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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容斋眼波流转到夏一身上,夏一低眉垂首跪在他的面前,他倏地笑了,笑里带着些哀切。
      “夏一,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了。”
      夏一将托盘放到一边,回身冲容斋叩首,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此生定不负先生所望。”
      容斋抬手去捡了粒蜜枣,送进口中,嚼了几嚼,吐了枣核在另一个描了金的盘子里。
      “下次掏了核儿再送进来。”
      “是。”夏一将那两碟蜜枣放回托盘里。“奴婢告退。”
      “嗯。”容斋倚在床头,用鼻音回答。
      他阖了那风情万种的眼,也敛去里面的情绪。
      夏一将跨出门槛,听见,“不许那戏再演。”
      夏一带上门,“奴婢知晓了。”
      带上门的一霎,他看见了他褪尽铅华的主人安静地倚在那里,一头青丝垂在身后,形状姣好的唇微微张开,让人很难忍住不去攫取他的双唇,探看他的舌是否如同想象中那般嫣红湿软。一双清澈的眉眼掩在床帏间的阴影里。
      人们都说他的主人,明明倾世之貌,心肠却如蛇蝎般狠毒,但只那张脸便令许多人甘愿成为他手下的亡魂。
      夏一摇了摇头,对守在外间的阿离吩咐,“先生若睡着了,需得为先生烧好地龙,暖好汤婆子。”想了想,又补充说:“这几日,由我侍奉先生。我不在时,你便跟在先生身边。按照时辰煎好药送去给先生,让小厨房做些先生爱吃的清淡些的菜色,切记勿让先生动怒。”
      “是。”阿离垂头回应夏一,他见夏一还没走,以为夏一还有事要吩咐,但他等了半天,又没见夏一张口,忍不住问道:“夏先生还有何事吩咐?”
      夏一收回看着那禁闭的门扉的视线,他打量了阿离一眼,“去管事那领衣服。跟在先生身边,可别丢了先生的脸面。”
      “是。奴婢知晓了。”阿离垂头,应声答道,退到一边,给夏一让出了路。
      容斋这一病就是半月,其间巴图来了三四回,回回都被告知容斋卧病在床,不见客,后来赌坊的人见了他,竟是手上做着事,头也不抬,直说先生病着,不见客。
      秋竺在前院也未讨到一丝好,夏一是遣了差事给他,但每回都正要去做时,都被人半路截了胡,生生被人抢了去。
      他告诉夏一,夏一只拨弄着算盘,头也未抬,冷漠甚至是冷酷地告诉他,这前院就是如此。
      他也去了后院,在容斋院前跪了一整夜——他进不了院子了。
      他将将跨进院子没几步,便被人“请”了出去。
      他以为容斋现下不愿见任何人,于是在院门口跪下了。
      可当夏一捧了账本,顺着清冷的月色走进去时,已跪了一个时辰的他才发觉,被容斋拒之门外的,只有他而已。
      夏一只冷冷看他一眼,“我还当你跑哪儿去玩去了,原是受不住了,跑先生这里来诉苦。可没想到,先生竟不愿见你。”说罢,笑了下,“秋竺,好生做事吧。”
      秋竺咬了咬唇,惨白着脸,他的先生不会弃他于不顾。
      他在院门口跪了一夜,清晨时覆上露水,容斋也未曾遣了人来过问一句。
      他是真切地知道了容斋当年孤立无援的无助,他是真的被放弃了。
      初一,秋竺躲在院墙下,从墙缝里递了张写满了字的纸,上面是他从其他人那里买来的容斋的消息。他没有传递他已经没有在容斋身边侍奉的事。
      他想要活着。
      半月后,夏一伺候容斋喝下最后一碗药,庭院里的桃树已被寒风吹走了最后几片枯黄的叶子。
      容斋倚在床榻上,夏一站在另一边收拾,容斋手边一杯清茶还温热着。
      容斋出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立冬了罢?”
      夏一手上动作不停,纠正他的话,“先生,是快要立冬了。”说完又觉得少了些什么补充又说:“这入了冬就更冷了,先生也别为了好看,就穿得少了。您身子本身就弱,要受了寒,您也受不住。”
      容斋抬了眼皮,视线移动到了那蜀绣的床帐上,“我知晓的。”
      夏一端了托盘转过身来,面上表情不显,“奴婢过会儿就替您将箱箧里的冬衣整理出来。今日天气寒凉,您若想出去走走,奴婢就让阿离替您更衣。”
      “最近可有欠债不还的?”声音轻柔带着些沙哑。
      夏一仔细想了想,才肯定说道:“东市的伍剃匠欠了一百二十两,东大街的夏二公子欠了一千三百五十七两,迎风楼的掌柜欠了三百二十一两。”
      容斋伸了手,要夏一扶他下床,“就他们仨儿?”
      夏一赶忙放下手里的托盘,迎了上去,抬了手让容斋扶住容斋扶住自己,“回先生话,他们欠的最久,且最多。”夏一带了容斋去了朱雀振翅檀木屏风后边,“先生今日可想穿红?”
