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魇》酒醉亦休

22、第 22 章

　　弑崖掀开雅间的竹帘走出来，冲对面的青年道：“是本君御下不严，还请妖王手下容情。“

　　青年闻声敛了笑，直起身子看向他道：“我道是哪个不带脑子的废物进来这里坏规矩呢，原来是少君的部下。”

　　“让妖王见笑了。”弑崖道：“还不快退下？”

　　叫许缓的少年一早就跑没了影，楼下的大汉闻令只好退了出去，弑崖正要转身离去，又听青年道：“少君难得驾临此地，何不过来同本王喝两杯？”

　　弑崖回绝道：“本君来此没有特别的事，现下也该告辞了，怕是没有这个荣幸同妖王共饮。”

　　“魔族的疆域也不见得比我妖界大，少君这般忙碌，连和本王喝酒的时间都寻不出来，难道是魔君终于受不了魔界的水土，命不久矣了？”青年咧嘴一笑，恶劣地说：“若果真如此，本王就先在此恭喜少君登位有望了。”

　　“狼夜！”弑崖冷了脸，显然是动怒了：“君上身体康健，不劳你费心。”

　　狼夜招摇过市地朝他露着两颗尖利的虎牙：“哎哟，真对不住，看来是本王误会了。既然少君日理万机，那就请慢走吧，本王不送了。”

　　说着转身就回了雅间，弑崖气得脸色发青，却也没再说什么，径自出了烟雨楼，领着那群不成器的部下正要走，又见到那名叫许缓的少年候在一旁偷看。

　　被狼夜戳伤的汉子正要走上前去，又被弑崖喝退了，弑崖招手将他唤了过来，问道：“你有事吗？”

　　少年明显是有些害怕，却仍旧硬撑着单薄的身板，道：“请问是魔族少君吗？”

　　弑崖道：“是本君，又待如何？”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上面用魔族文字刻了一个“叶”字：“半月前有客人来此，给了我十两银子和这块玉，让我转交给魔族的少君。”

　　弑崖伸手接了过来，蹙眉道：“可有留什么话？”

　　少年答道：“未曾。”

　　弑崖的手指顺着玉上雕刻的纹路走了一圈，沉吟道：“那人往何处去了？”

　　少年低头想了一阵，说：“倒没说要往何处去，但我听他向人打听此处去封阳城的路，想是要去那里的。”

　　眼前之人看起来确实是不知道更多了，弑崖也懒待难为他，收了刻玉，又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扔给他，吩咐他不可再提这件事后便带着人急忙走了。

　　见楼下的事情有人管，祁澋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带着白初留在原地听戏，早拎着人回房去了，白初在桌边坐下，问道：“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妖尊盛情难却。”祁澋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收银两。”

　　白初脸一皱，团在被子里问道：“我们盘缠不够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还是能省则省，”祁澋凉凉地看着他：“再说了，你不是喜欢这里的美酒佳肴吗？多住几日也好。这楼里多半数都是妖，你也趁机多学学东西。”

　　白初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说：“话虽如此，可修道之人住在这烟花之地，总归是有些不妥……”

　　“不妥吗？”祁澋面朝着白初微一挑眉，短促地笑了一声，极俊美的五官不比平时总僵冷着的不近人情，这一笑还真像是能消融冰雪一样好看，白初慌忙低了头，祁澋还以为他是知道羞愧了，接着挖苦道：“没什么不妥的，你做得好极了。是我让你入世历练的，这烟花之地也确实是尘世中颇有意趣的地方，不好不来走一趟，昨夜我不该来此，合该让妖尊好好历练你的道心才是。”

　　白初不知道如何回他的话，好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那名叫许缓的少年推门进来，端着碗药放在桌上，恭敬道：“我们姑娘去见少爷了，说是晚点再来看望白修士。”

　　白初干笑了两声，回绝的话不好说出口，只好道：“我未曾生病，还是不麻烦妖尊了。”

　　许缓说了声“不必客气”，白初等了一阵，见他不退出去，便看了眼祁澋，祁澋伸手端了药递给他，白初起身接了过来，苦着脸一气喝完了，祁澋又把碗接过去放回桌上，仍是执意不肯出声，白初只好自己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听他发问了，才冲他跪下，说：“我想请二位修士帮我一个忙。”

　　白初看了看祁澋，见他八风不动，恍若未见，只好自己出声道：“什么忙？”

