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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江宁灯会 ...

  •   江宁府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节,莫过于每年元宵节前后的江宁灯会。

      灯会是大齐百姓们一年中最为重要的集会,人们在集会上扎灯、赏灯、闹灯、放灯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家庭美满。一到傍晚,琵琶街附近的湖里天上,满满当当都是红彤彤一片,和傍晚落日的余晖交相辉映,煞是喜庆,远远望去真可谓是“落霞与孤鹜齐飞,宁水共长天一色”。

      活到几近弱冠之岁却未曾赶过江宁集会怕是徐洛寻这十八年来最遗憾的事了,所以他决定今年一定要去集会上逛一番。

      人不赶集枉少年!

      他本想着偷偷拉上徐彬陪他来江宁灯会上凑热闹,可徐彬早晨告假外出,眼看着夕阳西下尚未归来,我们的翎王殿下早就按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了,天刚微暗便戳着拐杖三藏两躲地避开管家,自己溜出了府,满集会晃悠起来,如今正左手持扇,右手拄拐的在琵琶桥上溜达。

      “徐彬这臭小子,今天一天不见人影了,说不定现在也在这集市上,跟哪个相好挑簪子买胭脂呢!”一想到自己来逛个集会都孤零零的,心中已怒火中烧地敲定好一整套计划来惩治他了,他正一脸坏笑,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锣响。

      “孤舟出——”一名站在琵琶桥头身着红衣的小厮冲着湖面喊道。

      小瞎子封王前后分别被严丝合缝儿地养在皇宫王府,尽管对集会充满向往,却对集会中的活动一无所知,因此十分好奇,敲着拐杖挤开了人群便上前去。

      “哎,让让,不好意思啊!”徐洛寻好不容易挤到了湖边的栅栏处,就听隔壁一个大汉憨憨地喊道:“你一个瞎子挤到最前边干啥,又看不见,你可当心别掉下去咯!”

      徐洛寻听那人虽然喊他瞎子,但是语气中却并无讥讽之意,反而有一点担忧之意,听起来是个憨厚的实在人,就和他逗起闷子来:“怎么,这活动还不允瞎子看啊?”

      瞎子还想观战,好不讲理!

      那大汉一愣,有些结巴地开口:“倒是没、没说不让,可你怎么看啊?”

      徐洛寻潇洒地甩开折扇,哈哈笑道:“用你的眼睛看!”

      那大汉听到这话,顿时退了两步,惊悚道:“你、你要挖我眼睛?”

      徐洛寻顿时苦笑得不得,虽说他确实有点人嫌王八厌的吧,但自问也是长得温润儒雅的翩翩公子,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吧,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是挖人眼珠子这么残忍的人呢?

      “那倒不会。”徐洛寻叹了口气,认真地道:“你那眼睛安我眼眶要是把心智传来那我不惨了!”

      那大汉愣了一下,旋即听明白了这瞎子是在损自己,顿时嘴巴一鼓,不说话了。

      可我们这位翎王殿下此时却贱兮兮地凑上来了:“小哥儿,你和我说说,这下面是什么活动呗!”

      原来借他的眼睛看是这个意思!

      大汉见他垂头低询,不禁自豪地清了清嗓子,先开口报仇道:“连孤舟寻结你都不知道?你外地人吗?”见徐洛寻没顶嘴,顿时舒坦了,接着便解释起来:“这江宁集会上除了放灯赏灯,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祈愿讨福的活动,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琵琶桥头的孤舟寻结了!”

      孤舟寻结,顾名思义就是划着单人灯船寻觅麒麟结的活动。在琵琶桥下宁水两端的木栅处系红绳连接两岸,在离湖面一人高的空中形成一张绳网,然后在绳子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绳结,从桥洞下划着单人灯船,在船头的灯灭掉之前,从这万千绳结中找到麒麟图案绳结并成功解下划回来,那绳结便得了天神庇佑,可保平安。

      保平安?徐洛寻不禁摸了摸自己左臂处的伤口,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经常会受伤的人,想来,他应该很需要这个吧!

