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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4.
袅袅的白烟在柔和的带着些冷意的月光下升起,又弥散开来。
这静谧的夜里。有什么东西落进了映着银月的湖里,漾出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也漾碎了这一汪清澈的月光。
容斋在工匠开凿的湖边,在堆砌的鹅卵石上将烟枪里的余烬磕去——全磕进了湖里。
他的赌坊,戍时一刻便关门谢客。现下静悄悄的,若说声音,也仅仅是他的烟枪磕在鹅卵石上的声音。
半晌,他才站起来,却觉得有些晕眩,觉得天地都在四下晃动。
可他在恍惚间瞧见一个妇人正带着两个孩子玩耍,嘴里哼着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小调:“……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
他痛苦地闭上眼,如今的他,可还如何去见他们呢?
赌坊之外的花街上迎客们略显甜腻的嗓音似乎穿透了这样多的墙壁,直直撞入容斋的耳里去。
容斋将烟枪别回自己的腰间。他有许多次午夜梦回,都梦见幼时的蜀中,幼时的荷塘。
但那年的荷塘因着季节的更替变得枯败,停在小荷尖角上的红蜻蜓也从回忆的彼岸飞得愈加的远了。
容斋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白,他再不会穿了。
自古,雅士着青白,妓子着红绿。他还有什么希望呢。
他踱回自己的院子,内里雕梁画栋,种种装饰都不掩其珍贵,可再如何,也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
正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呀,空余一番皮相了。
他唤来仆从,褪了那身衣袍,眼睫低垂,“拿去烧了罢。左右也不会想穿了。”
那婢子捧了衣裳,应声,“是。”退了出去。
留在屋子里的仆婢都知道那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常服已经可以抵普通农户一年的收入。不过他们从不质疑容斋的决定,也未有这个胆量质疑,就是跟在容斋身边这样久的秋竺也只敢在容斋心情好时说上一两句。
半夜,忽下起雨来,雨点在泛着深黄的树叶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几堵墙外,勾栏的丝竹舞乐却未曾因这场悄至的秋雨而停歇半分,反而更为其添上了一星半点的情趣。
容斋听得真切极了,纱帐外零星的火光模糊地照映着屋子,床头的烛火发散着它的光亮,足够让容斋看清他的屋子,也足够看清他如今他脚下的剧。
他似是想起什么,掀了被子,赤足下了地,“来人!来人!”
有脚步声从外间由远及近。
“先生。”
“那几盆秋海棠呢?庭院里的。快让人将它们挪到回廊下面去。”
“回先生话,夏一今日临近宵禁前就已吩咐奴婢们将花儿搬到回廊下面去了。”仆从躬身回复。
容斋颔首,往屋外走了去,丝毫未发现脚底的凉意。
仆从站在原地,劝说着,“先生,秋意萧瑟,您还是穿了外氅再出门罢。免得徒然了寒症,平白病了几日。”
容斋斜睨了他一眼,没开口。
仆从打了自己几嘴巴,赔笑“您瞧,奴婢这张嘴巴,笨得很,话儿都不会说。”
容斋坐回床上,任由仆从给他穿上鞋子,没等仆从给他更衣,我行我素地披上外衣就走了出去。
站在垂花门下,看见那几盆未被秋雨淋湿的完好无损的秋海棠,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仆从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的主人似是放了心,才轻声劝道:“先生,如此便能放心了罢?这更深露重的,您小心……”
容斋没等他说完,“回吧。替我撑伞。”
回去之后,这折腾了这么一出也睡不着了,容斋躺在后窗边的贵妃榻上。裹了厚重的墨狐皮,让人取了酒来,温了阵,便倒在浅口的碗里饮下。
听着窗外的雨声,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饮着酒,容斋在半醉半醒中想,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的活着,为的求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如今既已实现了,还求些什么呢?
他勾了勾嘴角,带着醉意,枕着夜雨,梦入了这秋意阑珊的江湖。
可闭上的眼角,却有一点晶莹没入他鸦青色的鬓角。
第二日,他就发起了热。
他穿得少了,又吹了风,还喝了酒,怎么会不生了病。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床上。
“……先生胡来,你们竟也由着先生胡来!”秋竺似乎是在同他的仆从们训话。
可容斋听来,甚觉刺耳。
他刚想开口,因着甚于昨日的寒意被猛的吸入肺腔,刺激得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秋竺这才注意到容斋,忙吩咐人端了水来,将杯沿抵在他的唇边,瞧见他一点一点地咽了下去,直到饮尽,才放了心。
那个人,要他替他给容斋下药。
他把茶碗递给另一个仆从,转过头,替容斋擦去嘴角溢出的水渍时,眼底逐渐浮上一抹奇异的色彩,那个人放逐容斋近六年之后,终于忍受不了寂寞想要接回容斋。那出木下看花便是前兆。
容斋眼底酝酿死一出风暴,他不要秋竺了。不要这个从府里就一直追随他的少年了。
他垂了眼睫,遮去了里面的不忍的情绪,轻声说:“原不是他们的错。”
“爷,您这样袒护……”秋竺还未说完,就被容斋没由来的带着怒气的话打断了。
“秋竺,住嘴。平日里,是不是过于宠爱你,以致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袒护谁,不袒护谁,与你何关?嗯?”容斋低咳了几声,可嘴里竟回起甘来,很好,平日里看起来最老实最忠心的仆从却是最先背叛他的人。
他抿了抿唇,似乎在回味什么。
“爷,爷?”秋竺面对容斋突如其来的怒火有些惊惶,他嚅嗫着唇,“可,可平日里,您……”
容斋漫不经心地在那群仆从里随意指了个,“你伺候我一段时间。”接着才冲已经跪倒在地上的秋竺说:“秋竺,我从前,当你是个孩子,你任性,你颐指气使,我都会原谅你。可现下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似乎不想要呆在我的羽翼之下。我许了。你同夏一一道在前头做事吧。”
这句话含沙射影的,可秋竺在惊慌之下竟是未曾听出一星半点的他意来。
“爷!爷!”秋竺惊慌着,膝行到容斋跟前,话里是来不及掩饰的慌张,却又带着些希冀,“他们,他们伺候不好您的。爷,先生,不要赶走秋竺好不好?秋竺知错了,秋竺知错了!我,奴婢再不敢了!”