　　许缓道：“我想请修士送一个人。”

　　他略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能听得出声音抖得厉害，像是被吓得狠了：“三月之前，有个小姑娘缠上了我，求了多少路过的高人帮忙都送不走，我听闻二位修士是长风门下弟子，所以……所以我想请修士送送她。”

　　这话说得奇怪，白初一时听不太明白，祁澋正坐在桌边饮茶，见他半晌答不出话来，便提点他道：“凶魂。”

　　白初恍然，这是他老本行了，当即便道：“这事不难，今晚我就替你灭了她。”

　　“不！”许缓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瞪着白初道：“不许伤她！”

　　白初被他吓了一跳，蹙眉盯了他半晌，正色道：“她是你何人？”

　　少年不肯看他，又低了头：“只是个七八岁的姑娘，我不认得她。那夜我弟弟病了，我向姑娘告了假，带着我弟弟看病去，深更半夜，也不知是在何处招惹上她的，便如此缠了我三月。她未曾伤人，只是不肯走，小小年纪看着也可怜，所以还请修士不要伤她，送她进轮回就好。”

　　白初冷声道：“此话当真？若你们之间有因果牵连，我是不能贸然送她走。”

　　“我可以立誓，她的死同我无关！”许缓朝白初膝行了几步：“求求您了，送她走吧！我真的被她缠怕了！我、我还有弟弟呢，当真是和她耗不起了！”

　　许缓眼里含着泪，确实是被逼得急了，不像在扯谎。白初不再盘问了，伸手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说：“行了，你也别跪了，我今夜替你送她走，我不伤她。”

　　许缓脸上满是泪痕，胡乱抹了一把，哑声道了谢，端着碗出去了。

　　白初叹了声气，一回过头，正撞见祁澋看他，白初心里有鬼，被他一看便乱了心神，问道：“你、你看我做什么，不该答应他吗？”

　　祁澋摇了摇头，说：“应不应在你，与我无关。”

　　这话说得在理，白初不理他了，三两步走回了榻上，一边往被子里窝，一边又道：“被许缓一哭，闹得我忘了问他了，这楼里多半数都是妖，楼主还是妖尊，怎么他放着这些现成的不求，反倒要求我来送这凶魂？妖尊修为高深，不至于送不走一个小小的凶魂吧？”

　　祁澋眉梢一挑，转向他道：“你似乎是不怎么读书？”

　　白初瞧着他眼神不大对，显见是又要挨骂了，干笑两声道：“师伯有所不知，这书也欺负人呢，不是我不怎么读，实在是它看不上我。”

　　祁澋居然没骂他，抿了口茶道：“万物皆有灵，死后入轮回，执念过深者将滞留于世。六界之中，属人族最多欲，情仇爱恨，怨憎别离，生前死后不肯放下的事实在太多，故此人族总有滞留人间不肯入轮回的魂魄，滞留过久的多数都会逐渐消散，回归天道，只有极少数受怨气浸染的魂魄会化为凶魂，得以长存于世。”

　　他语气忽然一顿，接着说：“此类魂魄大多是生前杀人无数，最终惨死沙场的凶魂，往往为祸人间，凡修道之人……遇之必杀。”

　　白初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他在长风时，受托下山除过不少凶魂。

　　祁澋看他一眼，道：“这些都记得，别的为什么不记得？书卷上记载这一段时曾说过，因为人族滞留的魂魄最多，故此也只有人族修习超度往生的术法。”

　　白初讪笑两声，他读书一向都只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祁澋道：“这些不会倒也无妨，咒术可曾好好修练过？”

　　白初忙道：“练了的。”

　　“那便好，”祁澋略一点头道：“莫要丢了入言的脸。”

　　“……是。”

　　烟景才掀起帘子，便听见狼夜喊了声“姑姑”，她笑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是谁呢，去妖王殿都不一定能见到的人竟然会来我这烟雨楼，看来我今年要走运了。”

　　“姑姑又说笑了，”狼夜起身相请，含笑道：“若是没有姑姑，我早不知死在何处了，怎么可能忘得了姑姑呢？本来继任之后就该来的，只是四叔有些残部没处理完，这才拖到现在。”

　　烟景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你是我带大的？我也还没老糊涂呢，教了你些什么东西还是清楚的，少在我面前拿腔作势，我知你无利不起早，现下便说吧，到底来做什么的？别跟你姑姑我绕弯子，担心惹得我不高兴了，半个字也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