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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一只手猛然撑住桌子,撞倒了桌上的油灯,滚烫的灯油倒在手背上,灼红一片。

      白初的额角上满是细密的汗,他低低地喘息着,感觉心口的痛感愈发强烈,仿佛跟着手背一起被灯油灼伤了。

      剧烈的痛楚一直煎熬着,似乎正在被一点点燃尽成灰。

      心脏跳动地越来越清晰,慢慢地,一个不属于他的节奏出现在胸腔里,那枚深紫的丹药埋在他的心脏深处,跟着另一个人的呼吸跃动着。

      白初愣住了。

      他勉力撑在桌子上,紧紧地摁住心口,温热的泪全不受控地从他眼中滑落,滴在通红的手背上,又是一阵细密如针刺的痛感,几乎疼得他难以呼吸。

      幽冥夜,反死为生,颠倒轮回,能迷惑世间所有存灵之物,再辅以祁澋的一点心尖,一并炼成丹药让他服下,如此便能骗过苍冥的剑灵,让它把他也当做祁澋,归还命剑契,甘心为他驱使。

      多……蠢的办法。

      这个白痴!

      深夜,竹屋里未曾亮灯。

      祁澋带着一身湿冷,动作轻缓地推开门,在榻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合衣躺在了白初为他留出的半张床上。

      他们中间隔着一尺的距离,白初一直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平稳的两道呼吸声。

      衣料和竹榻磨蹭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白初转了过来。

      离得太近了,两道呼吸交缠在一起,湿热又沉重,祁澋胸口微滞。

      白初睁开眼,黑暗中两道清浅的琥珀色,然后他朝他靠近了,越过那一尺的间距,一只手横过他的腰身,紧紧扣住他的后背。

      他整个人闷在他怀里,将他抱得很紧很紧。

      祁澋有些错愕,好半晌才犹豫着反手回抱他,轻声道:“怎么了?”

      白初摇了摇头,一直没有说话,久到祁澋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又忽然听见他闷声在他怀里说:“今年估计赶不上了。”

      “……什么?”

      “长安的春景。”

      “……你想去吗?”

      “……想的。”

      这一句话落下,白初又沉默了许久。

      “祁澋,”他轻声唤道:“等木槿的事情了结了,我们一并去看长安春景,好吗?”

      祁澋指尖微颤,禁不住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好。”

      “还有你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好。”

      “去之前我们先合籍。”

      “……好。”

      话音淹没在唇舌之间,白初微凉的手忽然覆上他的脸,在黑暗中很放肆地亲吻他,半个身子都凑了过来,紧紧将他压制住。祁澋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扣住了他的头,同样热烈地回应着,四年未见的思念像是泼洒在情欲之上的滚油,一经触碰便在黑夜中无可遏制地燃烧起来。

      外袍被剥落,腰间的长衿亦被扯开,白初的手还在摸索着解着祁澋的内衫,却被他用力制住了手腕,祁澋墨色的眼瞳在夜里并不明晰,他声音微哑,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心脏跳动着,因为动情的缘故跳得很快,在他的胸腔,在白初的胸腔。

      白初撑起身,向上移了些俯视着他,执拗而又狠绝的一双眼,微一用力便挣开了他的手,长指一挑,撩开了他的内衫。

      昏暗的房里看不太清心口处狰狞的伤疤,白初便伸过手去,指尖一寸一寸地摩挲着,他声音喑哑,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颤抖,藏得很深:“疼吗?”

      “不疼。”

      祁澋答得极是轻巧,没有半分犹疑,仿佛真的是在陈述事实。

      白初抬起头,两只手撑在了他耳侧,居高临下地望入他墨黑的双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祁澋躺在他身下,沉默地仰头看着他,既温柔又纵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白初的声音微微颤抖,他问:“还是因为愧疚吗?师尊都告诉我了,他说我母亲并不希望我修道,就让我那么过完一生也很好,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明明……明明你可以不用这样的……”

      他呼吸凝滞,说不下去了。

      祁澋轻叹一声,抬手将他拥进了怀里,良久,他听见白初闷声问他:“祁澋,你是不是……不愿意同我合籍?我早说过了,没有人怪你,你不必向我赎罪,我不喜欢这样。”

      暗夜无声,又是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不是的。”祁澋终于开口说道:“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我的自私。我明知曲师妹只愿你安稳度过一生,可我还是擅自炼丹想要治好你。纵然你今后都不愿再见我,我也还是想……能偶尔看看你。”

      “我以为你恨透了我,断然不会愿意同我合籍,但我又总是在想,若是这丹并无效用便好了,这样你说不准会因为舍不下入言他们,不得不与我合籍。”

      他说着,轻轻笑了笑,语气很是嘲讽:“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磊落之人,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我都是一如既往的自私,从未曾变过,这样你还觉得我好吗?还愿意同我合籍?”