边说边冲容斋磕着头,直到额头渗了血。
容斋让人换了壶茶来,在仆从的伺候下又喝了盏茶后,伸手去捏了秋竺的下巴,见了他额头上的血,皱了皱眉,到底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
他于心不忍,但他不能害了自己。
“秋竺,你知道的,我总是这样心软。”伸了手去擦秋竺额头上的血,仆从正要用丝巾为他擦去手指上的脏污,他却将那血直直抹上自己的唇,“所以将你调换去前头,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说完,使了人扯了不停叫喊的秋竺出去,容斋靠在床榻上,有些疲惫,他心底最后一丝柔软也因为秋竺,被抽丝剥茧,只剩下了满心的疲惫和冷硬。
他终于只剩一个人了。
众叛亲离。
他让仆从退了出去,只剩了一个人站在他的榻前。
“奴婢阿离,请先生安。”阿离跪在容斋榻前,有些畏惧。
他面前这个人,要风便得风,要雨便得雨,若什么没得到了,便会有一群人争抢着送到面前来,可他独独没有心。
容斋听出他声音里的畏惧,苦涩像海水一样上涌而起,他也终于让众人畏他怕他敬他。
他垂下了眼,苍白的脸色,而他抹了血的唇,看起来莫名有些妖冶,却也莫名让人觉着他是无害的。
“阿离?这段日子,就由你跟在我身边吧。”停了下,继而又说,“去叫夏一进来。”
阿离欠身离去,走在花园通向前院的路上,瞧见那几盆又被摆放出来的秋海棠,他想,容斋本不是个残忍的人吧。谁会在秋雨萧瑟的夜晚不管不顾的想要去看几盆花呢?更甚者,他平日根本不会打骂下人。外面谣传他打杀,发卖下人,实际上都是一次都未有过的。
夏一进了房间,问了容斋安后,正要将药伺候容斋喝下,发现容斋唇上的血,“先生?”
“是别人的血。”容斋伸手去碰了碰唇,发现那血已经干涸。
夏一将药碗搁在一边,丝帕拧了水,替他擦去血污,发现容斋并不开心,不动声色地边轻柔地轻拭他的唇,边轻问:“先生是不开心吗?”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了容斋逆鳞,容斋伸手就打了夏一一耳光,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夏一的脸。
容斋怔愣住,瞧见夏一脸上的细长的血线,他就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一被打得偏了头,他跪在地上,向容斋告罪,“先生既不喜,奴婢便不问了。”
容斋顺从地任由夏一将褐色的药汁一勺一勺喂进嘴里,夏一见容斋兴致不高,小心地开口:“先生这指甲染得可真好。定是用上好的金凤花染成的。”
容斋垂眸去瞧他的指甲。红得似朱砂一般,也似那夜燃尽了他家的火一般,灼伤了他的眼。
容斋移开了眼,去看了夏一,“夏一,叫人来洗了这东西。我不喜欢了。”
“是。”顿了顿,“先生唤了奴婢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容斋淡色的眼去看了他床榻上的被子,良久都没开口。夏一以为等不到容斋回答时,听闻容斋轻声说:“秋竺。”
夏一低声称是,递了碟蜜枣过去,将药碗放回托盘上,又觉得不放心,又转过身来对容斋说:“先生,您才发了热,不能吹风,仔细头疼。这寒气极易入体,您若想出门,便让阿离多为您添些衣裳,小心又受了寒。请恕奴婢多嘴,您身子不好,平日里您自己也多注意些。这生了病,遭罪的还是您自己。”
“奴婢告退。”
夏一举着托盘,在容斋榻前跪下,没听见容斋叫起,他不敢擅自退下。
大年三十,啊啊啊,你们快乐鸭!!
我悄悄咪咪上来更一章,嘿嘿嘿。感觉自己考不上大学了。:)
这是新的一年了,希望大家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去看书了,溜了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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