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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冬季近了尾声,新年将近,学堂里放了年假,小安便每日都窝在家里,其他孩子来寻,他也不肯出门,日日伴在白初床前,白初一睁开眼总能看见他托着下巴坐在床头的小板凳上看着自己。

      “阿爹,”小安忧虑地看着白初凹陷的脸颊:“阿爹,你什么时候能好?”

      白初这一病,病了一整个冬天,几乎没几日有力气走出房门,请郎中来看,也只说是医不得,开了几副解郁清心的药便走了,云秋请了三四位都这般说,便不再费力气请了,她心里清楚,这病在白初心里,他自己不想治,谁都治不好。

      小安眼底的忧虑和不安终于触动了白初,他笑着摸摸他说:“早晚会好的,立春过后,阿爹就好了。”

      三两句哄好小孩,将人打发出去玩了,白初才将闷在胸腔里的咳嗽一口气放了出来,云秋端着药碗进了门,见他这样,轻声叹了口气,开口时却说:“你别为了哄他高兴就硬撑,身上不舒服养着就好,家里还不缺钱呢。”

      白初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在浓重的苦味里微微皱了皱眉:“我看小安这阵子窜了不少个子,看起来总算像个七岁的孩子了。”他将碗递给云秋,温声道:“明日不必煎药了。”

      云秋一怔,伸手接过碗来,眼眶已经湿了,应声道:“知道了,明日不煎了。”

      人这一辈子几十年,日子有长有短,但都是要过下去的,他毕竟有一个家要扛,不可能真的在床上躺一辈子。

      树枝上的积雪消融了些,一片白中杂着几根绿芽,暖春已近,寒冬将过。

      祁澋一直在斛山忙着和魔族的战事,入言也一直不肯回长风,始终在他身边陪着。祁澋在幽冥夜里困了四年,回来后又割下一点心尖为白初炼丹,纵然他极力隐瞒,但道身有损毕竟不是平常,难免被一些有心人看出他身上有伤,单最近的这一个月,峋岚宗的柳师妹已经上门来看过他五回了,现下这是第六回。

      祁澋不肯露面,狠心将入言舍了出去,堂堂长风掌门,如同祁澋的小书童一般立在门外,一脸客套地跟这位痴心人打太极:“柳师妹,你来真是不巧,我师兄他近日甚是忙碌,一连忙了三四天,方才被我按下睡着了,不知何时才能起。”

      柳月又不蠢,一连来了六回,每回都扑空,只能说是人家不愿意见了。看着入言满脸客套的笑,她禁不住有些羞恼,垂眼挡住了泛红的眼睛,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去:“这几日我也曾碰见过祁师兄,同他说过几句话,他脸色不太好,身上似乎有伤,这药是我亲手炼制的,请慕掌门转交给祁师兄。”

      入言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眼神冷了几分:“柳师妹费心了,我师兄只是劳累了些,未曾受什么伤。近日魔族攻势甚为凶狠,不少道友都重伤在身,这药师兄收了也是给别人用,依我看大可不必非这一番周折,直接请师妹代为转赠给其他道友吧。”

      入言说罢手势一抬,表示要请她出门了,柳月面色白了几分,眼眶更红了,一言不发地将瓷瓶收了回去,人却没什么动作,反而出声问道:“我听闻祁师兄四年未回斛山是到寒荒去寻药了,寒荒虽大,但以祁师兄的本事,就是将里边的药材采个遍也不该用这么长时间,不知祁师兄可是……可是去寻……”

      剩下的话她没说尽,但入言已经明白她想问些什么了。祁澋去寻药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算不得什么机密,他名声大,做些什么都有人说个没完,这些人私下里胡诌些什么东西入言不清楚,但如今听柳月问这一句,怕是要被他们歪打正着了。

      想到这一节,入言终于沉了脸,本想直接干净利落地赶人走,又担心那些人认准了自己的猜测,越发说个没完,只好冷声答道:“我那逐出门的弟子废了,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我师兄这人,事情想得死,总觉得那逆徒受他庇护,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废了,是他之责,说什么也要去寒荒走一趟,找些药材来看看那逆徒还有没有救,生生为了他耗了四年时间,所幸逆徒已在凡俗成了家,言明不愿再离家修行,师兄才安心留在斛山理事。”