      心脏深处不属于自己的跃动跳得十分快,祁澋并不如他面上那般冷静自持。

      胸膛上的伤疤被温软的唇小心地轻轻碰了一下。

      “愿意的。”

      扣在白初背上的手臂滞了一瞬,然后更用力地收紧了,他们在黑夜中交叠相拥,仿佛融为了一体。

      他们会在一起,今后,不论这世间的哪一个角落,他们都会一同走过。

      晨光透亮。

      白初尚有些迷糊地睁开眼时,祁澋已经坐在桌前了,他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伸手搭在他肩上,祁澋道:“你醒了?吃过早点我们便下山去。”

      白初的指尖撩起一绺祁澋散落的发,出神地看了一阵,他道:“我替你束发,好吗?”

      祁澋一愣,随即垂落眼睫,轻声应道:“好啊。”

      墨发流过细密的梳齿,被逐一笼在皙白的长指间,削的十分寒碜的白玉簪子穿过梳理整齐的长发,稳稳地将简单的发髻固定住,白初松开手,道:“好了。”

      祁澋便站起身来转过去,垂眼看他,声音有些发紧:“怎么样?”

      锋锐的眉眼失了碎发的遮挡,极清晰地展露在眼前,如月般清寒出尘的一张脸霎时间带上了一抹狠戾,恰到好处地冲散了过于漂亮的面貌中肖似女子的柔婉,美而不显女气。

      好一个俊美的郎君。

      白初眼眸明亮,笑道:“特别好看,我一点也不赔本。”

      祁澋听不太懂,略微偏过头去抬手抚了一下发上的簪子,眼神有些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他被逐出师门,这许多年来,他都未曾束过发,今日再次失去长发的遮掩,他竟会生出些许不安来。

      他这等大错之人……真的可以被原谅吗?

      簪子凹凸不平的表面咯着指腹,祁澋放下手来,抬眼看向白初,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他微微笑道:“走吧,我们下山去。”

      纵然是厚颜无耻,他仍想要留住海中唯一的浮木,不愿意放他自由地顺水漂离。

      一路从长风清冷的山路上走下来,走进热闹的镇子里,商贩的叫卖声又勾起了白初在衡川的记忆,禁不住有些怀念,又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木槿去过衡川没有。

      自那日,木槿取走天魇刃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长风附近的村镇依旧如过往一般喧闹着,和尸骨如山,血染千里的其他地方迥然不同,唯一的异样便是多出了不少逃难者,不拘人界其他地方涌来的人族,还有其余五界的子民。

      无数衣衫褴褛者挤在街上,或是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又或是安静地靠着墙面,大多都是面色木然,如行尸走肉一般,好在吃食都有长风供给,不至于挨饿。

      白初的脸色很难看,双手掩在袖间颤抖着,他垂眼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几乎想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他没有面目见这些失了家乡,失了亲友的无辜者,不敢面对着一笔一笔的血债。

      万死难偿!

      怀里忽然撞进来一团软物,白初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他抬眼一扫,只见推人的几道幼童身影迅速散开了,淹没在人群里。

      白初尽力压住自己身上的气息,蹲下身去看他,尽可能柔声地问道:“伤到哪里了吗?”

      小孩紧紧地攥住胸前挂着的东西,神情防备地摇了摇头。白初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小孩的手并不如何大,盖不住令牌的全貌,白初愣了一下,抬手指着他手里的青玉令道:“这是谁给你的?”

      小孩抿着唇看他,摇了摇头,不肯说话,白初便从怀里掏出和他一样的一枚青玉令,道:“你的借给我看看,好不好?”

      照顾小安久了,对和孩子沟通这件事,白初早就驾轻就熟。眼前这孩子衣物虽破,但布料上佳,裁剪也极是精细漂亮,想来未出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虽然能看出眉眼间的些许骄横,但心性纯良,教养甚好。

      见到同自己一样的令牌,他眼中的防备撤下去些许,仔细验过之后,他便犹豫着松开了手。

      白初伸手捏住那枚令牌,屏息将它翻过一面。

      箜压威严的兽形背面,清晰地刻着一个“槿”字。

      白初顿觉脑中空白一片,他禁不住握紧了那孩子的手臂,急切地问道:“这是谁给你的?!这枚青玉令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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