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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转·大暑 ...

  •   婚期并没有定在很远,大暑便是良辰吉日,六月十一,是牧宸第二个铭记的日子。

      或许对于他,每一场痛哭都是一次成长,权力,情感,他逐渐知道很多东西他要埋得很深很深,深到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步。

      这世上即便是皇帝,也不会事事顺心,亲而不和,爱而不得。以至于迎接这个良辰吉日时,他的心情格外平静。火红的嫁衣,盛大的仪式,坐在龙床上的却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默默退出去,虽然他知道这对于弥弥古丽太不公平,然而这本身对他,又怎谈公平?

      “阿福,今日,朕被灌醉了,走错了房间,睡得不省人事。”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但阿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殿内等着的佳人。

      “咱家从未见过陛下,差人去寻直到早上方找到。”

      牧宸很满意,便走了。阿福看了看他的背影,不用猜也知道去往的方向。如今夜深了,荀王爷不胜酒力早早离席,想必现在已经睡下了,也不知看到陛下这般前去会是什么表情。

      牧宸确实是去荀言寝殿的,这次她无暇回别馆,便在永乐殿住了。阿福做事也甚是贴心,安排了宫人传话将永乐殿的宫人支走了,这样便不会有人看见当今圣上在大喜之日穿着喜袍跑来了荀王爷的永乐殿。

      他小心进去,殿内无声,荀言睡得很熟,因为不擅饮酒,回来便睡了。他也没有点灯,也不敢坐在床边,怕将她惊醒,只是蹲着,用目光静静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清秀的眉目,在她闭上眼之后更加柔和,长发披散着,端的是清水出芙蓉的佳人。这么多年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但她早在无意中勾走了他的三魂六魄。

      他用手轻轻靠近她的脸颊,柔软光滑,弹吹可破,滑到她的唇角,她体弱偏寒,一年四季唇色也总是苍白的。许是睡前喝了茶,唇瓣上还有些湿漉漉的,令人心驰神往。

      他低低地喘着气,压抑着,缓缓靠近她的脸颊,然后试探性地吻了吻她的唇角,舔了舔。

      苦的,是铁观音。

      心道要是菩提也好,还有些“花落菩提”的意境。然而他早已管不得那许多了,唇角那一点余味早就不够他品鉴,他马上就吻住她,掀开贝齿,企图将口中苦涩都品尝个干净。

      “唔……”荀言睡梦中感受到了异样,本来因酒精睡得深沉,这会儿已缓缓睁开眼。

      瞳孔骤然放大,要推却发现自己这点力气根本推不动。

      “陛下,你这是……”趁着他离开的空隙,刚说了几个字又被捉住。她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浑浑噩噩的,努力向后缩着,却是缩到墙边,牧宸顺势爬了上来。

      黑暗中,他眸色深深的,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狼。

      她挣脱出来一点,躲了一下,“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牧宸低低笑了,“名义帝后,不是你教我的吗?可是新婚之夜,还是当与所爱之人度过,我爱你,很久很久,久到我知道你是女子时才发现,你看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笑着,可她感受到了悲伤。她知道早晚有一日他会知道自己是女子,却不想他是这般告诉自己的。

      他捧着她的脸,从额头吻到双唇,所过之处一片濡湿,空气中混杂着酒气与她身上清清淡淡的茶香。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的她早就知道,也许是几世之前,也许更久。她接受过,拒绝过,伤过,痛过,如今她不知道该如何用一颗将死的心去迎接他的热情。

      见她不反抗了,他便躺下来,把硌人的喜袍脱了,只剩中衣,从背后环住她,轻轻地咬她小巧的耳垂。因为受到刺激她本能地“啊”了一声,是平日不曾听到的,清越的女声。

      “陛下,别这样,先放开臣……”

      “那你先叫我的表字,也不要再自称臣。”他像一个撒娇的孩子,贪婪地嗅着她肩窝的体香。

      荀言怕他再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便清浅地唤了声:“卿之。”

      按理说,他加冠后才能用这个字。这个表字当年是她与先帝一同起的,他本名宸,高于天际,九五之尊,可是他又不能眼高于顶,故取表字为卿,望他成年之时会成为谦逊仁爱的明君。

      他感到愉悦,又抱紧了她,仿佛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因为这一个称呼便改变了,“我好喜欢,不语你再叫叫。”

      “卿之,卿之。”

      牧宸觉得不太对,抹了抹她的脸颊,有泪,她的声音也带了点哭腔。他有些慌了,将她转过来,“你为何哭了,是不是我强迫你你不喜欢?你若是不喜欢便不叫了,我,我今日只是,只是想见你……不会再做什么了,你别哭……”

      他手足无措,一边用袖子给她抹着眼泪,一边哄着。他没见过她哭,她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模样,虽然她总是神情哀伤,但即使在服丧时也不曾流过泪。

      “不是,卿之,我很喜欢。”荀言缓了缓,把头埋在了他胸前,“只是想起了,很多往事,突然感触良多,控制不住罢了。”

      或许说是往事也不确切,她不知道自己实际活了多少年,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多少次,“卿之”这个加冠之后拥有的表字,她从未有机会叫过。

      卿之,她很喜欢,她只希望能光明正大叫出来的那天,能顺利到来。

      牧宸稍微放松了些,“那你就哭到累了睡着了。以前都是我在你面前流泪,这一次我终于能将肩膀借与你。”

      荀言只是无声抽泣了一会儿,便睡熟了。牧宸看着怀中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她并未拒绝他,或许,一定程度上,她也是欢喜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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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真的通过泪水将很多郁结于心的东西倾诉了出来,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荀言都没在被噩梦困扰,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

