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魇》酒醉亦休

67、第 67 章

　　“我只求你帮我这一个忙。”

　　木槿跪在他身侧，眼中通红，布满血色：“阿初，我不能放下癸苡，我舍不下她，我要救她回来。”

　　“你疯了！清醒一点行吗？！”白初嘶吼着，喉间似乎要渗出血来：“我知道癸苡死了！我也知道她不能入轮回！可你解了天魇刃的封印又能如何？！魔刀问世，必将屠尽六界生灵！他们的命该怎么办？！”

　　木槿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扭过头去看向那把刀，冷漠地说：“他们的命，与我何干？”

　　白初蓦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阿初？”木槿轻缓地同他说：“我走遍了六界，想方设法地去找他们最隐蔽的藏书，只盼着能找到救回癸苡的方法，又或者，能杀死止泽的办法。”

　　“我找了很久，很久，得到的所有回答都是否定的，我知道救不了她，可万幸我找到了一个可以破开凌云甲的阵术，至少我可以为她报仇。”

　　“那日在斛山时，我很担心你，我甚至想若能救下你来，止泽不杀亦可，但那些人呢？他们……他们均是该为人族舍生忘死的修者！为何却都只想着杀了你，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呵，如此便罢了，可他们甚至连杀你的风险都不愿承受，恬不知耻地说着要师尊去杀，要师伯去杀，护卫人族这个职责，反而成了他们攻讦长风的刀剑，亦成了长风身上的枷锁，为何会这样？难道护卫人族，只是长风的职责吗？我想不通。”

　　木槿摇着头，神色茫然又悲凉：“原来我曾以为的道，并不是真的，我所奉行的准则，也都不是真的，它们只是一场可笑的骗局。这世间生灵，根本就无一不为己，无一不自私，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要舍我本心，弃我所爱，违我所愿，去成全他们的私心呢？为何？！”

　　他神色狰狞，将白初从地上抱起来，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们的死活于我而言，自始至终根本就什么也不是！你明白吗阿初？！我今后再不为这天下苍生修道！我不愿斩我尘缘忘我所爱，我不愿为他们舍弃修为，更不愿为他们舍弃性命！相反的，我要取他们的性命，用他们的血肉魂魄换回我曾经失去的一切！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修道根本就不是为了苍生，而是为了我能更好地护住我想要的！是为了成全我的私心！这才是真正的道！”

　　“那长风呢？”

　　木槿一滞。

　　“你不要这天下，也不要苍生，甚至不要我的命，可以。”白初死死地盯着他：“那师尊的命呢？大师兄的命呢？琉叙，千荞，临澜……长风这么多师兄师弟的命呢？连他们，你也都可以不要吗？！”

　　他们瞪着对方，互不相让。

　　木槿的胸膛起伏着，他终是偏过头去，稍稍冷静了些：“你们和别人怎会一样呢？我决不会杀你们的，取走天魇刃后，我再不回长风了。”

　　他不说话了，抱紧了白初，将头埋进他肩颈，湿热的液体渗进衣服里，触及肌肤时一片寒凉：“我只是想要回到过去而已……阿初，我只是想回去……”

　　白初眼中一片漠然，他无不残忍地说：“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趁还来得及，快些带着我离开这里。”

　　“不对……不！我们回得去的！”木槿猛地抬起头，殷切地看着他：“阿初，我们回得去的。天魇刃可以逆转时空，这是我在魔界极机密的藏书中得知的隐秘，你知道的，天魇刃本就是魔族先君的佩刀，魔界藏书所载必定是真的，你信我阿初，天魇刃能带我们回去！”

　　白初冷冷地看着他癫狂的神色，心中越来越沉，他道：“不可能的，天魇刃只是一把命主杀戮的魔刀罢了，倘若它确能逆转时空，当初那位魔君又怎会战败……”“你不懂！”

　　木槿面容扭曲，出声打断他：“那不过是因为没杀够罢了！只要有足够的血肉和魂魄！天魇刃必然能回到过去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渐归平静，神色也慢慢柔和下来：“一定可以的……一定。你信我，阿初，你信我啊……我必能回到过去的，所以即便我拿到天魇刃后造再多的杀孽也没关系，只要时空逆转，一切重归原点，他们仍旧是活着的，而且癸苡也会活着，你也未曾被逐出师门，我们便像从前那样，做一辈子师兄弟，好不好？”

　　“什么都不要变。”木槿喃喃自语着说：“都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

　　他念叨着，未曾见白初的手已脱离开来，掌中握着一柄短剑，寒芒微闪，直刺向他胸前！

　　“嗤——”

　　剑尖入肉，血液迅速浸透衣襟，白初瞳孔微张，手下禁不住顿了一下，便是这短短一瞬，他已被木槿执住了手腕，一翻一扣，短剑滑落，无可挽回地掉在地上。

　　木槿紧抿着唇，半晌，他道：“你看，你也做不到为了苍生杀我。”