      那一张丹方虽然偏门,但峋岚宗向来以炼丹之术闻名,谁知道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丹方里有没有这一张偏门的方子?入言怕被人探知祁澋和白初的关系,更怕被人知晓祁澋道身不全一事,盼着他师兄死的人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人族可不是个个都有君子之风,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听入言说得这般清楚,似乎确实同白初并无多少情分,柳月的脸色好看了些,微微一笑,总算是转身走了。入言疲惫地叹了一声,揉了揉抽疼的眉心,转身回房间,未曾想房门一开,方才被他按下睡了的人此刻正站在门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入言被他吓着了,脚下不慎被门槛一绊,踉跄地迈进了门,想起自己方才和柳月说得那一番话,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祁澋面如金纸,唇色泛白,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他没说不愿再离家修行。”

      入言气闷地反驳道:“是你根本没问吧?”

      祁澋不幸被他言中,不再说话了。知道白初成了家,有了妻儿,他哪里还问得出口?白初若是愿意,便要抛妻弃子,祁澋不高兴;白初若是不愿,便要亲口拒绝,祁澋更不高兴。这么简单的事,入言自然是想得明白的,所以他不埋怨祁澋不问清楚就回来了。

      白初的事,比起他师兄,入言明显想得更开。当年他那师妹生下白初时,本就想将他抱下山去,在凡俗安乐地过完一生,可白初是蓿卿唯一的子嗣,又天生根骨上佳,不单入言不忍心,他们的师尊陆墟真人也不忍心,所以师妹死后谁也没提送白初下山的事,白初就在长风门内长大,袁冽不知内情,将他当做师弟教导,引他入门,入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学得差不多,便顺势收在了门下。其实白初如今过的日子,才是他母亲的遗愿。

      兜兜转转,间隔百年,如今他们也不过就是回到了原本该待的位置。

      说句实话,白初不怎么喜欢过年。

      他年幼时,一门师兄弟大多没有斩断尘缘,每到年节,他们都要凑在一起谈论在俗家的父母,有些道心不怎么稳固的,还喜欢将俗家父母寄来的年礼拿出来攀比。他此生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被其他师弟问到父母给他寄了些什么年礼,因为每到这时候,他都会注意到自己没有父母这件事。虽然没有父母不算什么,长风很多人都没有父母,袁冽没有木槿没有他也没有,可他还是讨厌,讨厌那种突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语塞难言的感觉。

      所以即便后来没人问了,他也还是讨厌过年。

      今日已是除夕,街面上到处都在放爆竹,入夜后更是烟火不断。天气虽冷,白初还是裹着厚毯抱着小安坐到了院子里看烟火,云秋只陪了一阵子便乏了,早早回房睡下,留他俩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不断炸开的烟火傻乐。

      “砰砰砰——”

      这时间正是烟火放得最热闹的时候,小安张着手坐在白初怀里,天上炸一朵他便拍手喝一声彩,咯咯笑个没停,也是这动静太大,白初才久久听不见敲门声。

      敲门声一阵比一阵急,最后终于停了,下一刻白初家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

      白初正陪他儿子看得高兴,听见动静立刻抱着人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口。门板嘎吱地惨叫两声,从门框上掉了下来,云秋也被这动静闹醒了,打开房门跑出来。

      门外的人走进了院子里。

      天上又炸开了一朵烟火,借着那一闪而逝的短暂光亮,白初看清了来人,是弑崖。

      彼时斛山不放烟火,不过年节,因为魔族又进犯了。

      这一次来势比任何一次都凶猛,祁澋不得不亲身上阵,但打了不多时,便发现这些悍不畏死的魔族军士不太对劲,他们似乎比任何一次都更想要他的命,围攻他的人是之前的三四倍。

      祁澋手持苍冥,在战场上横行,剑气所达之处一片死伤,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新的兵将填上空,祁澋就是再迟钝也该看出来自己是这场交战的主要目标。

      虽然上次是他引出了止泽的心障,碍了他的事,累他没能抓住叶暮卿,但止泽不至于过了这么久,才忽然想来要他的命,更不至于用这些虾兵蟹将来磨死他,除非,他只是想拖住自己。

      拖住自己,让自己不能离开斛山,赶到……别处去。

      祁澋骤然明朗,长剑斩下,飞身疾退,却被重重军士堵在垓心,生生断了他的退路。

      止泽还是找到了,封诀的解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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