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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魔宫空无一人,弑崖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

      一道灰蓝色的身影悄然无声地落于殿外,狼夜声音还是熟悉的欠揍:“陛下,你还活着嘛?”

      弑崖睁开眼,声音沙哑:“快把结界打开,废什么话?”

      狼夜在外不紧不慢地浅笑一声,道:“这不是怕你早在里头死透了,害我白费力气嘛。”

      他含笑的尾音湮没在一声长啸里,下一刻巨大的狼爪踩透结界,压塌了寝宫的琉璃瓦,毛绒绒的腿正落在弑崖床前,房顶塌陷的尘灰落了他一脸,弑崖禁不住呛咳两声,扬手一挥卷开尘土,起身跃出房顶,落在了银狼背上。

      狼夜的闷笑戛然而止,他顿了顿,道:“你最好立刻给本王滚下来。”

      弑崖没理会他,兀自向前一扑,整个人重重地落在狼夜柔软厚重的毛皮上,察觉到狼夜试图将他抖下来的动作,他立刻将双手平展开来搂住了身下的大狼,闷声道:“狼夜,别乱动。”

      狼夜一滞,咬牙道:“你别得寸进尺,快给我滚下来!”

      弑崖搂得更紧了:“我背上伤还没好,你负我过去吧。”

      “不成!”狼夜摇头摆尾甩腰身,弑崖硬是不撒手,狼夜无奈,只好重新幻化成人形,将他背在背上,起身朝战场掠去。

      远处止泽正与祁澋打得难解难分,狼夜在场外将弑崖放下,取下食指的戒指交还他,又从储玉里取出一支暗灰色的箭:“本王在魔渊外等了卿狱半个多月,他出来后便将这支箭交给了我,不过他伤得实在有些重,多半是赶不上这一战了,所以你这一箭务必要射中。”

      弑崖没作声,他咬破食指将血滴在碎霄上,抬头看着半空中缠在一处的三道身影,道:“帮帮我,就这一时半刻,射一支箭的时间,成吗?”

      狼夜暗自咬紧了牙,嘴唇控制不住地掀开来,露出尖利的虎牙,他恶狠狠地看了弑崖半晌,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了:“射完箭马上滚下来。”

      弑崖没有说话,他皱眉看了很久,然后抬起肩膀,挽弓撘箭。

      弓弦逐渐拉满的过程中,他全身的魔气都向着弓身集中,弓身上血色的勾纹越来越亮,箭矢却越来越暗,远处的目标在弑崖眼中逐渐清晰,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弓弦终是绷紧了,弑崖低声断喝道:“狼夜!”

      狼夜足尖轻点跃于半空,在满月微蓝的冷光下化作巨大的银狼,弑崖立在他背上,箭矢离弦疾射,霎时间便没入了止泽背心,交缠的人影分开,止泽疾退向远空,他入魔的一双眼瞳如血染一般看向弑崖。

      弑崖和他遥遥相望,他看见止泽眼中的血色逐渐褪去,看着他的眼睛从疯狂到清醒。止泽亦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子,眼中一时是茫然的,一时是不安的,一时是藏着恐惧的难以置信,情绪复杂到他的甚至难以自控地轻轻抽搐了一下。

      他们就这般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彼此的眼中是不一样的情绪,弑崖沉声长喝道:“魔族一众,听本王号令——”

      战场陷入沉寂,厮杀的魔军悉数停下了手中的兵刃,仰头看着银狼背上的王,看着他手中那把长弓。

      弑崖俯视着其下崭新的,他的臣民。

      “撤军!”

      战鼓再起,无半分迟疑,魔军依号令竖起刀兵,齐声长啸,整步后撤,如同开战时那般,迅速消失在了战场之上。

      须臾间,这地方安静只剩下终年不散的风声,快得让方才的交战像是一场幻梦一般,只有烈风扫过的满地尸首徒然做这一份见证,战场上残余的人族修士神色各异,都看着狼背上那位魔族新任的王,直到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握紧手中的兵刃循声望去,却见一柄长剑自止泽的前胸透出,剑尖淌着仙族特有的浅红色血液,很眼熟的一柄剑。

      苍冥。

      祁澋立在远处,双手紧握成拳,见长剑穿胸,即刻便向止泽掠去。

      止泽回首看去,身后是白初冷漠的眼睛,白初手握着剑柄向后疾退,试图躲开他=挥出的一掌,但终是力有不逮,止泽的手重重印在白初的胸膛之上,夜游亦随之抽中他的侧腰,将他甩向远处。

      苍冥的剑身自止泽的胸膛抽出,冰冷锋刃割过血肉,一阵令人胆寒的切割声,它的剑尖随着白初倒飞出去的身影离开了止泽的伤处,止泽长啸一声,霎时消失在原地,负伤退离了战场。

