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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相府 ...

  •   江宁府,宰相府——

      孟巶站在雄伟华丽的相府门前,那高高悬挂着的牌匾上是用鎏金刻画的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宰相府,看上去十分华丽耀眼,可落在孟巶眼里,却并非如此。

      因为曾几何时,那里悬挂的牌匾,是“将军府”。

      站在孟巶身侧的顾思容上前一步就要叩门,却被孟巶拦了下来,孟巶整理了一下衣衫,亲自叩了门。

      大门打开,一个小家丁站在门口,阖首问道:“公子何事?”

      孟巶回礼后淡然开口:“请通报宰相大人,孟巶请见。”

      只见那小家丁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并未回去通报,而是笑着招呼人来牵过孟巶的马车,自己则欠身行礼,恭声道:“老爷吩咐过,孟巶少爷过来不必通报,直接让您进去就行。”说着接过顾思容手中的东西,在前面带路:“少爷请随我来。”

      孟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当初他的叔父还是户部尚书的时候,每每去往叔父府中都如同回家一般,从不需要通报。如今他的叔父已是一朝之相,而他也离开了八年,没想到这个规矩还在。

      孟巶走进相府,发现这偌大的将军府虽然改成了相府,但是除了当初父亲特意为他留的一小块习武的空地如今长满了白菜之外,其余的地方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他跟着小家丁走到了一间屋子外,屋檐下方悬挂的牌匾上书“涵雅堂”三个大字,小家丁止住了脚步,转身对孟巶说:“少爷,大人就在书房,请!”

      孟巶吩咐顾思容去了偏厅等候,自己一人走进了涵雅堂。这涵雅堂的装饰和他走之前的模样一般无二,孟钰此时正在写字,循声抬头,发现眼前站着一位墨色长衫的少年,手中的笔立即定了住,与这少年对视着。

      孟巶也注视着这位八年不见的叔父,他身着一套暗金色的华贵常服,眼角和额头上冒出的皱纹是岁月划过的痕迹,但是他的眉梢却始终挂着一丝和蔼的笑意;虽然人至中年,鬓间已生出了几缕白发,但是依然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给人一种近看可亲远观生威的感觉。

      然而此时,这位宰相大人却是满脸的惊喜,赶忙将手中的毛笔置于翠玉笔枕中,有些急促的走到孟巶面前,眼中似乎还噙着一丝泪光,声音微颤道:“巶儿?”

      “叔父!”孟巶的声音相较平日温和许多,躬身答道。

      孟钰一把握住了孟巶的肩,上下摸索了一番,随即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右肩,佯装愠道:“这么多年,也不来看看叔父,让叔父好生惦记。”

      确实,自从八年前和父亲孟锡一同被贬出京,孟巶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再回来真可谓物是人非了。

      “是巶儿的错!谢叔父年年还惦念着巶儿。”孟巶并未起身答道。

      孟钰赶忙将孟巶扶了起来,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可是总感觉无从问起,看着才刚二十出头的侄儿一脸少年老成的样子,想来这些年也并未好过到哪里去,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怜惜,他温声道:“你此来江宁府在叔父这里多住几日,让叔父好好招待你!也跟你堂兄和沉儿好好叙叙旧,他们也怪想你的。”

      孟钰膝下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孟巶的堂兄孟沔和堂弟孟沉。孟沔此人相貌堂堂,为人更是谦逊有礼,文武双全。自三年前“建州围猎”安全护送皇上回京以后,便被提携为兵部侍郎,官至四品,可谓少年有成。次子孟沉则与长兄性格迥异,虽谈不上脾气暴躁,可说话却也是十分的不客气,江宁府大大小小的公子哥都不愿意去招惹他,以免他一个不开心就把自己劈头盖脸贬一顿。

      孟巶刚要拒绝,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走进一位身着浅色圆领袍的青年,七分温厚,三分硬朗,腰间一副狮纹青玉带銙,丰神俊朗,神采翩翩。

      正是孟钰的长子——孟沔。他见父亲大喜过望,竟然还和孟巶一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赶忙咳了一声提醒到:“父亲,巶弟,我们坐下聊吧!”

