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
-
易鸢陪连晟听白知礼讲了一上午的学，第一次感觉时间走的比在奴斗场里的还慢。白知礼讲书条理清晰有礼有节，只是讲的都是些对于易鸢而言极为空泛的虚大伪言，“胸怀天下”“心系苍生”这些君子之言听得易鸢浑身难受，但偏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的入胜。
易鸢端正的坐在窗边，瞧了一眼端坐在书桌后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灼灼追着白知礼的身影，眉头微蹙听得甚是认真的模样，心里不由觉得有趣。放纸鸢时第一次见到连晟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虽不能说是生性顽劣但也不像是能老老实实坐在学堂听课的乖学生的模样，如今一观倒是让自己刮目相看。
易鸢忍不住思绪渐渐跑远，“胸怀天下”“心系苍生”，这样的大义易净初小的时候也一定如这般学得认真吧，不然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自己虽没能亲眼见过，一路上却是听了多少人说起，易净初只身走江湖路见不平即出手，不轻贱人命，不惧畏势力，堂堂正正撑起了母亲的名号。
公子的母亲，一定也是位正直无畏的美人吧。易鸢视线越过窗棂，投向那一片绿意盎然的花丛，心里不由一软。从易净初几次不经意的言语中大概猜得到，易净初的母亲应该很早就去世了。易净初自小入宫，跟世子一起长大，应该没有多大的时候就离宫自己行走江湖了。倒是公子的父亲，易鸢想着忍不住蹙了蹙眉，镇北大将军……好像从易净初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号，竟没想到是公子的父亲。公子几次提起时面无异色，语气也无甚波动，想来……怕是父子两人有心结。
易鸢垂下眼睫，抬手摸了摸脖间的玉坠儿，希望公子一定尽快解决事端，平安归来。还是羡慕公子的，或许关系不好，但父亲还尚在世，还有这样亲昵的舅舅，爱护他的家人，自己到现在都不知所来何处，只凭着恩重如父的刘三叔临别前的模糊一语，孤注一掷的这样找寻自己的身世。当年清河沈家那一夜究竟怎么回事，被救出来的人去了哪里，沈仕孚现在何处，是否还在世，那个被救出来的女婴是不是自己……一切都尚未有定数，救出来的家仆怕惹祸上身定隐姓埋名不好再找，要想明白这一切怕是一定要找到当年清河沈家的家主沈仕孚。
刘三叔说自己肩上有芍药花样的胎记……易鸢抬手摸上左肩，自己倒是没有格外注意过，也未亲眼见过到底是个什么形状。这应是解开自己身世之谜的关键了吧。看来过几日还是要亲自去明月楼一趟见见杜图安，虽然公子不在，但自己总不能事事都依傍公子。
白知礼将书卷合上，视线不由自主的瞟向窗边一手捂着左肩凝眉兀自沉思的易鸢，微微一哂，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连晟也转了头看向从沉思中缓过神来的易鸢，很是老成的一扬下巴：“爹爹说啦，上课不能开小差！徒儿姐姐你被抓到了哟~”
易鸢眸子一闪，抿了抿唇，白知礼见状连忙先是向易鸢一拱手打圆场：“白某才疏学浅，说的无趣，易鸢姑娘多担待。还有，”说完转了身皱眉一脸不赞赏的连名带姓的教育起来：“连晟，要懂礼数，姐姐便是姐姐。”
连晟缩了缩脖子，很是不服气的小声反驳：“是姐姐，也是徒儿啊，先生还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我叫徒儿姐姐很是合礼数了……”
白知礼一哽：“你……”
易鸢视线从白知礼拱手时便定在了白知礼宽大衣袖下的颇显文弱的手腕上，这会儿才移开了视线，略一挑眉岔开话题：“没关系，白先生。不知接下来是何安排？”
白知礼探身瞧了瞧日头，“用过午饭便应同晟儿去城西练功了。”
易鸢这才展眉舒了口气，引起了些兴致，“好！”
马车一路除了西城门，在一户外表其貌不扬门扉紧闭的小院前停了下来。白知礼率先下了车踱至门前屈指缓慢但有节奏的叩了四下，然后便伸手推开了门，示意可以进去了。
易鸢下了车，走了没两步总觉得身后异样猛的一回头，却只有牵马的马夫憨憨的冲自己一笑，稀稀落落的林子里，只有轻风拂过树叶莎啦啦的响。易鸢眉头微蹙，只好抬步跟在轻车熟路的连晟身后踏进小院。院门虽小，院里却别有洞天。右手边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排列一侧，左手边沙袋水缸石桩摆了一地。自外看不过是一户废弃的院子，自里看却是很完备的演武场。易鸢忍不住伸手虚虚划过排列整齐的十八般兵器，喉头微动。
“徒儿姐姐用的是什么？”连晟突然伸出个小脑袋来，背着手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仰着下巴很是洋洋得意的打量了易鸢一眼，“我早就看出来徒儿姐姐绝对身手不凡！徒儿姐姐就别想着诳我啦！”
易鸢垂下眼，抬手摸上腰间，“唰”的藤鞭便甩在地上激起一阵扬尘，“我没用过这些，不知这个算不算。”
连晟皱着脸忙乱的扇着呛鼻迷眼的扬尘，不忘惊叹：“徒儿姐姐用的这是什么鞭？！好生犀利！”
易鸢摇了摇头，“是……恩人相赠。我也不知。”而后低头很是认真的看向连晟：“这些你都会用？”
