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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颜澜捻着叶柄来回翻看,浅笑答道:“是个很好的人,性情疏朗,待人亲和,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宽宥良善的一个,我与他相识数年,从未在他眼中见过世人惯有的算计和贪婪。”

      “是么?”白初有几分紧张地眨眨眼,又道:“那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颜澜眼帘微抬,他看着窗外,苍老的声音低哑乏力:“我离开皇城前往长风求道时,在中途遇见他的。那日天色阴沉昏暗,他浑身是伤地卧倒在路中间,所幸车夫眼尖,才未曾将他变为车下亡魂。后来他伤好了,断断续续地和我说了些事,我才知道他于新婚之夜被人灭了满门,偌大一族四百余人,只他一个侥幸逃脱。”

      白初浑身一震,呼吸急促了几分,颜澜以拳抵唇,又低咳了一阵,接着说道:“他伤好之后便走了,说是不愿连累我,临行前我问过他,此去是否预备寻仇。他答复我说,这是应付之债,他没有资格寻仇。”

      “应付之债?”白初蹙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颜澜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他不愿多做解释,我也不好追问。”

      这一番话多处转折,白初听得愈发疑惑,可颜澜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他身体不好,说了几句便浑身乏力,歪在榻上睡着了,白初只好为他合上窗子,起身出了房门。

      颜澜时日无多,三人只在镇子里住了两日便起身上路,马车一路飞驰,总算赶在寿尽的半日前到了雍城城外,隐约看见城门一角时,白初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还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颜澜却抬手掀起车帘,费力地说:“就到这里吧。”

      祁澋勒马停下,白初疑惑道:“雍城距此不过二里,停下做什么?”

      颜澜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进去了,虽然城门依旧,但故国早已不在,物是人非,进城也不过徒增感伤。就到这里吧,天谴将至,若是引起城中骚乱就不好了。”

      “你还想去哪里吗?”祁澋道:“你若不想进城便罢了,这最后一处,你想选在哪里?”

      颜澜抬手一指,道:“此去约莫三五里,有一处临溪的野地,就选在那里吧。”

      于是他们便改道小路,曲径通幽,走过一段后豁然开朗,溪水淙淙流淌,水岸边草叶微黄,周遭立着三四株极高大的栾树,明黄的花铺了一地,鲜红的蒴果掩在叶间。

      祁澋搀扶着颜澜下了车,挑了个角落坐下。

      天色已经开始黑沉,雷云堆积在上空,颜澜面色平静,将手里攥了一路的东西递给了祁澋:“卿狱不久便会到的,你将这个还给他吧。”

      祁澋接在了手里,是一块上好的墨玉,质地平滑,冷意浸骨。

      两人沉默相视,颜澜释然一笑,祁澋移开眼,抬手咬破中指在他身上勾了个符文,道:“在天谴之下救你我做不到,但这种事我还是能代劳的。”

      颜澜吃了一惊,正欲开口制止,祁澋却道:“莫要劝我,我只想让你走得舒服些。”

      黑云中已经能看见游动的雷纹了,祁澋勾完符文,拉着白初坐到了一旁静候,雷光须臾间倾泻而至,犹如千尺白练垂天,雷声震耳欲聋,远远散开来。

      白初双手紧握成拳,直至雷声消歇,积云流散,秋阳重新照亮满地残败的黄花,溪水仍在淙淙流淌,一切都与之前别无二致,只是再不见颜澜。

      前后不过半刻的光景。

      白初稍有些神情恍惚,他转头看向祁澋,却见他脸色惨白一片,单手捂在心口处,唇角血迹渐浓,淋漓地淌下来。

      白初那曾想他会吐血?愣了一下才扶住他的肩膀急道:“师伯,你怎么了?!”

      “无碍。”祁澋皱眉隐忍,抬手拭去唇边淤血,低喘道:“只是小伤,养一段时间就好。”

      嘴上说着无碍,祁澋却半晌起不得身。

      方才的符是代伤所用,虽说不承后果,但天谴之痛又岂是轻易能受下的?他靠在栾树的树干上调息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平复下游走在四肢百骸的痛感,却仍是周身乏力,白初将杯子递到他唇边,一点点渡进些许清水。

      祁澋抿了两口,一抬手搭上了白初的肩膀,沉声说:“现在御剑,带我走。”

      白初反射性地召出听音:“去哪里?”

      “往西,快!”

      白初被祁澋催得有些慌,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上剑,直飞出三五百里了,才回过神来问道:“我们跑什么啊?”