      “今日……”容斋望向轩窗外,唇边有了个笑,“且穿紫吧。我好久没穿紫了。”
      “是。”夏一给容斋穿上衣裳,最后是那件紫衣。那件紫衣领口用紫狐毛缀了一圈,宽大的袖笼里也被细心缝上了紫狐皮毛在料外边是用银线勾出的朱雀云纹。
      夏一退到一边,任由容斋看着铜镜里有些模糊的自己,他的主人是个美人,值得天下人用金银堆砌。
      夏一笑着, “这件紫衣很衬先生。”
      容斋勾了勾唇,没让人点朱唇。
      临出门,他又捧了件墨色大氅出来,给容斋披上,“这外边冷得很,先生将好,别有冻着了。”
      容斋低了眼睫去看夏一上下翻飞系着结的手,“夏一,你有心了。”
      “您是奴婢一生追随的主子。奴婢愚笨,却也知何为忠诚。”
      容斋没回答,只是笑里多了些真实,他面前的门被拉开,他垂下了眼皮,遮去了里面的情绪,往前院走去。
      阳光熹微,几朵云挂在天上,容斋路过回廊瞧见那几盆海棠,留了句:“有赏。”脚步不停。他也没多在乎这些海棠的吧。
      下人们都雀跃起来,他们虽未近身伺候,却也能看出容斋此刻开心的。
      容斋跨进了前院赌坊的门槛,里面有一瞬的安静,他轻笑了声,未曾束起的鸦色长发散落在他的身后,他身后有细碎的阳光洒进来,有淡金色的光点漂浮在空中。
      “买定离手呀,客官。”
      “出这张牌,这张四花,客官您不就胡了?”容斋穿过一张张赌桌。
      虽正是青天白日,对门的勾栏院也是开着门的。
      白日是清妓,不间断地唱着落魄词人赠予她们的清词,却像笼里的莺鹂被人豢养,想要自由,却又挣不开束缚。
      “若那个王八羔子欠钱不愿还,就送去勾栏院里,想必做不成倌儿,妈妈们也少下人差使,但需得先毒哑了喉咙,剁去根指,再送去。知否?夏一。”容斋声音柔软,带着些沙哑,这声调像极了情人间调情耳语,可吐出的却像是淬了毒的蛇信子。
      他那双秾丽眉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俶尔他嗤笑一声,领着侍从朝街上走去了。
      在场的人被他带笑的目光扫过,心下有些什么将要喷薄欲出,是什么?
      是占有欲。
      容斋也的确想要让人独占,甚至是用纯金打造一个笼子,将他关在里面,用金银堆砌他,用珠宝装点他,让他只能在自己身下承欢,婉转出声。
      只不过,容斋并不稀罕就是了。
      容斋的胸膛里装的不是心,是捂不热的石头。
      花街上没许多人,许是青天白日里青楼还未真正开张。零零散散几个人也是昏昏沉沉的被小厮扶着往牌坊那里走。
      小厮看见了容斋一行,连忙扶着自己主子往边上靠,生怕自己主子醉得连容斋是谁都忘了,就去招惹人家,反倒惹了一身骚。
      容斋嗤笑着,走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带过,什么也没有留下。
      写着“花街”二字的牌坊两边用极好看的行书刻着——
      花随流水去,萍浮一叶舟。
      容斋站在牌坊下,看着牌坊外喧闹的早市,抿了抿唇,心还是颤了几颤。
      他有多久没出这里了?这些年,因着心中极大的羞耻感一直待在花街,就连走走路都在这花街里。
      花街里,什么都有。有市,有人,有性,有肮脏的人性,也有难得一见的人心。
      他往迎风楼走,有人认出了他,他们无一不感叹他的好容貌。他对此只是垂下眼睫,悄悄敛去里面的悲凉。
      世人皆称叹的好容貌,却不知这上好的皮相里有多不堪。
      身边的侍从为容斋拦去熙熙攘攘的人流,好让他能轻巧走在这条熟悉又极其陌生的青石板路上。
      六年,足以让许多东西变换,像那角落,瞧呀,从前是个买糖人的,是个和蔼的老人,每次见着他,定会笑眯了眼;那棵巨大又古老的榕树下,是个凉茶摊,也是个夫妻店,如今也变成了个买豆浆、肉包的摊子了。
      容斋垂下的眼里有快溢出来的失落和悲伤。
      这岁月,这人事,终究未曾饶过他,他做下的一桩一件,始终要用一朝一夕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我是容易。高三终于结束了。
    呼~十二年的学习终归化作四张薄薄的答题卡,给这十几年画上了一个句号。
    希望后来的人们都能不让你现在流的泪是你以前脑子进的水。
    也希望大家十二年磨一剑,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笑]也不在这叨叨了,有些亏始终是要自己吃过才算,就像这章结尾,“你走过的一山一水,始终要用一朝一夕来还。”稍微改了一下,嘿嘿。
    最后微博@容三mio
    LOFTER@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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