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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西楼篇)不负相见 ...

  •   待西楼真的站在青炎山山脚下,内心里百感交集。郁郁葱葱的山野间,百鸟之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经久不息。

      “喂,你谁啊,这里不是你这只迷途的野鸡该来的地方,”一只小黄鹂幻化成男孩模样,光着一双小脚在枝头叫喊的起劲。

      “吼,是我离开的太久了,还是你在娘胎里的时候没认真听你爷爷我的传说?”西楼实在是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但是小孩刻薄的讽刺,加上沿路爬山的艰辛,一肚子火气正不知道要往哪里撒。

      “你这只狂妄的野鸡,看我不打爆你的头,”小男孩跳下树,手中狭长的树枝化为一杆长枪,直戳西楼颈部。

      我去,还来真的?西楼来不及吐槽,躲闪间因为后背行李太重一个翻滚窜进了身后的灌木林中,良久没了动静。

      “人呢?哎,死了就说一声啊!”男孩扛着长枪,这弱鸡还真是不堪一击,免不得心里沾沾自喜。

      “喂!”待到被男人拦腰拴住后,此时察觉已经为时已晚,“你爹娘没教导过你不要轻敌啊?臭小子,看我不挠得你求饶。”

      “我没娘没爹,犯不着你叨叨。你这个傻大个,就会耍阴招。救命啊,师傅!”黄鹂鸟的声音虽小却轻灵,因而传的很远。

      “来者何人,伤我徒儿,”西楼感觉自己被一把器械顶住,冰凉的触感在接触颈部的一霎那,他已然察觉身后那物便是故人的玉笛。他耳畔传来清晰的声响,夹带着怒气的婉转轻音勾起他全部的回忆,手不自觉松开,呱噪的小男孩一股脑窜到师傅身后。

      “师傅,就是这个流民,哦不,流鸟。你看他那短而突的毛发,还染了颜色,怪里怪气的。一看就是从你们说的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来的,”男孩添油加醋,一脸看好戏的等着师傅为他出风头,狠揍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不论你是谁,现在立刻从这里消失,我自会既往不咎,”苍炎情绪激动的时候空气中可以闻到阵阵花香,越激动则花香越浓郁。西楼闭上眼睛猛吸窜入鼻尖的淡淡香气。

      “如果我不走呢?”

      男人背上的行囊掉落在地上,溅起阵阵扬尘。转过身的时候,苍炎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细碎的短发染成了浅灰色,神采奕奕的面庞配上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男人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许久未见,师父,可想徒儿啊?”

      秋风浅浅,一袭白衣的苍炎面若桃花,肤如凝脂。满头雪白的秀发垂于花香草地,乌黑的明眸里霎时流转出千百种情绪,“西楼?真的是你?”

      “那还有假,你不相信,过来摸摸可是真的?”西楼向着苍炎凑近下巴,示意他摸摸自己新留的小胡子,满身的汗臭味和凡尘间的烟草味让苍炎脸色怒形于色。

      “你这个狂蜂浪蝶的男人,为师没有你这样的徒儿,”苍炎撩起衣袖,露出雪白的胳膊,举着手中的玉笛朝西楼一通乱打。

      “哎,哎,别打啊,有话好好说,”西楼拎着那堆重实的民间特产,暗暗叫苦不迭。被苍炎追着一路向山上跑去,“求你了,师父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欺负你师弟,对为师举止轻浮,我不出手教训还等天收?”苍炎挥舞着玉笛,耳边却浮现阵阵红晕。

      “天呐,西楼哥哥回来了,”二人之间的纠缠戛然而止,苍炎推开西楼。不远处一个黑衣短裙的少女从树上跳下,一把抱住西楼,“西楼哥哥,你可算回来了。鸦鸦想死你了。”

      西楼被突然而至的重量吓得一个踉跄,两人摔倒在地。鸦鸦抬起头露出一张可爱的脸蛋,比起西楼出走当年,已经成年的鸦鸦褪去了少女气息,隆起的胸部配上娇羞的裙装,一身黑色金属装饰的女孩,看起来也显的格外明艳动人。