连晟闻言嘴角不由疯狂上翘，偏装作一副无甚惊奇的样子摆了摆手，“咳咳，都差不离吧。只不过我都不喜欢，用起来都不顺手！徒儿姐姐定知道哥哥有支玉笛吧？”
易鸢点头，“是。公子总是配在身上。”
“那支玉笛我眼红好久啦！坚韧又灵巧！我讨了好多次哥哥都不给！到头来用他的佩剑搪塞我！我生了好久的气呢！后来爹爹给我订了支一模一样的，但那玉料完全比不上哥哥的，很是易碎只能用来当玩物了。”
易鸢倒是并不稀奇。单从易净初常年不离身便足以见得这支玉笛对他的重要程度。若自己想的没错，这玉笛极可能是易净初的母亲留给他的东西吧。
易鸢嘴角未动，倒是关心起连晟一番抱怨里的另一点：“佩剑？公子曾有佩剑？”
连晟皱了皱鼻子，踮着脚双手从兵器架上将一把剑柄挂着绿色小剑穗儿的并不起眼的剑取了下来：“喏！就是这把，好像叫什么蒙尘还是啥来着。”
易鸢将藤鞭系回腰间，单手接过，用力一拔，不由心里一动。是把好剑，单出鞘一分便见出不同一般的冷意。
“哥哥说，刀剑无眼，再小心也会伤及无辜。他用不上。”连晟叉腰很是不服气：“起的什么烂名字嘛！一点都不威武，像扔破烂似的打发我。哼！我早晚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武器的！”
易鸢将蒙尘归鞘，手指拨了拨剑穗儿，微微舒眉。烂名字吗？自己倒不是这么觉得。恐怕易净初是真的想让这把剑如其名，不要出鞘，不要见血，不要伤及人命，永远蒙尘便好了。
这就是自己认识的易净初啊。面上如春风，却也保持距离。处处施以援手，为了虚无缥缈的“苍生”。哪怕被威胁生命，也不愿兵刃相向伤及对方性命。这样在自己看来甚至有些圣母到愚昧的易净初，自己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路上无缘无故打他一巴掌还口出恶言，他也会微微一笑说没关系。
易鸢合了合眼缓了缓神，觉得有些好笑，将剑妥善的放回兵器架上。恰好白知礼自正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一个明显比白知礼体格壮了好几圈的高大灰衣男人。灰衣男人浓眉大眼长得很是精神，一条黄色发带将头发束在发顶，显得很是扎眼。
白知礼引着灰衣男人走到易鸢跟前，向男人示意：“这便是易鸢姑娘。”
灰衣男人自出了屋子视线一直锁在易鸢身上，听白知礼一说，眼尾似是微微的弯了一下，很是豪气的一抱拳，中气十足：“久仰！”
易鸢眸子微微一变，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异样，但也拱了拱手，视线却瞟向了白知礼。白知礼摸了摸鼻子，还是不太习惯被易鸢直视，原本要看向易鸢的视线急急地拐了个弯落到地上：“呃，这位是晟儿的武学师父，莫环。”
易鸢这才微微收敛又端正的作了一揖：“莫师父。”
“不敢当不敢当，使不得。”莫环哈哈一笑，连连摆手，“易鸢姑娘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当真与我们小公子十分……”
白知礼瞟了一眼狐疑的蹙起眉头的易鸢，一把抓住一旁因为见到莫环而不由自主噤了声耷拉着脑袋减少存在感的连晟推到莫环身边，脑门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那、那个莫师父，晟儿今天也拜托您了！”
连晟被提溜过来转移话题一脸目瞪口呆，小声呼叫：“先生你害我！”
莫环一怔，顿悟，嘿嘿一乐，大手像提小鸡一般拎过连晟，“那先生和易鸢姑娘屋里坐！日头大，别晒坏了姑娘！”
易鸢沉默着在几人之间扫了几眼，白知礼有些尴尬的扯起嘴角一笑：“我、我们进屋吧！”
易鸢顿了几秒，按下疑问，抬步进了屋。
白知礼与易鸢共处一室明显有些局促和窘迫，易鸢倒是十分习惯不言不语的状态。白知礼默了默，像是才想起什么，从袖中掏了本册子，双手推到易鸢跟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是大人嘱托我给你的，险些忘了。说是姑娘之前所求。”
易鸢仔细一看，微微一怔。幸得在花月楼时柳漪澜教自己识了许多字，这册子封面上，若没认错写的应是“伏雷凝心法”。易鸢抿了抿唇，抬眼望向白知礼：“多谢。”
白知礼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手，哂笑道：“不必不必。”
易鸢将册子收进怀里，默了几秒，状似无意的挑起了话头：“实不相瞒，我这几日总有些疑问，实在心痒，不知先生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白知礼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的薄汗，忙点头：“请问。白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易鸢点了点头，微侧头似是考虑了几秒措辞，“在漠河时，万剑宗宗主曾对公子说，要他向大哥连震带好。来到洛河，镇守大人也姓连。若没猜错，适才莫师父口中的‘小公子’指的应该是易公子吧。”易鸢抬眸，眼神并不凛冽，甚至是平静，但却让白知礼四肢一僵，心头一惊，“不知先生能否为我解惑一二。”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 5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