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魇》酒醉亦休

7、第 7 章

　　白初还穿着昨夜的校服，被刀剑爪牙撕扯的七零八落的。

　　昨夜兵荒马乱，等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木槿又烧得厉害，他一忙也就没想起来换身衣服，和木槿两个人像是逃荒的饥民一样衣衫褴褛且面无人色，此刻乍一听木槿问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白初顿时怒意丛生，没好气地回道：“我这一身上下不都是我的血，你看不见吗？”

　　木槿把手里的碗一放，扯过白初的袖子把人拉过来，示意他仔细看。昨晚夜色深沉，他们谁都没注意到，白初虽然一身是血，乍看起来颇为惨烈，可细看就能发现他那一身的破衣烂衫上沾染的血迹委实太过诡异，根本就没有从白初的伤处流出来的血液，只有交战时沾染到的杂色妖血。

　　白初沉着脸脱下外衣，露出里面干净的内衬，两人皆是变了脸色。

　　木槿俯身过去揭开他身上裹伤的布帛，露出底下新鲜的伤口，袁冽给的药很是有效，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有几处特别严重的伤还在渗血，木槿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初的血从伤口逸散，不知所踪。

　　“包回去。”白初显然也看见了伤口的异状，却故作冷静地吩咐道：“天已经亮了，追着我们的东西隔了一夜应该已经散了不少，待会儿我先出去探查，你再吃点药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就出发。”

　　“出发去哪里？”木槿急道：“这里尚且还算是安全，你现在这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留在原地，不要再冒险了……”

　　“你我都算重伤，留在这里岂不是坐以待毙？！”白初朝他怒吼，看着木槿怔愣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强自镇定心神，又温声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快去快回。”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听音，起身走出了阵石的范围，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木槿的视线里。

　　迷石林里的路大同小异，白初并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又害怕走迷了路丢了木槿的所在，真可谓是举步维艰。他一边走一边留心着周围的石壁，观察是否有长风弟子留下的记号，哪怕借此找到一个人也好。

　　眼看历练就要结束，情势却越来越复杂。木槿可能没有察觉，他却隐约感觉到了他们一路都在被盯着，根本就没有摆脱昨夜的追兵。

　　这群老奸巨猾的东西，哪个被关进来之前不是称霸一方的邪魔恶妖，如何能看不出他手里的阵石后继无力？他们不过是在等阵石效力过去，反正时间有的是，何必要浪费力气？他和木槿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这漫长监禁时光里难得的消遣，就如同猫捉老鼠一样，只等玩弄够了就一口吞下去。

　　他本想着修整好以后能借着迷石林的地形和木槿对阵术一道的精通同他们周旋到历练结束，未曾想又出了变故，也不知是否是昨夜混战之时被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若他一人身死倒还好说，怕就怕死后尸身也被人利用，变成玩弄木槿的新手段，平白连累了他。

　　白初尽可能周全地考虑着新的安排，只想着在自己出问题之前将木槿交给其他的师兄弟，可距离阵石失效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脚下忍不住又快了几分，往前又接连掠过了几处险要的狭路，却依旧一无所获，白初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心里记挂着木槿，掐算了下时间也不好再继续找下去了，便打算原路返回，随即提气轻点石壁，几下起落，斜刺里猛地劈过来一刀，白初匆忙举剑格挡，剑身险而又险地撞上刀刃，飞溅起星点火光，白初狼狈地飞身后撤，卸去冲力，稳下心神看向暗处闪出的人影。

　　木槿百无聊赖地坐了好一会儿白初都没回来，也开始着急了。他早就吃了药，又睡了半个多时辰，白初向来守信，怎么过了这许久还不见人回来？

　　阵石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怕是再过不久就会失效，木槿再迟钝也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多出了好几道。这种待宰的感觉着实让人心慌，他也坐不下去了，起身来回走了一阵，阵石的柔光闪了闪，灭了。

　　？！

　　木槿张着嘴呆了呆，转身拔脚就跑。四周围不约而同地响起兴奋的低吼，最先窜到木槿面前的赫然是他的老相识——初入绝地时那只花色斑斓的巨猫。

　　那只猫缓缓逼近，猫眼紧盯着惊慌失措的木槿，带着几丝阴毒的玩味之意，接连扑杀了几次，看似凶猛却未尽全力。

　　看着木槿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猫妖玩性愈炽，兴奋地扑来扑去，木槿躲闪不及，一连被锋利的猫爪划伤了好几道，血味一散，反倒引得暗处的几个按捺不住起来，纷纷现身观望，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木槿强自镇定地提着剑，左手探进背囊里抽出几张灵符抵在剑身上，锋锐剑光裹挟着符文附加的灵力激射而出，没入猫妖厚重的皮毛，立时飚起数道血光，猫妖痛叫着跳开，双眼愈加阴毒地瞪视着木槿，显然是被彻底激起了凶性，肉垫前端爆出修长的利爪，泛着冷光抓向木槿。