      战局已定。

      祁澋已赶上前将白初接入怀中,低头看着他惨白的脸,两片薄唇抿在一起,连唇上的血色都禁不住浅了三分。他的手停在白初锁骨上游走几度,始终都不敢上手取下那两条锁灵链,所幸入言也已赶上前来,一把拂开祁澋碍事的手,干脆利落又十足小心地将锁灵链从白初锁骨上取下。

      链条一点点磨过模糊的血肉脱离伤口,纵然白初此刻已陷入昏沉,仍旧忍不住痛得闷哼,眉心皱成了一团。

      长风一脉都围到近前看着祁澋怀里的白初,已经没人有心思理会战场的残局和遁走的止泽。

      木槿自人群中走出,向入言和祁澋抬手执礼道:“师尊,师伯,将阿初交予我带回去疗伤便好。隐患若不除,难得安寝之日。”

      入言抬眼看向祁澋,道:“师兄。”

      祁澋不语,他只看着白初的脸,见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仍旧疼得皱眉,祁澋便抬手在他眉心处轻缓地揉了揉,然后他取下白初手中紧握的苍冥,将他交给了木槿。

      木槿小心地把人接过来,然后抬头看向了入言,入言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便同祁澋一道御剑离去了。

      四周长风的弟子也悉数散开,帮忙收拾战场,救治伤者。木槿低头看着白初,只见他锁骨上的两道伤已经在缓慢愈合了,这决不是普通人族该有的愈合速度,看来那张丹方确实不错,真的让白初恢复道身和修为了。

      木槿抿着唇,眉心微蹙,然后他架起剑,怀抱着白初御剑直向长风的方向去了。

      风声自耳边刺耳地呼啸而过,弑崖倒在狼背上,呼吸平稳。

      狼夜在月下奔走,一路追逐着止泽的气息,闷声问道:“喂,你醒了没?”

      弑崖没有说话,只是横在狼夜背上的两条手臂紧了紧。

      狼夜的速度微微一滞,却又照常向前奔去了,他道:“我方才看见白初那一剑,穿透了止泽的心脏。”

      言下之意,止泽已然将死。

      弑崖仍旧不语,狼夜又问:“若我们先找到了他,你预备如何?仙族自愈力极强,穿心之伤虽重,但你若真想救他,也未必救不下来。”

      身后忽然有声响,狼夜停下脚步回过身去,却是一小队魔军,见狼夜停下了,便一同跪下道:“参见陛下!“

      狼夜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见弑崖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便没有多停留,继续向前奔去了,那一队魔军也继续跟在他身后。

      止泽的气息逐渐变得接近,终于停在了距离鬼界不远的一处高山上,他们还是来得晚,祁澋和入言已经比他们先到了。

      狼夜落在了祁澋身侧。

      尚且是早春,山上只有梅花开了几枝,放眼望去,大多都还是干枯丑陋的褐色枝桠,零星夹着几抹突兀的红色和粉白。止泽靠坐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上,旁边的一株高大苍劲的红梅少见地开得极盛,花瓣深红如血染一般,山风一过便簌簌下坠,落了几瓣在止泽散乱的发上,几瓣在他肩头,几瓣在他胸前狰狞的伤处。

      狼夜重化为人形,弑崖便自他背上滑落,松开手站在一侧,神情木然,沉默地看着止泽。
      。
      周围的人影渐渐增多,不断有人族尚有战力的修士赶到。

      止泽紫色的锦袍散落满地,他嘴角微扬,自嘲道:“未曾想我竟是因此而败,当真是……失算了。”

      他低声说着,不疾不徐,字字清晰,纵然他此刻胸前血染一片,伤重垂死,也依旧不显狼狈。

      弑崖骤然咬紧了牙关,他禁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哑声问道:“你当初为何不一并杀了我?为何……为何要将我放在身边……教养我?”

      止泽闻言,略微仰起头看他,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无奈,他闭着眼睛无力地笑了笑,摇头道:“或许……是因为你是单恒唯一的孩子吧。我动手杀他,已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对你,我实在是下不了手了,你那时也才不过三岁,奶娃娃一个,话都说不清,走路还总是摔……”

      弑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抖来,他的手掩在袖中紧攥成拳,微张着口低低地喘息着,眼眶一片通红,他终是再难说出什么来,复又合上了唇,下颌绷紧。

      “易禾……”止泽微微笑着,近乎叹息般呢喃着,他睁眼望向虚空,极尽温柔地轻声呢喃道:“你看,这株梅花又开了。”

      他没有再闭上眼,梅花开在涣散的瞳孔之中,气息迅速消失,最终归于虚无,他的尸身逐渐冷却,僵硬,然后有点点微光散出,消逝在烈烈山风里。

      他居然选择在死前散了魂,魂归天地,不入轮回。

      这场持续多年的局,最终便以这种有几分可笑的结局收场了,为了一个散归天地的魂魄,复又牵扯进多少条性命,到头来不过还是落得尸身一具,又多一个散归天地的魂。

      一场痴心,兜兜转转,妄想也仍是妄想,唯余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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