识很多年了吗?”
“我想想哦。”白红练脱口道:“十二年又三十六天。”
林悦燕将信将疑道:“这么久么。”
她露出一闪而过的纯真道:“当然啦,我可是每天都在念着这个没良心的。”
女孩儿听了,笑了起来,可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正复杂得交织在一起。又道:“白姐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小丫头,套我的话是不是?”白红练窥探着她的内心道:“这是我的秘密哦,况且,我如果说了,那没良心的也会不高兴的。”说罢,目光滑过眼角,望着他挂着的笑。
他们真的很像。林悦燕心道:她很美,也很会做饭,最重要的是,她很懂世叔。可即使如此,也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吗……他心里的秘密,是怎么样的呢?
孙三收剑道:“这次回来住几天啊。”
白红练想了想道:“估计要好一阵子了。”
“遇上麻烦了吧。”
她比出手指苦笑道:“一点点。”
“一点点?”
“哎……就是被江月楼和雪明阁列在黑名单上了。”
孙三苦笑道:“你不如说被整个武林通缉了吧。”
“嘿嘿……”白红练傻笑着,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看着她默认的样子,林悦燕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孙三着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悦燕心道:这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着急吧,上次因为自己的任性,也没有留意他的神色。即便她不是他心中的秘密,也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我,也是他很重要的人吗?
“说起来我就一肚子气,不知道哪个家伙说我身上有什么宝剑的地图。这些天甭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想把我抓了去。”说着,露出一副娇滴滴的小女儿相,泪眼汪汪得看着他。
“好了好了好了,没事了,回来了没事了。”连睡在枕边都不动如山的孙长风,一碰到她的眼泪,心里登时就被狠狠揉了一下,情人一般温柔得拭去她眼角打转的委屈。“我最受不了你哭,咱好好说行不行?”
白红练一变脸又笑道:“就想看你为我着急。放心啦,你也看到啦,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连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
孙三半怒半喜道:“你啊。”
白红练挤了挤眼睛,吐着一点蛇一样的小舌。
孙三笑道:“详细说说。”
“也没什么可详细的,我这次从关外回来刚到灵州准备给你带把剑,就开始有人跟踪我。等我到了陕西境内,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刺杀我。直到我擒住了小喽啰,才知道这事儿。”
孙三皱起眉道:“那你怎么知道是江月楼和雪明阁呢?”
“他们身上都有帮会的记号,我也用幻术试过,的确是这样。”白红练道。
孙三接道:“然后你就马不停蹄得到我这来了?”
“当然啦。”白红练道。
“你确定你是被追杀到我这的,不是被赶到我这的?”
白红练摇了摇头道:“我不认为《神兵宝鉴》十出其八是为了把我赶到这,而不是杀了我。”
“你居然一个人躲过了这么多人?”孙三难以置信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白红练道:“我也很惊讶,但是很奇怪,这次的追杀我每次都可以正确判断出他们下一步想怎么做。”
孙三的眉头皱得更紧,突然展了开来道:“好费脑子啊。算了,既然都回来了就住着吧,大不了就一起死呗。”
白红练心中一喜,牵着他的手晃道:“那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啊。”
孙三也眯着眼睛笑起来道:“不行!”转而看着身旁的女孩儿道:“悦燕,你怕吗?”
姑娘笑着摇了摇头道:“若不是世叔,悦燕早就没命了,悦燕愿意保护世叔。”
“哎呦,不得了,我都需要你来保护了。”孙三笑道:“放心吧,没事的。”
白红练道:“你这世叔啊,在茅庐周围都设下了毒物,若不是有他的解药,外人很难进来的。”
“哎?”
