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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白初抛下手里的断剑,走到一边抱起站在一边的小安,小安心疼地摸着他脸上的血,眼中含着的泪接连往下掉,白初拍了拍他的背,小安将头埋进他脖子里,短短的手臂紧紧搂着白初不肯松手。白初转身看了云秋一眼,云秋则向他裣衽行礼,红着眼圈颤声道:“谢公子大恩。”

      高楼上的两人已经下来了,弑崖道:“谢公子大恩,下一句一般都是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云秋垂下眼帘,又向弑崖行礼,道:“公子莫要笑话云秋,云秋身在妓籍,便是这身也是不由己的,如何相许?况且白公子少年英雄,身世清白,要了我岂不是平白作践自个儿。”说罢也不再多言,道一句告辞便先行离去了。

      白初看向这弑崖,待看清站在他身边的人之后,不禁一时语塞,无奈一笑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我今后每次来封阳都要遇见你们俩不成?”

      狼夜咧嘴一笑,两颗虎牙明晃晃的,他道:“既然这么有缘分,不如随我们喝一杯吧。”

      白初摇了摇头,道:“我伤的不轻,想来是喝不下酒了,况且我儿子吓着了,我得先带他回去,下次有机会再与二位叙旧。”说完便也告辞了。

      弑崖没留他,见他抱着白安没入人群中走远后,自己也朝方才喝酒的地方走回去了。走不多时,狼夜从他身后追上来,手里拈着他射出的那支箭,冲他笑道:“我没料到你箭术这般好,你用的那把弓也十分不错,难不成是用你的先天魔骨炼成的?”

      “不关你的事。”弑崖伸手去拿那支箭,却被狼夜躲开了,他将箭收好,唇边的笑意淡得有些冷:“少君对本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关你的事’,你这说话的态度可不像是要和本王合作,倒像是想和本王打一架。”

      弑崖没理会他,见他不肯还箭也不强求,掀开楼上暖阁的竹帘坐进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狼夜坐在他对面,手里又拿着那支箭,笑嘻嘻地用一块不知从哪个姑娘身上顺来的锦帕仔细擦拭上面的血迹,擦完之后便将帕子随意一扔,又拿出一块来把箭包好重新收了起来。弑崖拿他当傻子看,却一边喝着酒一边向他解释道:“历代魔君都要修习箭术,但不许将用先天魔骨炼弓,我的那把弓是用魔界特产的骨木制成的良弓,所以射出的箭比寻常良弓威力大些。”

      狼夜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又变得很真切了:“为什么要定下这么奇怪的规矩?倘若有人硬要炼长弓又当如何?”

      弑崖看着他唇边重新露出的虎牙,莫名觉得很是舒服,心情一好便也有兴趣向他解释了:“我族第一任君王的先天魔骨炼出的便是长弓,这把长弓被先王留给了魔族新的王,没有随那位先王下葬。那把弓名叫碎霄,是天下最好的弓,射出的箭矢能破开世间所有的东西,有了它自然没必要再炼新的弓。”

      狼夜单手支颐,玩着桌上的酒杯,斜睨着他笑道:“你将这把弓说得这般厉害,我倒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我的银牙强些,还是你的碎霄强些。”

      弑崖没有理会他,狼夜便拿起一只筷子压住他的杯沿,唇上仍在笑着,眼神却满是挑衅:“少君陪本王试试?本王拿到银牙这么久,还没真的为谁用过呢。”

      弑崖手腕轻移,躲开了他的筷子,淡道:“碎霄不见了,被失踪的上一任魔君卿狱带离了魔界,不知去了何处。”

      狼夜微一挑眉,道:“我说你怎么找我合作,原来你处境和我之前也差不多,虽然血脉上名正言顺,却都差着这么一件信物。”他抿了一口酒,“据说上一任的魔族少君单恒也一样弃了魔君之位叛离了魔界,你们魔族可真有意思,一个两个的都对魔君之位避如蛇蝎。不过他是止泽从魔渊里抱出来的,你也是止泽从魔渊里抱出来的,你们俩都由止泽亲手教养长大,而这魔君之位就只有一个,若是有一日单恒回了魔界,你说止泽是要你呢还是要他呢?”

      弑崖垂下眼睫,盖住了深黑的眼眸:“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既然能从魔渊中出生,便代表单恒放弃了魔君之位,那么即便他当真有一日回了魔界,没我的允许他便做不了魔君。”

      狼夜笑笑,不再与他讨论这件事情了,他看向窗外,从此处正好能望见方才白初同那名鬼族交战的地方,他道:“没想到白初还真的废了,看他方才打斗时的狠劲,想来他没废之前,便是本王也不敢小瞧他,如今可真可怜,一个低等鬼族便能将他伤成那样,这件事倘若叫我姑姑知道了,必定十分难过。”

      弑崖向后一靠,转着手上的戒指,眼神有些深,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片刻,他道:“我与他挺投缘,先前在封阳时也同他喝过一场酒,他这一废,今后也不知还能不能与他一见,既然恰好碰上了,便送他一份大礼好了。”

      狼夜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明显没想好事,便道:“想来少君这份礼,他是不收不行了,不过白初对姑姑意义非凡,倘若少君要伤他性命,还请等本王离去之后再动手,若是让姑姑知道我不救他,肯定要生我气的。”

      弑崖摇了摇头,道:“礼物便是礼物,如何会伤人性命?”白初是多少人宝贝着的,杀他可回不了本。

      他心下有了成算,便不想再留在这里陪着狼夜耗时间了,正起身要走,却被狼夜扯住了衣角,弑崖极浅地皱了一下眉,但是没有立刻发作,他忍着脾气低头看过去,只见狼夜托着自己的脸,两只虎牙露在外头冲他死命招摇着,漂亮的银灰色眼珠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少君,做吗?”

