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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纸鹤负着一枚深紫的丹药摇摇晃晃地朝白初飞过来,将衔着的纸条抖开了,上面是一行陌生的字迹,应当是弑崖的字——恢复道身的疗伤丹,找准时机服用。

      白初一眼扫完,纸条便化散干净了,纸鹤蜷起身子裹好丹丸,钻进了白初的袖袋里,白初才看出来它是用一枚匿息符叠的,看笔迹应该是木槿的符。

      白初隔着衣料捏了捏那枚丹丸,心底沉沉的,越发觉得忧虑。

      斛山前的两界战场,魔军在半月之前便已经不再进攻人族了,两军对垒,哪一方都没有擅动,烈风裹着料峭的春寒卷动军旗,微妙的平静场面绷着强烈的战意,局势一触即发。

      苍冥收在鞘中,祁澋握着剑,站在斛山最高一层的城墙角落里,沉默地看着底下集结着的,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的魔军。

      脚步声逐渐接近,柳月在他身侧站立,祁澋微微侧脸看了她一眼,眼神比以往更加冷漠,带着询问。柳月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忍不住僵了脖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递给祁澋,祁澋看了眼瓶子,扭过头去,没理会她。

      柳月指节泛白,眼眶微微湿了,她低声细语道:“这是峋岚宗的秘药,专门针对……针对道身不全。虽然没办法重新补全道身,但可以迅速恢复到伤前的状态,这类伤……一向都好的极慢,师兄的伤应该是还没好,对吧?否则白初不会被止泽带走。”

      祁澋紧皱着眉,眼中的冷漠更多了几分防备和隐怒,他冷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柳月为他的冷意所迫,有些禁不住地退了一步,她白着脸,还是坚持道:“我知晓与我无关,但还是请祁师兄服下这枚丹药,交战在即,你的伤好全一分,白初获救的可能就大一分……不为人界,也不为师兄自己,只是为了白初。”

      祁澋闻言一滞,伸手接过了丹瓶,倒出那枚红色的玄丹咽下。柳月眨了眨眼睛,迅速伸手抹去了掉落的泪,她顿了顿,语带哽咽地道:“师兄剜心炼的那张丹方,峋岚宗也有,所以我才猜得出你身上的伤。”她转过身,酸楚地看着底下的魔军:“我在部战堂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认真的,但我确有私心,因为我猜到了白初对师兄而言有多不一般,可我所言也并非全是为了我的私心,此等局势,击杀白初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扣在苍冥上的长指骤然收紧,祁澋整个人都绷住了,浑身散发着被触到逆鳞的森冷怒意。柳月微微发着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缓缓低声道:“他日在战场上,我会尽全力保住白初的性命。”

      她仰头看着祁澋,这个她从年少开始就一直无望地追逐着的人,她为他舍弃了很多,却也得到了很多,即便她从未得到过他一个眼神,她看着他,平静如深潭无澜:“我想击杀白初,是为了人族,想要保护他,是为了师兄你。”

      祁澋没有看她,但是微微皱起眉,柳月抿着唇浅淡一笑,未等他开口,又道:“这是我为师兄做的最后一件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了。”

      她眉眼弯弯,笑得很轻松,很淡然:“虽然因为喜欢师兄,我变得没有主见,可我这些年,也曾因为想要跟上师兄,努力变得更好,只是如今我知晓了,无论我多尽力,我始终都没办法站在师兄身边。”她笑着抹眼泪,然后勇敢地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祁澋,潇洒又坦然地说:“将来我必会成为更好的人,但不会再是为了师兄你了,而是为了我自己。”

      祁澋微微垂下眼看她良久,眉心的结已慢慢展开了,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极浅淡的笑,道:“天下大道无尽,修行皆是孤身。恭喜柳师妹,终于破了多年心障。”

      柳月温柔一笑,抬手执了半礼,洒脱地退开了,然而走不出两步,脚步便被一声战鼓留住了。

      “咚——”

      一声沉闷的战鼓自城下远处传来,声音悠长而有力,所有人瞬间绷紧了。

      “咚——咚咚——”

      战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逐渐变得紧迫而密集,最后一声重响之后,魔军齐声长喝,声彻云霄,继而重盾压地,长枪剑戟斧钺钩叉,纷纷紧握于手,一阵弓弦震颤的嗡鸣过后,箭雨如满天飞蝗,从远处疾射向人族依山而建、高耸在斛山之上的层层城墙。

      战起!