      “谢过这位小哥儿了!”徐洛寻朝空中拱了拱手。

      “我在你右边......”那大汉无奈道,只是他话音还没落,徐洛寻便仗着自己灵活,一溜烟儿穿出了人群。

      孟巶离开宰相府以后并未直接回玲珑轩。他记得今天是江宁集会最后一天,阔别这座城池八年,这集会,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孟巶将顾思容遣回了玲珑轩,自己买了一包芝麻酥放进了怀里,逛起了江宁集会。

      并非他爱凑热闹,而是最近得到的消息根本无法穿成线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难免心烦。他便来到这集会上,漫无目的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波逐流,走到哪看到哪。

      记得小时候,父亲见他过于沉闷,不喜热闹,连大过年的甚至都闷在书房中阅古籍,看兵书,怕他把自己闷坏了,便每年都在江宁集会的最后一天硬是将他从书房中连哄带骗地拖到集会上来,然后买上一包芝麻酥,带着他将灯会看个遍,走完了整条街,那包芝麻酥也刚好吃完,不论是家中厨娘做的甜点小食还是江宁集会上琳琅满目的特色小吃,父亲唯一会吃的,就是芝麻酥。

      如今不用哄骗,他情愿出门,却只剩孤身一人了。

      忽然,人群都一股脑儿地聚集到了宁水湖畔,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你们看,那里竟然有个瞎子跑去参加孤舟寻结了!”

      “还真是,这不是添乱吗?眼睛都看不见还来参赛,他也不怕掉到湖里去?”

      “瞎子?”孟巶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要走到前面去一探究竟,可此时的江畔一点也不似江面般平静,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孟巶在拥挤的人群中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挤到了最里面,立刻扶着栏杆向琵琶桥下望过去。

      好死不死!果真被他猜中了,那孤舟上翩翩伫立的,可不就是徐洛寻么,顿时有一股无名怒火从胸口直冲脑嗓子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皇上害死了父亲,一眼也不想看到他,还是在气那小船上的人此时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

      他冷冷扫了徐洛寻一眼,总之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停留。

      “瞎子来凑热闹!这回真是有好戏看了?”孟巶身旁有人幸灾乐祸道。

      只听那人的同伴低声说:“这还不乱了锅了?哎,你说那瞎子能取到麒麟结吗?”

      “天刚暗你就做起梦来了?你也不想想可能吗?依我看呐,他准落得个掉下去的结果!”

      同伴顿时窘迫地搔了搔头,干笑了一下。

      听到这里,孟巶的腿却顿时跟灌了铅一样停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十艘小舟已经就位。

      孟巶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群骚动地更厉害了。岸上如此,湖面也不遑多让。十艘小船刚出发不久,便在湖面上你来我往地碰撞到一起,小舟左右摇摆,船头的灯笼也被撞得晃来晃去,陆续有人站不稳落了水,溅起阵阵水花,场面十分混乱。岸上更是纷纷喝彩,起哄声、叫好声绵亘不断。

      此时的徐洛寻则是不紧不慢地落在最后,几声噗通声后,徐洛寻的衣襟都已经被溅出的湖水浸湿了大片,闻声想必已经有不少人落了水,才慢悠悠地凭着感觉往湖中心划去。

      不得不说,这瞎子感觉还挺准!

      一路上徐洛寻不断摸索着从头上拂过的绳结,忽然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

      找到了!

      他即刻将小舟掉过头来准备返航,心想赶紧逃离这里,要是不小心卷入他们的纷争,自己准是第一个落水的!

      上天夺走了徐洛寻的眼睛,却似乎还给他极准的第六感。他刚将船身缓缓转了过来,突然从左侧杀出一艘速度极快的小舟,径直向他驶来,眼见就要撞上徐洛寻的船了。岸上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七手八脚的想要帮忙,可是那船分明在湖中心,岸上的人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干着急。

      “闪开,快闪开!”

      “哎呦,这要是撞上去,船都得给掀翻过来!”

      徐洛寻也听到了岸上的躁动声,心中莫名其妙。大家见他一脸不知即将发生危险的神情,有人便尖锐地吼了一嗓子:“小瞎子,你快躲开!左边有船撞来了!”

      什么?!

      徐洛寻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那些话都是冲着他喊的,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急忙划船躲开,却显然来不及了。那艘小船准确的撞在了徐洛寻的船身中央,强烈的冲击力将徐洛寻撞地周身不稳,他迅速将手中用来划船的竹竿插入水中想要保持平衡,谁成想竹竿刚插到水底,竟然从中间断开了,徐洛寻经历刚刚的那一下冲撞,如今已经将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了这跟竹竿上,它一断,徐洛寻便彻底失去了重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此时的他已经扔掉了手中的竹竿,做好了成为落汤鸡的准备。

      忽然他感受到有一股力拽着他胸口的衣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提离了湖面,旋即有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上他的腰带着他轻轻踏了一下小舟,借力飞离了湖面,继而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徐洛寻惊魂未定,周遭的人群便爆发了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欢呼声,他的耳边传来平静而熟悉的声音:“你没事儿吧?”