      这人向来不检点,此刻弑崖站着的角度正好能顺着他刻意敞得有些开的领口看进去,扫见里面一大片紧实的胸膛和半点浅红,然后他的视线往上移了点,对上狼夜发亮的眼睛,抬手托住了他的下颌,拇指在他唇上虚抚了一下,蹭过他那两颗迫不及待要在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血肉的虎牙,俯身看着他,冷声道:“再问这种问题,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害怕看见男人。”

      他说完便直起身,甩袖就走,照旧是那一张八风不动的脸。身后传来狼夜放肆的大笑,弑崖没有理会,他出了楼之后,径直朝封阳城内最出名的一排勾栏瓦舍走去了。

      第二日,天上重云蔽日,看着是要下大雪的天气,商队便没有出发,一群汉子都留在客栈里喝着热茶聊天,不多时果然落下大雪来了,直落了一两个时辰也不见停,积雪能埋到脚踝,街上的小贩都收了摊,偌大的大堂只有他们这些住店的客人。今日多半没有生意临门了,小二赶上前关了店门避冷风,坐下来和他们一起聊天,店家还饶了他们两碟瓜子和一盘子蜜饯。

      冬天白日短,再加上下着雪,不多时天就晚了。小二点上了灯烛,才刚坐下,便听见客栈的木门板被人敲了敲,只好丢下手里刚抓起来的瓜子跑过去开门。门板敞开了一些,露出门外站着女子,她系着一条浅红的斗篷,一手抓着一把黄伞,一手抱着一把旧琵琶,头发只简单地用一只细木簪绾住,面貌生的清冷,眉眼却含春情,小二看傻了眼,呆呆地侧身将她让了进来。

      大堂里嘈杂的声音瞬间静了,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门口看,白初扫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但没出声,那女子却径直走到他身边,姿态袅娜地行了一礼,柔声喊了一句:“白公子。”

      白初起身回礼道:“云秋姑娘客气了。”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白初看,白初轻咳一声,道:“若是为了昨日的事,云秋姑娘便回去吧。”

      云秋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白初牵在手里的小安,轻声细语道:“云秋今日前来,并非为了昨夜之事,但请白公子借一步说话。”

      白初迟疑了一会儿,见云秋坚持,只好将小安托给武哥照看着,自己则同她走到大堂角落里临街的雅座。两人各自沉默了一阵,云秋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薄纸摊在木桌上,说:“昨夜单公子到楼里来了,请妈妈将我的卖身契还给我,之后他又替我消了妓籍,让我到这间客栈来寻你。”

      “单公子?”白初疑惑道:“我不认识姓单的人。”

      云秋道:“就是昨夜里射箭的那位公子。”

      如此一说白初便知晓了,云秋说的是弑崖,想来这姓氏是他在人界行走时用的。白初没有再问,他拾起桌上那一张泛黄的薄纸,上面清楚的几行墨笔,落款处一个小小的手印,确是云秋的卖身契,年份是戊戌年冬月初八,也就是十年之前。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眼睛也垂着不敢看他,比起前两次相见,她今夜的穿着格外朴素干净,既齐整又温良,只是眼神顾盼之间仍习惯性地带着些缠绵和暧昧,所以她进门之后总低眉垂眼不看人。

      十年前,云秋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身不由己地按下了一个手印,便被这一张薄纸缚了十年。

      白初轻叹一声,他自然知道弑崖要她来做什么,但他并不想接过这一份礼,变成绑住云秋的新绳索。他抬手将那一纸身契搁在了烛火上,火舌瞬间便将它燃成了灰烬,白初温声道:“你已取回身契,消了妓籍,今后便是良民了,高兴去何处便去何处吧。“

      云秋看着在白初手中燃尽的身契,长久没有移开眼神,她眼中落下泪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十七八岁的少女,生的清冷出尘,本是个骨子里极傲的女子,却在这世间最污浊的地方浸了十年,娇声媚语讨好人的本事不觉间也已经融进了骨头里,她早已不知自己端着的一点清傲有何用处,只是硬要抓在手心里不肯放开,如今一朝得解,才发现没了那根捆缚在身上的细绳,她的归处也跟着没有了。

      她抱紧了怀里的旧琵琶,手背上支棱出的几条骨头埋在细白如雪的皮肤下,她跪倒在了白初面前。云秋的头低着,仍是那般温软的语调:“我知公子瞧不上云秋,但云秋想要伴在公子左右。”

      这番诉着倾心之意的话,本该满是酸甜的情意,但自那勾人的朱唇中吐露出来,落在人耳朵里,却仿佛夹带着咬碎的牙,渗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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