      魔军重重墨色战甲深处蓦然出现两道身影,一深紫一浅青,身影迅速逼近前来。白初两边锁骨穿着锁灵链,止泽一手拽着锁链,一手握着夜游,身影悬于半空之中,看着斛山顶上最后一道城墙。

      城墙之上的一行人神色各异,长风众人面色凝重,袁冽忍不出向前迈了一步,却被木槿执住手腕阻了身形。

      城门已开,人族大军统一的红色战甲像是流入砚台的朱砂,城墙上的修士也都纷纷御剑而下,唯有祁澋一人御剑向上,立于止泽对面。

      入言身入战场,剑光如落雨,所过之处一片血色,长剑落下,他仰头看向半空,神色忧虑。

      夜游蜿蜒绕在止泽身周,祁澋的眼神凝在白初锁骨上,锁链埋在血肉里,时不时随着止泽的动作来回抽动,白初面色如纸,额上冷汗淋漓,紧咬的齿缝间偶尔泄出隐忍的□□。

      祁澋痛得连瞳孔都忍不住颤抖,他缓缓开口,声音沉哑:“将锁链解了。”

      止泽用劲一扯,白初难以自制地嘶吼出声,止泽道:“你不必忧心,我知晓他废了道身,故此链上并未设下封灵的咒符,只是普通的锁链,不会要他的命。”他瞧着祁澋森冷到近乎狰狞的神色,温声道:“你此刻放我过去,我拿到天魇刃,你也要回了白初,各自欢喜的局面,有何不好?”

      白初虚弱地抬眼看着祁澋,弯起嘴角笑了笑,他已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摇头。

      止泽手中又是一紧,白初闷哼一声,眉心紧蹙,那抹笑不由得隐下去了,止泽眉心的堕仙印记煞气蔓生,本该干净的浅色眼瞳满是杀气:“祁澋,你比我走运多了,白初现今尚在人世,未落得神魂皆散的下场,否则今日要夺天魇刃之人,便是你不是我了。”

      尾音未落,虚空骤然失了烈阳,重重阴云密布,脚下的战场阵纹隐现,数道惊雷如银龙坠落九天,雷声震耳欲聋,须臾间天雷隐没,阴云散开,战场上一片焦黑,空出了好大一片。

      战场上的喊杀声都禁不住为这凶残的一击停了半晌。

      止泽惊怒交加,眼含血色地看向尚且立于斛山城墙之上的一人。

      那人身着一袭长风的弟子服,青色的袖袍间灌满了风,露出两只细瘦而无血色的手,他指间符文隐现,霎时间又起一阵,战场一隅燃起重重劫火,将无数魔军吞没。

      止泽扬手一挥,夜游卷动,重重抽向法阵,瞬间将劫火卷归虚无,起阵者抵挡不过,顿遭反噬,摇晃着呕出一口血来,踉跄着退后几步,倚着墙坐倒在地。

      苍冥铮然出鞘,剑光凛然,挡住了转而袭向城墙的夜游,祁澋寒声道:“你可记得他?”

      止泽眼中的怒意一滞,蹙眉看向祁澋道:“他是谁?”

      未等祁澋出声,悬在止泽手中的白初轻咳两声,虚弱地出声道:“他是我师兄……木槿。”

      止泽垂眼看向白初,白初勾唇冷笑,低喘着问道:“你可记得……在鬼界,你曾亲手杀了一只役使灵?”

      止泽瞳孔微张,身周的仙力渐渐开始暴动。

      白初又张了张口,半晌,没能说出声来,祁澋替他道:“死在你手下的役使灵是木槿所爱之人,她是为了救他而死的,正如当年……魔族公主易禾,为了救你而死一般。”

      他的声音清寒悠远,立刻将那些记忆重新勾了回来。

      “闭嘴……”止泽微微摇着头,眼中逐渐被血色覆盖:“闭嘴……闭嘴!闭嘴!!!”

      他嘶吼着掠身向前,夜游撕裂虚空,倏忽到了祁澋身前。

      拦在木槿身前挡下一道仙剑的役使灵,和拦在他身前挡下万道雷劫的鬼族女子,两道身影逐渐重叠。

      易禾在他眼前生生消散的背影,甚至连回头都未曾来得及。

      她后悔吗?必是后悔的!她为他神魂皆散,彻底归于虚无,如何能不后悔?!如何!

      止泽嘶吼着胡乱舞着夜游,驱使它卷向祁澋,动作全无章法。祁澋手握苍冥,从容游走于重重鞭影,苍冥的锋刃和剑尖时不时便削砍刺入止泽身上,可惜尽皆被凌云甲挡下,止泽只受了些轻伤。

      双方谁也重伤不了谁,故此战势始终僵持不下,一战便是一日,直至夜色布满四野,一轮巨大的满月当空高悬。

      远处的弓弦悄无声息地拉满,一声几不可闻的铮然弦响。

      射出的箭黯然无影,月光下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与其说它能完美地隐匿,不若说它可以吞下所有落在它身上的光亮,它是不应存在世间的箭。

      但它极快,霎时间已然破云而至,弓弦尚在剧烈颤动,箭已经没入了止泽的后心。

      一声利落地脆响,止泽身形一滞,左肩又被苍冥砍下一剑,但仍旧没有砍进去,夜游卷回止泽身前将苍冥抽开,止泽带着白初疾退至远空,身后的箭已经脱落,破损的紫色锦袍内隐约可见里侧白色的凌云甲,护甲正以一点破口为中心迅速四向龟裂,直至蔓延成一处长径约莫两寸的破损。

      月下一匹巨大的银狼,持弓之人立于狼背之上,玄色的华贵锦袍迎风乱舞,如同一位真正的王者睥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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