      “鸦鸦,不错啊,这人间的造型你也玩的很溜啊?想不到多年未见,出落的这么漂亮了,”西楼揽住鸦鸦的肩膀,在他心中,鸦鸦还是当年那副短发豪爽的模样。这一时半会,自己还真是适应不过来。不过挺好的,她也长大了。

      “所以呢,我等了你这么久,现在是该回来兑现诺言娶我的吧?”鸦鸦一把抓住西楼,“走,见大族长去。”

      “哎,别呀,哪能那么快啊,”西楼头脑发胀,先前害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没想到鸦鸦在这两千多年里居然还未婚配。眼见被抓着脱不开身,只得看向自己师父寻求帮助。

      苍炎也不看他,方才刚有些喜色的脸蛋又变得格外清冷,“鹂儿,跟为师去山里采药。”

      “哦,好的师父,”摸不清现状的男孩看到鸦鸦师姐,心里不免有几分畏惧,师父要带他走,他是求之不得,朝着西楼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往山里跑。

      “苍炎,”西楼回头喊,“一起进去吧。”

      苍炎只道是没听到,朝着林荫深处走去。

      一整晚,因为进门跟自己的老子多年未见没吐出几句好话,怀恨在心的西大族长伙同一伙人明里暗里的给西楼施加压力,要求他留下来尽快和鸦鸦成婚。

      “大族长,求您了,我这回真是回来看看您老人家,不是来娶媳妇的。”

      “有什么事急着这一会了,两千年没回来了,几十年没个电话,你会告诉我就急着这几天啦?”西长风嘴上毫不留情,这个儿子就从没让他顺过心气。

      “我和鸦鸦真的不适合,我是要跟随我老大走南闯北的,我总不能留她活守空闺吧!万一等成个老姑娘,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吗?”西楼实在忍不住大声反驳。谁成想,这话不知怎么的,惹得鸦鸦格外委屈,他忘记了女孩随着时间成长,日渐增加的自尊心和少女心性,眼见着她号啕大哭跑出大殿,西楼惴惴不安。

      “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是不答应和鸦鸦成婚,我就,我就把你剔除祖谱!”西长风双眼圆瞪,嘴上的长胡子随着他的愤怒忽上忽下。

      “哎呀,大族长,使不得使不得啊,西楼到底还是您唯一的儿子,”众鸟纷纷劝阻,一众老人都是从小看着西楼长大的。鸦鸦的父亲也是站出来反对西大族长的气话,自己的女儿他心里明白,但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原本就逼不得 ,如今她失了面子,等回家自然要一番闹腾。

      “都别劝我,”西长风越想越气,“你别跑,看我不打断你的鸟腿,让你跑,”西长风追出大殿被众人拦下,差点被气的心肌梗塞。

      “大族长,”鸦鸦的父亲想出一计,“干脆让鸦鸦在这儿住下,他们年轻人先培养感情,这样我们也不算强人所难了。”女儿啊,父亲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他见西长风点头答应,心里不自觉长呼一口气。鸦鸦这个孩子,上房揭瓦的本领强中之强,这几天她不回家,自己反倒落得清闲,还能喝口小酒,真是想想都高兴。

      西长风见鸦鸦的父亲都开口了,自己也不便多说,索性当那个龟儿子没来过,寒暄着众人喝酒吃菜。要说让他唯一满意的,就是西楼带回来的各种白酒,与他们自制的清酒相比,辛辣猛烈,让众人闻之便垂涎欲滴。

      “真是的,这个老头就想着抱孙子,死了一条心吧,我就不能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不要小孩,换谁都一样,”西楼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嘴里念念有词。越往大山深处,夜里的景色越是秀美,月光照射下有着别样的韵味。他被一阵水声吸引,“这里有山泉?现在城市水质太差天天用的净水器,都喝够了毫无味道的水,这泉水可是大山深处的精髓,待我去品品滋味,”忙不迭的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

