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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封信 两只手 ...

  •   也不怪徐洛寻吃惊,他长这么大,不详、克父、好吃懒做、庸碌无为、生性好色等各种稀奇古怪的冷嘲热讽他都听过,甚至郊外哪头大奶牛光吃草不产奶,都要怪罪到他的头上。但是从来没有人嘲讽过他的容貌,尽管性格让人不敢恭维,但是那张脸确实生的无可挑剔。

      想象一下张扬跳脱,不拘小节的性格却配上一张端正温雅的脸是什么感觉,莫约就是徐洛寻这样吧!

      徐洛寻肤白若雪,却非苍白而是有一点温润如玉的感觉;如墨画就的双眉下的眸子尽管无神,可是细细打量,竟状似桃花般有些勾人,本就卷长的睫毛因眼皮微垂而显得更加明显;他的鼻梁很是高挺,将整张脸衬得十分立体,薄唇似乎是被一点朱砂浅浅晕开般染上了一层晕红。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若非他天生不祥,又是个瞎子,恐怕这江宁府内,想要嫁给他的女子,都能从翎王府排到皇城根了!

      若是能从旁人对他星落棋布的非议中摘出一些好的,怕也就是羡慕他这幅好皮囊的闲言碎语了。夸得他有时候自己也会想,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不知要害得多少妙龄少女茶不思饭不想啊,不若去喜欢男孩子好了,省的落得一个戕害良家妇女的头衔。可是回头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他要是勾搭男孩子,怕更是对不起这些女孩子喽!

      不过这些年来,他不否认自己曾多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脑海中无数次勾画过与这枚哨子主人的相逢的场面,偶尔甚至会去猜想,若事隔经年,他会如何面对自己,以沉默?以欣喜?

      否,以嫌弃!!

      他万万没想到孟巶八年后再见他居然上来就是直言不讳地嫌弃他的容貌?

      在他惊诧外加自恋的半晌中,孟巶已经进到了屋子里,他赶忙拿起拐杖,带着满腔怒气冲了进去。

      杜宅只是一座破落的小院儿,统共也没有几个屋子,傲雪并未出嫁,按道理来说应该住在西厢房,可是她并非杜家亲生,而是投奔而来,所以只能住在西厢房隔壁的偏厅里。

      徐洛寻一进屋就听到了翻腾东西的声音,那发出声音的主人涵养似乎很好,虽然着急,但是并未乱翻乱动,而是有条不紊的在梳妆台上寻觅着,有些细碎的声音落到徐洛寻耳朵里,是发簪相碰发出的叮铃声,亦或是胭脂盒子落桌的声音。

      瞎子看不见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找个椅子翘着个二郎腿坐着,但是耐不住他能打岔啊!

      “你在找什么东西啊,不能说是不是因为它很值钱啊?”

      “找一封信。”

      “什么信,难不成是傲雪姑娘给你写的情书?”

      “...”

      “要我说,这傲雪姐姐也太偏心了吧,明明我英俊富贵又多金,怎地她就心仪你这块大冰山?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

      似乎是自己的话得不到回应,讨不到趣儿,孟巶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可不知怎的,他心头竟生出一丝不忍,就像心尖儿上骚弄的羽毛刚被拿走半晌,他便开始怀念那股心痒的劲儿了,刚要开口回应他,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略带呜咽而委屈的低喃:

      “我长这么大,因为先天失明这件事情听过不少流言蜚语。”

      孟巶微不可查的一怔:他不是没有听过关于洛寻那些尖锐的,冷漠的,能把人摔进深渊,折进地狱的传言。

      “可不是我针对你啊,那我瞎你也瞎么?”

      什么?!

      “小爷我长这么大,那些闲言碎语里从来没一句指责过我的长相!虽然我自己看不见,但是光是上手摸,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儿,就是看不到自己帅气英俊的面庞!”