      听到孟巶的声音,徐洛寻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他循声抬头:“巶、巶哥哥?嘿嘿嘿,我没事儿!”

      “真是胡闹!”孟巶微愠的声音在徐洛寻头顶响起,徐洛寻听他满是责备小孩子的语气,顿时有些窝火,他刚想转身,才发现自己此时还被孟巶紧紧地箍住腰身,贴在他身侧动弹不得,好像生怕一撒手自己会再掉下去似的,两人近得徐洛寻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孟巶的每次呼吸。他突然觉得这个姿势出现在两个男人之间似乎有些尴尬,平时如何撩拨姑娘都从未现身过的羞耻,如今竟有一丝悄悄爬上了徐洛寻心头,他挣扎了一下,开口道:“巶哥哥我真没事儿,你先放开我!”

      孟巶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搂着徐洛寻,立刻松手,他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团麻了,冷冷地开口道:“殿下出行为何不带侍从?”

      徐洛寻忙捂住他的嘴,低声说道:“嘘——我偷偷跑出来的!本来想带着徐彬的,可是他早晨就急匆匆出门了,想来是有老相好前来寻他,我也没拦着。”

      孟巶:“…”

      此时走上前来一个身着白衣,手持佩剑的俊朗青年,朝孟巶拱手道:“阁下好身手,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交个朋友?”

      孟巶并不想招惹是非,可身旁的徐洛寻已经得意洋洋地开始炫耀了:“你连他都不知道啊,他可是大名鼎鼎地…唔…”

      徐洛寻话都没说完,就被孟巶一把捂住嘴,拖离了人群。

      孟巶刚把他拖到人烟稀少的巷道站定后,就看到有只手臂直愣愣举到了自己的身侧,耳边传来有些兴奋的声音:“巶哥哥这个送你!”

      徐洛寻的手完美地避开了孟巶的可视范围,他无奈地侧身,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精巧可爱的红色绳结,那红绳上端挂在徐洛寻白皙的食指上。正是孤舟寻结中那枚麒麟结。

      谁也不知道,瞎子是怎么找到它的,可他就是做到了!

      孟巶一愣,他竟是为了自己去冒这个险的吗?孟巶隐隐觉得此时他心中的恨意,似乎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一角,然后被抛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还在空中打晃的绳结,说道:“我不要,殿下请收回。”

      徐洛寻却似乎吃准了孟巶看不得他受伤,一脸有恃无恐地可惜道:“巶哥哥如果不要,那我也确无可送之人了,只好亲自把它挂回去了,只是不知道那时万一再遇到危险,会不会就把这条不祥的小命交待在这里了!”

      孟巶一把拽下那绳结:“谢殿下厚赠。”

      徐洛寻笑了笑,当初他送自己玉哨承诺护他周全,礼尚往来,自己怎么样也要还他一个。

      孟巶看到徐洛寻收回手臂,忽然想到几天前他的手臂还受了伤,不知道恢复地如何了,刚想开口询问,可是眼前这个病人明明活蹦乱跳地偷跑出来赶集,想必并无大事,只是叮嘱道:“殿下,我此来江宁府并非游乐,还请殿下莫要当着外人说穿我的身份。”

      徐洛寻笑嘻嘻地拱手道:“那我以后当如何称呼公子?”

      孟巶:“我此来化名凌昭。”

      “哈哈哈哈,那我叫你巶哥哥,也没错啊!”

      孟巶一愣,说来也是。

      徐洛寻捧腹,忽然从附近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他脸上笑意全无,动了动鼻子,顺着味道一路嗅去,最终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孟巶低头看着把额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的徐洛寻,惊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徐洛寻抬头嘿嘿一笑,突然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然后伸出手向孟巶怀中摸去,一顿胡乱的摸索过后,从他凌乱的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正是那包芝麻酥。

      徐洛寻开心道:“巶哥哥怎知我最爱吃芝麻酥!”说着便毫不客气地从袋子里摸出一个扔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毫无形象可言。此时的他哪有一副年少封王,雍容气派的皇子样,活脱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落魄乞丐。

      孟巶看着他毫无形象的吃相,忽然想到,以往父亲从宫中带回来的芝麻酥也都是出自泠贵妃之手,难怪他爱吃。

      徐洛寻含混不清的道:“礼尚往来,这个就当巶哥哥的回礼了啊,吃都吃了,我就不便相还了!”

      孟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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