　　身后传来凌厉的破空之声，木槿本能地向左翻滚开，动作之迅疾反应之灵敏，是他此前的修炼生涯里从未达到过的高度，果然人在死境之下才能爆发出实力来。

　　四周围奇形怪状的身影此时也失了玩弄的兴致，口涎横流地盯着中央的鲜肉，都暗自盘算着如何能在这场围攻里多咬下一块来。

　　涎水腥臭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木槿闭着眼睛惶惶不安地念着咒，极度紧张之下想到什么就念什么，上一句还是清心咒，下一句就接上了往生的咒文，颠来倒去的自己也不知道念了些什么东西，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哆嗦着，上牙齿打下牙齿，渐渐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听得见一声叠一声的“咯咯哒哒”。

　　他已经不再期盼什么活不活的了，只想着身周的诸位能给他留个齐整的魂，可怜他尚未娶亲，就要在此死的连全尸都留不下了。

　　木槿正心疼自己心疼得地起劲，头顶却似有劲风扫过，犹如天降而来的凛然剑气扫翻了周遭数只大妖，凄厉的惨叫声震得人耳朵生疼，必死的局势瞬间逆转。木槿抬头看去，脸上还尚且存着“等死”二字的几块残肢，满含热泪地看着御剑而来的一对神仙眷侣，当前的男子伸手一把将木槿提上剑身，一退数里，徒留猝不及防的一众妖魔愣在了原地。

　　木槿吓得有些腿软，紧紧扶着他紧实的小臂，心有余悸地说道：“师弟呀，你来得好来得好，再晚来片刻，可就连师兄我的残魄都拾不到了！”

　　千荞御剑飞在另一边，闻言抿嘴笑个不停，取笑木槿道：“师兄你可真不知羞，怎么还吓成这个样子了？”

　　“你懂什么？！你让他们将你围在中间试试！那可个个都是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的妖魔，盯着你的眼珠子都是泛血光的，可真是吓死我了，等我出去了，这破地方我可再不来了！”木槿汗湿了一身蓝衫，被风一吹便透骨的凉，此刻才缓过劲来，抬手擦了擦额角满布的冷汗，问道：“你们可是遇见了阿初？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三师兄也在这附近么？”琉叙敛起长眉：“我和千荞未曾见过他，只是在路上看见了长风的记号，又听见此处喧闹，怕是长风弟子遇袭脱不了身，这才赶忙过来的，除了师兄你，没有再遇见过其他人了。”

　　木槿变了脸色，急道：“快，快回去！他让我在原地等他，他出去找人，说是一个时辰后必会回来接我，他这人最是守信，定是出事了才没按时回来！”

　　琉叙闻言，连忙调转方向朝来时的路赶回去，千荞见木槿手足无措的样子，连忙安慰他道：“师兄莫要太过忧心了，三师兄修为不浅，人又聪慧异常，不会出事的。”

　　“你叫我怎能不忧心？他昨夜一身伤还没好全，今早又……”木槿顿了顿，没再往下说，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死紧。

　　点心已被劫走，先前诸位又吃了苦头，此刻已经散干净了，回到原处时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块狭小的白地。

　　四下没有新增打斗的痕迹，想来他们走的时间里白初多半还是没回来过，至少没和被留下的妖魔们起什么冲突，木槿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将心悬得更紧了。

　　琉叙仔细看了看，眼底忧色更重，白初迟了如此之久，必定是被事情绊住了，而在这破地方里能遇见的，九成九都不会是好事。

　　“师兄，你知道三师兄朝那个方向走的吗？”琉叙拉住急得团团转的木槿，千荞附和道：“是啊师兄，你急也没什么大用，不如试试能不能测算出三师兄的方位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木槿赶忙掏出一张黄纸，咬破手指画上符文，几下折成纸鹤，念过咒语之后，纸鹤飘飘摇摇地浮了起来，扇着翅膀朝石壁间的一条小路飞去。

　　三人迅速跟上，纸鹤左弯右绕越走越深，某处急弯之后，周遭石壁忽然多出了数道痕迹，又走了一段，渐渐能得见血迹，三人均是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