      那声音越说底气越足,行云流水,侃侃而谈,一气呵成,理所应当。

      “当真聒噪!”孟巶低哼了一声。

      “当真无趣!”徐洛寻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徐洛寻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惯会扯犊子,成天欺负地徐彬哑口无言不说,没事还会和府中鱼塘里的老王八对骂,那指点江山的气势,活像是一个胸怀天下,兼济苍生却不得志的贤士的悲愤激鸣,可说出来的话却真真叫人五体投地,无非是什么“你能不能一天天少吃点”“你能不能饶过一条鱼等它长大让我也尝尝鲜”云云,可谓王府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然而,那老王八自然是发不出声音和他对骂的,于是乎,我们的翎王殿下每次都能骂过它,然后气宇轩昂地拂袖而去,当然在走的时候,还不忘撸起袖子擦去脸上挂着草的池水。

      可在徐洛寻记忆中,孟巶却似乎天生是一副生人勿进、冷冰冰的模样,看人的眼神是冷冰冰的,说话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孟巶的冰冷,并不会针对某个人,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冰冷的。

      可能小时候自己跟他可能别无二致,如今再见逗起他来,却是别有一番乐趣。

      他嘴角勾笑,二郎腿都快翘上天了:“哎,我说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你怎么不听人说话?你可别欺负我看不见啊,我跟你讲,你可不许偷宅子里的贵重东西啊!”

      这个破落宅子,白送孟巶他都不要。

      “...”

      徐洛寻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孟巶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徐洛寻坊市区叫卖般的声音炸失聪了,渐渐地有些激起他烦躁的情绪。他不禁眉头微锁,当看到梳妆台最里面的首饰盒子下露出信封一角之际,心中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但他的眉头却锁的更深了,因为他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一个全新的认知。

      他缓缓移开盒子,虔诚无比,沉甸甸的沉香木妆匣被移开,露出下面完整的信封,那信封似积年累月被压在盒下,除妆匣外那角经风水日晒,已经褪色,其余的地方仍似新的一般,只是上面的字迹,已经略有些模糊。

      信封上赫然写着:

      兄长孟锡亲启——妹苏凉。

      孟巶心中顿时被一股莫名的感觉溢满,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拿起那封信,那双轻易能横抱起徐洛寻的双手此时捧着轻飘飘一纸书信却像是捧着沉甸甸的千斤重鼎般厚重,只是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手上更沉重一些,还是心头更沉重一些。

      这封信时隔多年,多到苏凉和孟锡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才辗转反复到他的手上,他摩挲了一下信封,注意到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玩弄自己拐杖的徐洛寻,并未立即打开,他心中多少对这封信有了些考量。

      这封信想必不是寻常信件,平时自皇城内将信送到将军府,少则半日,多则一日便送到了,而且宫内有专门用来传送书信的官吏,信不会送丢,更不会落到一个宫女的手里。

      八成,这封信是凉姑姑紧急情况下召宫女私自送出来的,里面的内容想必也应当鲜为人知!

      徐洛寻将他的拐杖拆了装、装了拆,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听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问:“找到了?”

      “嗯,多谢。”说完孟巶便要起身离开。

      “哎,等等—— 我听你翻东西的声音很是急促,想必,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徐洛寻开口问道。孟巶手中握着信,听到这话他深深的看了徐洛寻一眼,哽咽了一下,不予置否。

      “重要本应让你拿去,只是...!”徐洛寻嘿嘿笑道。

      孟巶一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名爬上心头,果不其然——

      “只是我又看不见,怎地得知你拿着的是不是一封信,万一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我岂不是亏了?”

      若是孟巶刚刚哽在喉咙的是一口血,恐怕现在早就喷徐洛寻一脸了!

      搁在平时,孟巶再冷漠似冰,也断是不会失了仪礼的,毕竟“守礼”是父亲留给茗樾阁,也是留给他的雅训。取物代价,本也是寻常道理,可是这封信,孟巶实在不想用金钱去衡量它,尤其是和徐洛寻去讨价还价。

      孟巶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徐洛寻的手拽到身前,他高挺的鼻尖近乎贴上了徐洛寻的雪白的额头,呼吸间都能感到对方的气息,他指节分明的左手托住徐洛寻的右手,用持信的右手轻轻碾开掌中蜷缩着如似葱根的手指,将信放了上去,两只手,一封信,就这么静静地叠在两人的胸口间,徐洛寻明显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一种熟悉的感觉顺着徐洛寻的指尖横冲直撞地撞进了他的思绪。

      当初那枚玉哨,又何尝不是这样落入他的手中的?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却有一股暖流似小溪潺潺般从右手背徐徐传来。

      虽然孟巶给人感觉像是一块冷玉,异常冰冷。但是此时握住他的手却格外炙热,他宽大的手掌托着徐洛寻的右手,徐洛寻心间顿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丝嫣红,悄悄爬上了他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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