      果然,孟巶心道他的这个堂兄,还真是心思细腻,宠辱不惊。

      孟钰也反应过来,这才赶紧差人做了小食,煮了茶,拉着孟巶坐了下来,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在书房坐定后,孟沔笑道:“许久不见巶弟,这次可要多住些时日。”

      几日之前,孟巶对他这个堂兄还是心存感激的,因为三年前若不是他救出皇上后特意折返建州,从孟锡身死的沙场上带回一捧黄沙给孟巶,以祭慰他父亲的在天之灵,这么多年孟巶甚至不知道要靠什么支撑他活过来。

      孟巶自幼丧母,一直以来都是父亲抚养他长大。他与母亲素未谋面,因为在生下他的当天,母亲就难产大出血去世了。

      他对母亲的印象,都是小的时候听凌程说的。母亲是平民人家出身的姑娘,但是长了一副贵人相,据传和宫中第一美人泠贵妃有着三分相似,面容娇好,温婉贤惠。虽从未读过诗书,却为人恭谨善良,宽厚仁慈,十分能干,多年来将偌大的将军府打理地井井有条,和丈夫孟锡更是相敬如宾。她去世后,每逢忌日,孟锡都会着一身素装,取上一壶露浓笑,独自一人在府内的湖中亭坐上一天。

      自此之后,父亲也再无婚娶,独自一人又当爹又当妈地将他拉扯大,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三年前父亲死后,那不足他双手一捧的埋葬过父亲身躯的黄沙就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但如今找回龙雀刃以后,孟巶心中便对孟沔生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怀疑,直觉告诉他在父亲身死这事上,他这位堂兄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但那毕竟是他堂兄,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去问。所以孟巶决定自己去调查,自然不会长住相府。且自那日黑衣人来抢信的时候他就知道,调查父亲死因一事已然走露了风声,他必须要赶快赶往温岭镇,以免那县令出什么岔子。

      再者说,看着和记忆中几乎重合的相府,他也不免睹物思人。于是谢绝道:“谢叔父、堂兄好意,只是我三日后便要离开,不便打扰叔父!”

      孟钰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道:“我是听凌珑说过你不几日要去温岭镇,出了何事?”

      他不由看了孟沔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开,对孟钰道:“并非温岭,而是信州。听闻信州龙翠春茶不错,想亲自去看看。”

      “原来是为了茗樾阁啊!”孟钰一脸欣慰地感叹道:叔父在京就听闻你铁腕手段整治了茗樾阁,果真不输你父亲!”

      孟巶微微一笑,不予置否。

      确实,在他的整顿之下,如今的茗樾阁早已今非昔比。

      茗樾阁是八年前孟巶的父亲孟锡在贬谪镇南之后建立的茶庄,初衷本是养家糊口之用,谁成想由于镇国将军之名远扬四海,即便如今已是庶人,多年来还是陆陆续续吸引了许多不得志的文人雅士、习武之人和江湖侠客慕名而来,竟不大不小形成了一个江湖帮派,维护着镇南一带的安定和平。阁内的义士们还会自发地惩治当地的地痞流氓、山贼倭寇,逐渐打出了镇南第一阁的佳名,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但孟锡自认已是一介布衣,便从未拿出治理军队的方法来束缚这些散人义士,只是偶尔他们请教起来,也会传授一些习武技巧和作战方法,征战沙场他们不上,可对付那些山贼地痞却绰绰有余。当地的百姓们受到庇护,常在私下称这些义士们为“小赤魂”。

      赤魂军便是孟锡当年在跟着徐慕之南征北讨时磨练出来的最强悍的一支军队,取字赤魂,意为赤炼之军,精魂永存。

      孟锡死后,阁内骤变,江湖上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阁主之位,或威逼,或利诱,或好言相劝地想要从年仅十八岁的孟巶手中夺得茗樾阁。这三年来,他秉父遗志,在一片片征讨声中将总阁迁到了淮南,然后发出了迎战令,公开面对整个江湖的挑战。