      “卿狱来了,”祁澋倚在白初身上,脸色仍然不太好看:“我之前在颜澜身上放了匿息符,他一直摸不清我们的方位,可天谴的动静实在太大,根本瞒不住,他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既然早晚会来,那还躲什么?”白初挖苦道:“前辈和他不也是旧识吗?”

      祁澋乏得很,懒得理会他,勉力将身子撑直了点,平淡道:“我暂时没力气同他周旋,但若是你在离开栗阳的这短短几日里修为大涨,气势已能强得过他去了,自然可以另当别论,此刻便停下等他吧。”

      “……”

      白初被他噎了一句话,总算是消停了。祁澋抬手按了按眉心,从储玉中取出几颗丹药服下,胸口翻江倒海的痛楚渐渐平复下来。

      听音一刻不停地尽力地飞了两日,白初实在是撑不住了,咬牙道:“前辈,你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祁澋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示意道:“你再快一点,兴许能在卿狱追上来之前赶到西林。“

      “那您可真高估我了。”白初恨声道:”在他追上来之前,我力竭而死的可能远大于赶到西林。“

      像是为了附和白初的话,听音应景地晃了两下,速度慢下来不少,祁澋垂眼看了眼白初,脚下略一使力,将灵气灌进剑身。

      听音得了祁澋的助力,速度陡然猛增一截,白初一连飞了两天,正觉得脚下发虚,一个没防备险些一头栽下剑去,所幸祁澋动作快,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稳了。

      白初又是吓得一后心冷汗,等回过劲来简直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祁澋这不打招呼的臭毛病再不改他今后怕是连楼都不敢上去了,更莫要提什么御剑爬树!

      对着始作俑者撒气他是不敢,对着自己的剑倒还是有那么些本事的。

      白初用力跺了一脚听音的剑身,指桑骂槐道:“你还记得自己认主的时候滴得谁的血吗?!是不是想回炉重造了?!”

      虽然剑各有主,但祁澋修为远高过白初,虽然用不了听音,但若硬要往他的佩剑里灌点灵气,听音也无法拒绝。

      听音委屈地发出一声剑鸣,祁澋松手道:“剑是好剑,只是所托非人罢了,你骂它做什么?”

      “……”

      白初哑口无言,又暗暗在心里记了祁澋一笔。

      半柱香后,两人终于赶到了西林边界,此处地势险峻,重岩叠嶂,妖兽毒虫横行于林叶间,是人界少有的死境,因此也常被当做决战的优先选址。

      祁澋往里飞了十数里便停下了,命白初收了剑,将他往旁边推去,嘱咐道:“待会莫要多话。”

      毋须祁澋交代白初也知道现下开不得玩笑,抱着剑远远遁开了。

      不过盏茶之余,远处魔气浩荡,眨眼便到了近前,黑雾中露出卿狱狰狞的脸,如同杀星一般。

      卿狱半句未语,迎面便是一拳,祁澋飞身急退,拳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两人须臾间已交手数招,白初即便看得不大清楚,也能感受到卿狱出手间的凛然杀意。

      祁澋虽然还带着伤,但卿狱怒意冲头,一招一式毫无章法,一时间却也近不得他身。祁澋打了一阵,忽然扬手抛了个东西过去,白初在一旁看得真切,正是颜澜死前托付给祁澋的那块玉,墨玉稳稳地落在了卿狱手中,他上冲的身形陡然停滞。

      手心处传来的寒意蔓延至全身,他眼中猩红渐褪,露出些许清明来,怔怔地看了半晌才问道:“祁澋,你这般聪明,如何会猜不到我的用意?你为何要帮他,他多少还算是你师弟吧?你如何能狠下心送他去受天谴,眼见他形消魂散?“

      “这是他意愿。”祁澋冷静地答道,衣袖轻甩,苍冥已然握在手中。

      卿狱轻声冷笑,伸手召出一把锈蚀的长剑,将那块墨玉嵌进了剑柄的凹陷里,剑身一颤,肉眼可见地褪去层层腐朽,浮起锋锐的剑光,剑气阴冷刺骨,周遭草木渐次覆上一层寒霜。

      “你既如此说,”卿狱抬眸,瞳孔被魔气染成如墨的黑沉,深不见底:“那便让你也看看我的意愿吧。”

      长剑前指,下一刻便已逼在眼前,祁澋神色一凛,两剑相撞,犹如棋逢对手,战意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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