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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整整一夜昏乱的酒局,队里所有人都喝多了,酒坛子撂了一地,有人滚倒在楼梯上,有人趴倒在桌子上,有人在地上的也有人在凳子上的,但没有一个人爬得回房间。既然喝成了这幅德行,第二日自然是上不了路的,启程的日期只好延后一日,大伙儿清醒之后随便咽了点热乎乎的早饭,又各自回房躺倒昏睡了一天。

      酒局之后那漫长的一觉里,他又做梦了,梦里依旧乱七八糟,只有些衔接不上的片段,但这一次的地点他熟悉,就在湖阳城。梦里的他也在和人喝酒,但心中很沉,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的眼神一直跟着一个人,白初记得那个人,是在虚无界中见过的,穿着长风校服的那个男子,他长身玉立,眉目温柔,说话时言词有度,听者无不如沐春风,但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春风是初春的风,面上暖意融融,其实内里还埋着一丝残冬的冷意,既生硬又拘谨,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在梦境的最后,他恍惚地听见了坐在他身前同他一起喝酒的人对他说:“……执衍这孩子,心眼实在,他知道你在逗他,所以从不会当真,可我这做师父的,难免看着心疼。”

      梦到此处他便清醒了。

      白初裹在温暖的棉被里,余醉未醒,整个人仍然是昏沉的,他揉了揉宿醉生疼的额角,穿好衣服起身打开窗户。

      冬阳没了窗纸的阻碍,径直落满了他一身,白初的手搭在窗棂上,寒风扫过时带走的暖意很快又被冬阳还回来了,他抬起手接住了倾泻而下的光,有些僵硬的勾了一下嘴角,好歹笑了笑。

      果然无论这冬天再如何冷,阳光也永远是暖的,会觉得冷的只有人心。

      小安比他起得早,这时候从门外跑进来,小脸红彤彤的,举着手里的茶杯冻住的茶水给他看,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阿爹,你看,冰……结冰了。”

      白初抱起他,揉揉他的小脑袋,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白瓷一样的脸上投下的阴影,小安拿手指在冰面上划了几圈,然后抬起头冲白初笑了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白初呼吸一滞,忍不住抬手在他眼睛上虚抚了一下,莫名想起了那个眼睛同小安一样黑亮干净的役使灵,她很喜欢太阳,很喜欢新鲜的东西,很喜欢他。

      很爱木槿。

      听说当人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情时,这个人就老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让白初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的年纪确实算得上老,虽然他长得很年轻,在大部分人的眼睛里,他只有十八九岁。

      商队的人已经装好车了,武哥在楼下一声吆喝,让白初赶紧下楼,白初便抱着怀里玩冰块玩的不亦乐乎的儿子下了楼,坐上马车继续上路。

      行程已经过半,过了湖阳,再往下的一个大落脚点是封阳。封阳是白初再熟悉不过的一座城了,他实在是不太想去,因为他在那座城里能想到的东西大多不怎么美好。不过路线由不得他,车轮沿着路面一直向前滚着,滚了十七八天,还是进了封阳的城门。

      长途车马劳顿,队里的人都累得不行,匆匆洗干净就休息去了,但小安孩子心性,见外边的夜市热闹非凡,便总想出去看看,趴在客栈的门框上不肯动,白初看着他又可怜又可爱,只好强打起精神,抱起他出门逛街去。

      封阳他十分熟悉,小安又十分乖巧,所以虽然带着个孩子,倒也没觉得多麻烦。隆冬天冷,白初在街边买了一个小暖袋塞在小安怀里,父子俩走了一阵后,白初实在是疲惫,也有些扛不住冻,便预备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才走到城内最出名的鸣鹤楼,还没来得及踏上门前的台阶,二楼忽然凌空抛下一个人来,白初人比脑子快,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接住了落下之人,被她撞得滚到在地上。

      白初咬牙忍住了喉间的一声痛叫坐起身来,见怀里那姑娘吓得浑身直抖,还搂着自己不敢放手,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便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姑娘,你没摔伤的话就请起身吧。”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两人都愣在了当场。

      白初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救下的竟是云秋,不过云秋可比他高兴多了,狼狈地从白初身上爬起来跪在一边狠命磕头,梨花带雨地哀求道:“白公子,求求您赏个天恩,救奴家的一条贱命!求求你!求求你!”