      星光照耀在鹅卵石上,衬的泉水波光粼粼,苍炎脱下白衣,束起一头如雪的秀发,轻轻的将身体浸入温润的泉水中,阵阵波纹触碰到皮肤,冰冰凉凉有一丝丝痒,每晚族里众人入眠,苍炎就在这沁人心脾的泉水中浸泡自己的身体,想起今天的事,不自觉的垂下眼眸。

      林中草木忽动,一个人影闪过。

      “谁?”苍炎一声厉喝,西楼被这突然的声音弄的措手不及,脚底急刹车却连连打滑,瞬间脸颊着地摔了个正好。仓促间抬起脸就看见苍炎那一脸怒不可遏的窘迫模样。

      这个家伙,突然出现也就算了,还压着自己的衣服,苍炎在水中耳根通红,竟气得一时语塞。顿时整个池面晕起一股浓烈但不刺鼻的芳香,直冲西楼鼻腔。用力吸吸鼻子,西楼觉得浑身一股热浪涌来,清澈见底的湖水在他瞳孔中荡漾。猛然觉得鼻腔也传来一阵热气,如瀑布般的鲜血喷流而下,顿时浑身疲软倒地不起。

      “西,西楼?”苍炎冲过来披上衣服,用手赶忙捂住西楼鲜血淋漓的鼻子,“怎么回事啊?西楼,别吓我啊,”西楼在朦胧中看到苍炎焦急的脸颊,如青葱的手指捂在他口鼻处,芬芳更盛,简单披在身上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肩膀,心中一阵不由自主的涌动,西楼彻底失血太多昏死过去。

      送回来的时候,全族上下被吓得酒醒了一大半。满身是血的模样让众人手忙脚乱。好在他昏迷以后苍炎就替他止血了,而且呼吸匀称又皮糙肉厚,索性被架着扔到床上由他去睡。苍炎浑身沾着血污,很是担心,匆忙随着众人一路前去。走到门前,鸦鸦拦住他,“他是我的未婚夫,理应我来照顾和服侍,夜里凉,师父还是早些上山更衣休息吧。”

      苍炎只觉得心口一揪,别过鸦鸦便折回山中云观。他又何尝不知道鸦鸦的意思。从一开始定了娃娃亲,自己就应该拿他当作普通的孩子对待。那个时候苍炎在云观专管教授魂术,刚至韶年的西楼便被父亲西长风压上山来。几千年间,这个孩子性格活泼,总是惹出不少乱子。自己为了教导他可谓每日绞尽脑汁想招对付,累的心肝儿都疲乏。

      原本以为一切都会那样持续下去,数千年时间如白驹过隙。如果那一次他不在凉台小憩,倘若男孩没有前来探视,触碰在唇间的那股灼热就不会彻底终结他们的师徒缘分。现如今,这喊在面上的一声师父,于苍炎而言竟悟不出半分虚实。

      后来顾旬前来找他,也许那人是为了躲自己,选择跟着顾旬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千多年,只当自己忘了他,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西楼睡的很不踏实,梦里他走在去往云观的必经之路上,年少的男孩今天要去跟师父表达歉意,那个男人说的很对,男子汉大丈夫行必有果,则担其因果。师父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了,甚至于好久都未曾露面。想到一会就能看见他,男孩俊俏的面容闪烁着少年有志的光辉。

      轻轻推开门,西楼发现师父背对着自己,和那个男人正说着什么。他努力将耳朵贴近,以便于将那些细微的声音悉数捕捉。北雁听力极佳,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苍炎全然没有察觉男孩竟然会主动上门。面对顾旬,他说的很坚决,心里却没底。直到耳后一阵霹雳哐啷关门的声音,他的面庞如同抽丝剥茧的蚕蛹,苍白无力。

      待男孩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万山之巅。他终于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看来老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恨自己还是个孩子,这让他气愤却无可奈何。

      光影交错,时间回朔到离别的那一天,“西楼,”苍炎看着他,“真的要走?”