      仅短短一年后,整个江湖就都承认了孟巶这个茗樾阁主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只是听传闻讲茗樾阁这位少阁主冷漠无情,杀伐果断。那些明面上挑衅他,背地里暗算他以及趁乱发难的人们无一幸免,全部身死他手,后来他又雷霆手段整顿了茗樾阁上下,使之成为一个内里规矩严明的江湖组织。

      然而对外,茗樾阁依旧是一个茶庄,收售香茗、供人饮茶闲谈、吟诗赋曲。茶庄承袭了他父亲遗留的阁训:养廉、雅志、守礼、温厚。

      于是乎江湖上人人都道茗樾阁是“内治严明,外显雅正”的淮南第一阁。

      孟沔也笑道:“我也听说了,整顿之后,你留下了伯父的阁训。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不见堂弟被茶香熏出半点温柔,反而这冷漠的性格却更甚了几分,教我这堂兄看着着实都有些胆颤呢!”

      孟巶听来淡声道:“我生来如此,怕是无法改变。”

      孟沔见他这堂弟这么多年都还辨不清玩笑与否 ,不禁多逗上一句:“依堂兄看啊,也就当年我们同在国子监求学时候对翎王殿下,你会露出少有的耐心和亲切!

      孟巶听到这里,心头一紧。他语气忽然寒了几分,正色道:“堂兄,儿时戏言不便再提。”

      孟沔也感到了他语气间的变化,忙开口道:“哈哈哈,不提过去的事儿了!巶弟在府上用了晚餐再走吧!”

      孟巶已经习惯了不食晚餐,婉言拒绝道:“谢堂兄好意,我不习惯用晚膳。”

      孟沔一连两次吃了亏,不禁一脸苦笑地求孟钰求助。孟钰则是和蔼地笑道:“巶儿随意,叔父不勉强你,以后记得多来看看叔父就行!”

      孟巶点了点头,又留下来和孟钰父子闲聊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才辞别离去。临走前在相府门口,孟巶辞别道:“叔父留步,您身居要位,终日劳累,莫再送了。”顿了顿,又道:“若您得空,不妨去江宁府衙坐坐。”

      孟钰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从孟巶一行人出来后,顾思容就一直眉头微皱地盯着宰相府的牌匾出神。

      “我们走吧!”孟巶拍了拍他的肩膀,顾思容的眼神对上孟巶,心头一虚,有些慌乱地躲闪了一下,发现孟钰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笑着注视他,他不动声色地收起表情,向孟钰行了个礼后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孟巶的马车已经驶出了巷道,可孟钰还是在相府门口望着,孟沔开口问道:“父亲为何不留巶弟吃饭?”

      孟钰道:“巶儿天性安静淡漠,不喜热闹,我们不便勉强。”

      孟沔阖首:“父亲说的也是。”

      想来是沉溺在叔侄重逢的喜悦中,孟钰竟没有意识到,今夜的相府虽多了一个人,却格外的安静,他忽然问道:“沉儿呢?”

      孟沔道:“我过来的时候恰逢二弟去往校场,我唤他也没听到,我忙着来见巶弟,也没去拦他。”

      “校场?”孟钰一拍脑门,一脸心痛道:“是不是又去祸害我的白菜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让你拦着他,别让他去校场吗?”

      孟沔则是一脸事不关己地笑笑,孟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孟沔的脑袋:“还笑!对了,最近府衙发生了何事?”

      孟沔这才收起笑容,正色道:“听说有人跑到江宁府衙状告温岭县令,被衙役赶了出来,那样子着实有些难看,引得旁人驻足,议论纷纷!”

      孟钰听这话莞尔一笑:“巶儿这孩子,纵使外表冷漠,可内心还是刚正善良,见不得一丝不公啊!这一点真是和兄长一般无二。”他拂了拂袖继续道:“走吧,这大过年的,街上灯会如此热闹,我们怎么也要去府衙问候一声,拜个年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巶同音于“昭”,已经被不少人问过了,是我的错(此处有个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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