“傻姑娘,我每天帮你做的饭菜倒的水,就是给你的解药。”孙三用温暖又带着沙哑的声音道:“放心吧,世叔在,没事的。”
这个声音总是可以让她觉得很可靠。
“冤家,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的跟我说过情话啊。”
林悦燕一听立马红了脸颊。
孙三道:“为什么要对你说情话。”
“因为我爱你啊。”
白红练的话很直接,很露骨。林悦燕带着些青涩,带着些娇羞,小家碧玉的她,对于这样的直白很惊讶,却又有那么一丝羡慕。
“但是仅仅是你爱我,还不足以让我说出什么话来。”他回答的很委婉,也很直接。
白红练叹了口气道:“哎,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今生才对你这么痴迷。”
孙三笑道:“可能是吧。”
林悦燕看着他们的每一个眼神,听着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眼。她爱着他,他却没有让他走进自己的心里。即使如此,两个人却还是像彼此赤裸一般,□□之下,根本没有一点秘密。他就是白红练全部的秘密,她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即使她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也只是换来他的一句“谢谢”。他们毫无遮掩,更没有半分虚假。是了,若是以虚情假意去对待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娘,曾几何时,他是不是也是今天的白红练呢?还是说,白红练才是一直以来的他呢?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对着窗外的月亮。
世叔,会跟她睡在一起吗?她的脑袋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便马上被抹了去,心道:世叔不会的。
天已经黑了。
孙三的茅庐并不大,只有两间卧房。现在,林悦燕住了一间,那么剩下的一间要怎么住呢?如果他们睡在一起,一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但孙三似乎并不想让这些事情发生,所以在隔壁屋子里他正找着被褥,白红练正从身后抱着他,闭着眼睛,嗅他身上的味道。
“你就留下来睡呗。”
“总不能让你没地方睡啊。”
“咱们都睡床上呗。”白红练盯着他的侧脸,认真竖起手指道:“我发四,绝对不调戏你。”
孙三抑制着内心的冲动,收拾着被褥,腾出手来弹了下她的脑门“好好睡觉,我去给你们守门去。”
白红练撅起小嘴捂着头道:“守你的门去吧。”
门一关上,她便在房间里闻来闻去,笑着自语道:“嗯,没有女人的味道。”说罢,便跳到了床上打起滚来,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一脸满足。“嗯,今天一定能做个好梦。”随即又低下了眉眼,流出一丝闺怨,唱出一段浅词,“冤家,我究竟哪里不如她,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笑着,也哭着。
她是天下男人心头的火,唯独独不能把光照进他的世界……
他也是男人,而且是个正常的男人,所以现在他很苦恼,翻了个身道:“今晚看来是睡不着了。”说罢,掌了灯火,翻起一本破破烂烂的史书。
少顷,林悦燕打开了房门,看到地铺上正捧着书的孙三,莫名安下了心。
“怎么了?”
“哦,没事……”
“渴了么?”他看着女孩儿手中的杯盏道。
“啊?嗯。”
倒过了水,孙三便道:“早点休息吧。”
“世叔也是,更深露重,别着凉了。”
他笑道:“放心吧。”
而这时,另一扇门后,白红练就像猫一样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心道:这小丫头怕是也在意起他了。哎,冤家啊冤家,你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好事,造了什么孽啊。
直到她听到另一扇房门关了起来,自己才舒了口气,心道:不对啊,我担心个什么劲,那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怎么能比得上我,何况冤家岂是那种人。这么想着,她的脸上又笑了起来。只希望那人平平安安,也好了了他的心愿。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自嘲道:“白红练啊白红练,你可真是个傻瓜。冤家啊冤家,你也是够傻了!”她尽量压低着声音,在漆黑之中,她的哭泣也不再有声响,只有簌簌坠落的珍珠,让他的味道变得更加苦涩……
我在做什么?林悦燕在自己的房间问着自己。手中的热茶刚碰到嘴唇便轻道:“好烫。”我这是怎么了,她追问着。他是我的世叔,我怎么会这样?她静静坐在镜前,追寻着母亲的影子。娘,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一年,她比他大上许多,却可以因她而被追杀毫无怨言在前,单骑出塞外不问结果在后。
女孩儿心道:我曾以为自己对师兄的仰慕、依赖和信任,那便是爱,可最后……你们对女儿的付出、呵护、奉献,那一定是爱。但是,娘,究竟什么是男女之爱呢?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也一遍遍追寻着它的答案,只是,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这一夜,正厅的灯一直烧着。有人为了心中的信仰,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有人为了懵懂的情感,不停的思索;也有人为了毕生的挚爱,在哭泣中睡去,梦里,她总算是能找到那个年少轻狂,把酒开怀的情郎……
那一年,他只是个普通的中原人,一个人,一匹驼,行走在无垠的沙漠。那一年,她只是个迷路的少女,一个人,一带水,晕倒在炎炎的烈日。
“水”那是她生死关头最后的诉求。
“你终于醒了”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他还不叫孙长风,他叫“荀大哥”。
那时,她也不叫白红练,她叫“焱儿”。
起初,他们很陌生,互相戒备,也互相依赖。她怕他是要把自己拐走的坏人,他怕她是“邪教”布置的眼线。
他们互相试探,然后互相信任,互相……不,是她爱上这个男人。她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教中,回到中原;她知道,他有所爱的女子,也有要娶的女人;她知道,他用情极深,也可能永远不会接受自己。即使如此,她还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在她动心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知道自己输了,输了自己的全部,输了自己的一生。她也会问自己,如果能再来一次,她是不是还会选择爱上这个男人。但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肯定。人常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而对自己来说,即便是互相伤害,也想在他身边多呆一刻。
她的梦,很短。她最喜欢这样短暂的梦,这样,下一个晚上就还能梦到其它的过往。这样,很短的梦就可做的很长很长。
现在,天亮了,枕湿了,她笑了。
我爱你,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