      白初尚不知出了何事,可不多时云秋的额头就已经撞肿了,他赶忙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再磕头,还未及出言相问,鸣鹤楼宽阔的大门忽然被人挡住了大半的光亮,那人一声高喝,引得白初抬头看去,只见那汉子身长九尺有余,异常健壮,生的满面虬髯,眼如铜铃,说话时声音如瓦砾相撞,十分刮耳,只听他道:“你这人族汉子,快把你怀里那娼妇送进来,莫管这闲事,否则今晚便用你做下酒菜。”

      但凡长眼的都能看出来这是个低等的鬼族,围观的民众都赶忙推挤着散开了。封阳与鬼界相邻,常有鬼族越界来此消遣,鬼族欺压城民的事情也常有发生,一般人遇见了都只能闷声吃亏,因为鬼族与人族不同,数量虽少但全族皆兵,就算只是低等的鬼族,普通人也招惹不起,他们只要行事不至于太过分,不犯人界定下的律例做出惹动修行者的事便能在城中横行,故此大多低阶鬼族都在人界活得十分嚣张。

      白初站起身来,走上前冲那名鬼族道:“你将我人族女子自高楼掷下,可以看出你意图伤她性命,已经触犯了人界律例,我奉劝你还是安静地滚回鬼界比较好。”

      “你算什么东西?!人族全是些脓包,有种的上来和我一战!”那鬼族全不将白初看在眼中,他看得出来白初只不过是一介凡身,说话间已经抬脚预备走下台阶去抓云秋,并没有要等白初再开口的意思。

      白初冷下脸来,抬手抽出腰间的佩剑径直朝那名鬼族的手臂斩了下去,那鬼族收手虽快,却也被剑刃斩落了一角衣袖,且剑锋去势半分未减,直到剑尖重重嵌进了最后一阶的石头里,白初顺势带起长剑在台阶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寒声道:“你执意不滚,那么便呆在里面吧。今日你身上但有一处敢越过此线,我便斩落一处。”

      那鬼族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回过神后越发愤怒,怪声叫道:“你一个不会修行的废物也敢威胁我?!我今日必要将你剜心剖肝,连同那娼妇一起下酒!”

      他身上随着话语漫出鬼息,面色登时黑如玄铁,话音未落便单手拍向白初,白初后撤一步,抬脚在他手臂上重重一踏,借势腾跃而起,旋身在他双肩上重重一踹,将他偌大的一个身躯踹进了大厅中,自己则稳稳落地,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鬼族落下后重重撞翻了几张桌子,摔得有些头晕脑胀,站起身来后更是气得神志不清了,鬼息尽出,将白初围裹在内,白初瞬间觉得身子一沉,眼前像被蒙了一层黑纱,紧接着便觉得身前有破风之声,急忙举起长剑格挡,只听耳边一声脆响,长剑拦腰折断,一记重拳轰在了他胸前,白初喉间一甜,勉力后仰撤去一些后力,旋身撤开了几步。

      眼前不清不楚的,白初索性闭上了眼睛,只凭声音和本能行事,所幸那鬼族身躯庞大,行动不便,白初虽然被鬼息压得动作迟滞,但也能勉强比他快上一分。两人战不多时,鬼族已被白初的残剑划出了几道口子,不过只是看起来狼狈,伤得却不如何重,反倒是白初生受了对方几道拳脚,身上的伤势全在腑脏之中,已经一连吐了好几口血,虽然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撑不了多久便要落败。

      两人缠斗间又退出了大门,踩在了台阶上。白初正站在他亲手划出的那条线上,那鬼族长啸一声,明显是不耐烦再同他玩闹了,但他也不愿在人族疆域内惹出麻烦来,所以迟迟不愿出手,对峙片刻后,他还是不耐烦道:“人族的汉子,我承认你不是脓包了,你快躲开,我不杀那娼妇便是,只让她陪我过了这一夜,明日一早我便放她回去。”

      云秋吓得一抖,但见白初面如金纸,显然伤势已沉,反正再打下去也要输,结局都一样,白初与她不过一面之缘,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他仁善,她如何能让白初替自己送一条命,当下便含泪说道:“白公子,我陪这位恩客喝酒去便是,你莫要同他打了。”

      白初摇了摇头,吐出一口血水,平静地说:“我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见不得异族之人罔顾律例,在我人族疆域内欺凌我族人。”他看向那名鬼族,眼神冷如寒霜,满布杀意,仿佛此刻处于下风的人并不是他:“我不死,便还是那句话,你身上但有一处越过此线,我便斩落一处!”

      那名鬼族自然打得过白初,而且比他强上不少。实力悬殊时,强者听见弱者放这样的狠话本该觉得好笑的,但此刻见白初恶狠狠地看着自己,他却半点也不觉得好笑,只觉得遍体生寒,仿佛白初手中那把可笑的残剑已经插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不怕对手强,就怕人拼命,这句话不管走到哪里都很适用。

      不过鬼族的汉子也确实是条真汉子,虽然觉得不妙,却也硬着头皮往前冲了,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他纵使被白初吓住一刻,也不可能就此被白初吓退,可当他那一记杀招临近白初身前时,对面高楼暖阁上忽然射过来一只羽箭,疾如风雷一般穿透了他的胸膛,箭头深深没入了他身后的门槛一寸有余。

      高壮如同一座铁塔般的身躯沉沉倒下,白初踹了他一脚,没让他的尸体越过线。他的视线落在门槛那枝沾血的羽箭上,然后顺着羽箭的来路,回过头看向站在对街高楼上的两人。

      在左一人收起了手中长弓,露出那张大气俊朗的脸,是弑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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