      皇帝大婚立后,也消却了不少朝臣的担忧,两方修好,后宫有主,若是再有几个子嗣便更好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大婚那日穿着喜袍的牧宸在永安殿睡了一晚,娇俏的西夷王女坐在那里等了一夜也没有等来自己的夫君。

      “瑜姐姐,”弥弥古丽坐在御花园中,拉着最近进宫陪她的珠王妃邹氏。邹氏比珠王小了十来岁,是续弦,故而未显老态,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婀娜风姿。“陛下为何,不来看弥弥?我们不是成亲了么,可弥弥却连他的面也见不到。”

      邹氏看着这个天真的孩子,她听她说大婚当日陛下不省人事走错了房间直接睡了,她便知道这是何意了。叹了口气,双手包住她的小手,“弥弥,在宫中啊,皇后和妃子都很难见到皇上的,虽然是成亲了,是夫妻,但有很多也只是名义上的。”

      自古帝王多薄幸。

      “那,没有例外吗?弥弥的阿耶阿娘就很恩爱,难道当了皇帝,就不会成为恩爱夫妻了吗?”弥弥有些受打击。

      “恩爱是因为,心生欢喜吧。我们有一句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如果欢喜他,便会想日日见他。可是弥弥,”邹氏拍了拍她的头,又想到自己,堂姐是珠王妃,而自己是他的续弦,他们也算是举案齐眉,但是她知道珠王透过她看的一直是自己堂姐,“弥弥,帝王啊,因为太多因素的干扰,往往无法娶到心爱之人,更无法立她为后。”

      释迦牟尼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求不得。其中求不得最苦。

      小丫头忽然便抽噎了,“那陛下是不是,有欢喜之人,所以,弥弥其实是鸠……”官话并不利落,她一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成语了。但邹氏也并不想帮她圆上,因为这话亲口说出,太伤人,太痛苦,她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女孩罢了。

      “或许陛下有罢,但她断然当不得皇后所以只能藏着掖着。弥弥你做好自己便好了,陛下,”邹氏长长叹了口气,“会看到你的好的。”

      阿福本来是奉命来请她们前去用晚膳的,便看到弥弥古丽趴在邹氏怀中睡着了。

      “是陛下的传唤么?”

      “回王妃,陛下让咱家来请皇后与王妃前去用晚膳。”阿福道。

      邹氏看了看怀中的小姑娘,“今日便不了罢,弥弥累了已经睡了。”阿福诺诺称是,正要去回禀,邹氏叫住他,又轻声说了句:“陛下即便不欢喜她,即便是被逼的,多来看她几眼,也好,她也只是个孩子。”

      阿福心神一动,他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与言不由衷,早已没有了谁对谁错。“咱家会转告陛下的。”他便走了。

      实际上牧宸这边是午后与荀言对弈了几局,被夸了几句,心情颇好,想着宫中两位女眷本想一起用晚膳,听阿福这般说想来也是自讨没趣了,便也没多想。而阿福久久站在那,他不知该如何在这番情景下转达邹氏之言。

      荀言却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陛下理应多体恤皇后些,而不是这般臣突然提起,再去传唤一同用膳。皇后还是个年方及笄的少女,又身处异国他乡,前日使臣离开,她已再无依靠,陛下若是再冷落,让人家如何自处?”

      她的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阿福都想为她喝彩,可是他也知道,皇上并不爱听。

      “朕知道,但是朕……”牧宸皱皱眉,有些烦躁地放下手中的棋子。阿福见王爷已替他说了。自己绝无再留之理,便默默退了。

      “但是朕唯独不愿从你口中听到。”他去捉她的手,却被她一缩躲过了。

      “何出此言?然而陛下除了臣的话,又能听进去多少呢?”荀言一语道破,“臣愿作陛下的肱骨,却不愿成为软肋。”

      牧宸自嘲地笑笑,缩回了手,“你总是把我往别处推。”

      “圣明的君主,不应只听一人之言。诸子百家,可取所长,陛下应当懂得。”她落下最后一子,“陛下输了。”

      是的又输了,他十年从未赢过。每次她都说只要他赢了她便会留下来陪他,可他赢不了,留不住。

      “是朕输了,朕会去做的,科举纳贤,广听众议,也会去,”他按了按额角,“去看皇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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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宸这么做了,也做的很好。秋闱之后,一批青年才俊被提拔了上来,就像当年林薛二人一般,朝堂上也逐渐有了生气。以前能一己之力舌战群儒的荀言渐渐没了声响,她往往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帝后也举案齐眉,感情日笃。一转眼,牧宸便已到了二九之年。

      他路过永安殿,白菊开的正盛,与宫中那沉郁的色系不同,满眼的白,外放而妖冶。

      走进殿中,听闻她的贴身侍女不欢说她又病了。那日本是想给他作一副画像祝寿,作到一般却咳晕了过去。

      “她这样,多久了?”牧宸坐在她床头,摸着她因发烧而通红的脸颊。

      “王爷尚在襁褓中时,被贼人掳去,寒冬腊月,在雪地里待了两个时辰,救回来时只剩一口气了。那之后,王爷长大后也一直体弱,受不得凉。”不欢轻声答道。

      他觉得自己的心肺都在一抽一抽地疼,疼得窒息。“李太医怎么说,为何病了也不告知朕?”

      “李太医道休养几日便可,但是王爷体弱,恐怕难以痊愈。王爷说自己体弱不应给陛下添乱,便按下不报。”不还说着,又不再说了。这许多年落下的病根,想必王爷自己更清楚。

      牧宸捧着她的脸颊看,又俯下身轻轻抱着她,“你为何总是这样作践自己呢?你若不在了,我又当如何?”

      她太不爱惜自己了,像一支蜡烛,散发的每一缕光芒,都是在挥霍生命。

      吻了吻他的额头,他轻声长叹:“总是赢不过你,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转·大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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