      “恩,师父,你们保重,”男孩剪短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渐渐宽广的肩膀在未来会充满力量,大概那个远方,才是他真正的归宿。苍炎拾起西楼剪短的黑色长发,结成一股长绳缝入枕中。每当夜深人静,只有它才能伴着他入眠,又伴着他泪湿沾巾。

      “师父,”西楼猛的坐起身却正对上鸦鸦的脸,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是活力满满的拽着他的胳膊,“楼哥哥,你醒啦?”

      “哦,师父呢?他昨天不是和我一起回来的吗?”

      “他的衣服脏了,回去换衣服了,他晚上从来不睡在这里的,他只会在他的云观就寝,”这话从鸦鸦口中说出来,倒是变了味道。

      原来,即使他回来了,他还是不舍得离开自己的栖身之所么。西楼觉得心里一阵苦涩,恰逢年少时的同窗师兄弟前来拜访。西楼不顾众人劝阻,愣是从响午喝到月上枝头,灌个烂醉。

      “楼哥哥,我扶你回去休息,”鸦鸦一脸关切的环住西楼的胳膊。

      “不必了,你早些回去吧,我能走,”西楼拿开女孩的手,眼神沉闷。

      “我不放心你,”鸦鸦想伸手却被再次拦下,“两千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西楼觉得头脑发胀,那张脸在他脑海里来回浮现,让他苦不堪言,“鸦鸦,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那个承诺你是知道的,我们当时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是,没错。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现在呢,现在的我还不够格让你喜欢吗?”鸦鸦的表情变得痛苦而复杂,泪眼朦胧的神态引得身边那些同窗于心不忍。刚想开口缓和现场的气氛,却被女孩锋利的眼神生生咽下,一个个借故跑了出去。

      现在的大厅里,安静的只剩他们两个人。女孩走上前,“楼哥哥,你就这么讨厌鸦鸦吗?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甚至允许你爱别的人,可你却连个名份和牵挂都不愿分给我。我明明喜欢你这么久,比任何人都久,”鸦鸦的啜泣声一字一句击打在西楼胸腔。

      “对不起,鸦鸦。我这次来,是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事成之后我就走,不会再回来。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西楼知道自己不能待太久,鸦鸦于他永远是亲妹妹,自己也许很狠,但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牵连伤害到无辜的人。

      不再看女孩的脸,醉到极致的西楼化身北雁,一摇一晃的向深山中飞去。鸦鸦只是个女孩都不顾一切的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的自己着实是个懦夫。酒精的作用让他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年师父牵自己上山的路,纵使被树枝戳的伤痕累累,也不能停止他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决心。

      “咚,”一声巨响,苍炎从桌边起身,秋末的风何时刮的这么猛烈过?待他合衣出门,却看到西楼正站在树下摸着头上的大包,衣衫被树枝划的凌乱,走近才发现,他竟满身酒气。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喝了这么多?”责备的话语还没来的及开口,就被面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揽在胸口。

      “西楼?”

      “别说话,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师父了,”西楼把下巴放在苍炎白雪微凉的头顶。

      果然,这个男人会娶鸦鸦,然后带着她远走他乡,或者不走,做一对神仙眷侣。苍炎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但他却笑不出来。

      “苍炎,我想带你去看看我曾经孤身一人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那里的每一处,都有我对你浓的化不开的牵挂。你既寻不到陪伴之人,余后一生就将就自己和我在一起吧。倘若你担心世人不能认同我们的身份,那就解除我们的师徒关系。你骂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要带走你,”西楼真的醉了,苍炎觉得自己也快醉了,他的眼泪流的比他不在的时候还要汹涌。

      “你醉了,别瞎说了,”苍炎哑着嗓子,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他害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不受控制的完全沦陷。可是面前的男人突然力大无穷,将他狠狠揉入胸膛。

      “我没醉,我很清醒。苍炎,离开青炎山以后,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这颗心既装了你,便容不下任何一样多余的东西,”西楼在若干年后觉得,这段让他每每想到都羞耻无比的告白,是他义无反顾之下,最正确的决定。

      静谧的夜色里,芳香懵动,宛如烈酒般浓得化不开。那一抹绯红,晕染了整片山林中的叶片,秋风吹起片片枫叶,上下飞舞的那一抹红色瞬间明艳了整个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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