　　白初低低地喘息着，失血过多让他眼前发黑，终于向前倒在了木槿怀中。

　　雷声一道比一道响，祭坛开始晃动，锁链抽动的声响越来越大，渐渐有绷到极致时的□□声，最终落下了一声清脆的断裂之音，墨色的刀光终于吞噬了所有光线，不断在周围的空间中斩开一道道裂纹，径直冲上云霄，悍然撞上了自天而降的巨雷，仿佛要将这天斩断！

　　木槿放下白初站起身来，朝天魇刃走了一步，却被人拽住了衣摆，白初虚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口中不断地向外涌着血，仍在含糊地哀求道:“师兄……你回头吧，不可能的，你回头啊……我求你了！求你了！回头啊木槿！别……去！”

　　木槿低头看着他，眼神死寂，终是半个字也未曾再说，只俯下身去，一点点将自己的衣摆从白初用力到青白的指间抽出来。

　　紧攥的两只手落了空，重重地摔落在地。

　　“不要……”白初跟在他身后爬过去，一点点绝望地哀求道：“不要……木槿……不要！快回来！你回来！”

　　“二师兄！”

　　一柄长剑自远处而来，斜斜地钉在了木槿身前，琉叙人还站在千荞的剑身上，相距尚远，只能高声道：“师兄！别往前走！”

　　木槿只抬起头阴鸷地看了他们一眼，在千荞的剑落下以前，他已冲上前去，在他们惊惧的眼神中伸手握住天魇刃的刀柄，用力将它抽了出来。

　　长刀恭顺地被他握在手中，细长的墨色刀身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血煞之气，木槿的并指抚过刀身，锋刃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的几丝血液很快便被天魇刃饮尽，木槿兴奋地看着手中的刀，如释重负地一笑，缓缓转过身去。

　　“师兄！”

　　琉叙两步冲上去挡在他身前，张手一拦急促地说:“师兄，别再错下去了！趁事情还没有太过严重，快跟我去见师尊！师尊一定有办法挽回！”

　　木槿却执刀在手，厉声喝到:“让开！”

　　他狠狠地瞪着琉叙，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杀意，他既已走到了这一步，谁都别想拦他！

　　琉叙见他情形不对，一时间心急也顾不了太多，赶忙几步上前，劈手便要去夺他手中的刀，木槿侧身躲过，心中杀意翻腾。

　　刀刃撕裂血肉的声音格外刺耳，细长的墨色刀身没入了琉叙的胸膛，自他后背穿出，锋锐的刀尖淌着新鲜滚烫的血，像是落在砚台上研开的朱砂，红的那般扎眼，直直刺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琉叙一下倒在了木槿身上，他仰着头，身体在脱力下滑，看着木槿的眼中还残着茫然和哀求，染血的手扣在木槿的手背上，尽力地掰着他的手指，想将天魇刃取下来，他的嘴唇开合着，鲜血从其间涌出来，但他仍在费力地说：“快将刀……丢了，师兄……你……”

　　破碎的字音含糊在血沫里，琉叙睁着眼睛倒落在地，沉重的尸身从刀上脱落。

　　木槿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他手抖得厉害，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怎么会这样……怎么回事？”

　　琉叙鲜红的血液顺着天魇刃的刀身流下，一点一点被吸收干净，刀刃褪去了最后一丝滞涩之意，一股暖流顺着刀柄流进木槿身体里，灵力迅速增长，同时不断翻涌起来的，还有一重高过一重的杀意。

　　他想杀人，不停地杀，琉叙的血刺激着他，他想杀人。

　　一柄长剑直直刺向了他，木槿一手执刀挥开，看见了千荞满是杀意的眼睛，不由地便滞了一瞬，剑刃贴着他的脖颈割过，很快又是一剑刺来。

　　木槿闪身躲开，瞳孔深处渐次染上妖异的血色，心底有一道声音隐隐传来:“杀了阻拦你的人，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一遍，一遍，又一遍。

　　“杀了阻拦我的人，我想要的，都会得到。”他禁不住开始低声重复，周身的杀意凝成实质，犹如利刃划向四方，一寸一寸地蔓延开来，便是凌厉的一刀斩断了千荞的剑，长剑悲鸣一声断成数截，千荞口中溢血，亦被他刀下劲力带倒在地，长刀高高扬起，便要斩落——

　　刀锋迫人，堪堪停在女子细白如瓷的脖颈上方，相距仅余半寸，近到锐利的刀气已在肌肤上割开了一道血线。

　　千荞抬起头来瞪着举刀不动的人，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痛恨的杀意和死寂的无望：“杀了我！”

　　“将刀，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