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若寻》CRight

5、你长得太丑了！

　　江宁府，杜宅——

　　为伶从艺在江宁府的寻常百姓家，总是不受待见的，谁家要是有孩子从事这个行当，必会成为邻居街坊们茶余饭后的话点子，所以外人寻起他们来并不十分困难。几番打听下来，孟巶轻易地就找到了傲雪的住处。

　　傲雪七岁丧母，独自来到江宁府投靠姨母，姨母给一个杜姓的小食馆主做二房，傲雪便跟着姨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后来为生计所迫，进了玲珑轩为清倌，虽是曲艺花魁，可邻里街坊依旧是闲言碎语，指指点点，连带着杜家也一起议论，于是杜家家主便十分厌恶傲雪，她在杜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孟巶叩了叩门，里面并无人响应，他见门没有上锁，推开门便准备进去。

　　“公子留步！”孟巶刚迈入杜家，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阻拦，想必应该是这杜家的主人回来了。

　　哪知站在门口的，却并非是那杜家的家主，而是昨日差点跟他“共度春宵”的徐洛寻。徐洛寻今日的打扮并没有昨天那么招摇，而是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袍，头上的远山玉簪也被一支水滴形状的木钗所取代，身边只带了一个年纪相仿的侍从，刚刚叫住他的，正是这个小侍从徐彬。

　　“何事？”孟巶微微皱眉问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嘴角勾着一丝玩味的徐洛寻，怎么也无法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找到八年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小皇子的影子。

　　徐洛寻收了收笑容，故作一脸惊讶道：“哎，我记得你，你不是昨晚...”

　　孟巶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他冷冷开口打断了徐洛寻的话：“你为何在这？”说完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徐彬。

　　“我回家啊！”徐洛寻说着指了指孟巶身后的宅子。

　　孟巶眉头一皱：“回家？这不是杜宅么？”

　　徐洛寻立马收起惊讶，换成一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哎，可说呢！傲雪姐姐还和我春宵有约呢，今日却差点离我而去，我心痛啊！”

　　要是哪天大齐亡了，大概徐洛寻光靠唱戏也必然能让自己活得舒舒服服的！

　　可是孟巶现在看着他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脸上沉得仿佛能结出冰来。

　　“我听说她还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教我怎么忍心看她受苦，所以我将这宅子买下来了，准备送给她！”

　　说着一伸右手，徐彬立刻会意，将地契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徐洛寻手中。徐洛寻小心翼翼地展开，仿佛手中的那张纸，并不是一座破落小院儿的地契，而是什么重要的皇家谕令般，他把地契在孟巶的眼前晃了晃，然后迅速又视若珍宝的收入怀中，生怕孟巶抢了去似的。

　　孟巶一脑门黑线。

　　徐洛寻转头对徐彬道：“你先进去收拾一下，我和故人一会进去叙叙旧。”

　　徐彬应声答道，很快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你我非故人，没什么旧可以叙，恕不奉陪。”孟巶现在一心只想找到那封信，至于徐洛寻——别说他现在不想见到，这辈子怕是都不想产生任何的交集。说着便转身走向杜府。

　　“等等——”徐洛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拐杖，横在了孟巶面前，佯装正色道：“公子是要强闯我的私宅吗！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衙门告你啊？”

　　孟巶一顿，私闯民宅，于理与法，确实非君子所为，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孟巶一沉默，徐洛寻便一脸吃定他的样子，得寸进尺地走上前去，摸索到孟巶的右肩，一把扶住并把自己拉了过去，恬不知耻地将头放在孟巶肩上，他比孟巶矮了一些，所以不得不踮起来一点，嘴唇若有似无地碰了一下孟巶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道：

　　“公子，虽然我看不见，但我光听声音就觉得你应该挺帅的，这么想来我应该还不算太亏。”

　　“...”徐洛寻这蜻蜓点水的一碰，却让孟巶耳根有些微微泛红。且不说他徐洛寻是什么人，哪怕平时有别的男人敢这么撩拨他，他定会用自己的方法让那人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可如今他却实在没心情跟徐洛寻闲扯昨晚的事，他后退一步，正色道：“你想怎么样？”

　　徐洛寻感觉到身旁一空，却并没有生气，笑眯眯的问道：“告诉我你来杜府作什么？”

　　“找东西。”孟巶答道。

　　话刚脱口而出，孟巶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区区一个破落的市井小宅，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能让玲珑轩主见到都要毕恭毕敬的人亲自来寻？他连自己都说服不来，更何况现在已经修炼成人精的徐洛寻呢？

　　不过徐洛寻仿佛信了，还一脸若有所思，片刻开口道：“要不这样吧，不如你告诉我来寻什么东西？这东西对你又有什么意义？我就让你进去，怎么样？”

　　徐洛寻果然是不肯让自己吃亏的主儿，逮到机会就套别人的话，不过孟巶向来软硬不吃，只要他不想开口，不论怎么威逼利诱，他也是吐不出一个有用的字的。

　　“无可奉告！”话毕，孟巶转身再次走向杜府。

　　徐洛寻听到脚步声，脸上僵了一下，他伸出手在衣服外摸了摸胸口的玉哨，他必须要确认，孟巶昨晚究竟是不是认出了他。

　　“那好，换一个问题！”徐洛寻妥协。

　　孟巶似乎没了耐心，并未停下脚步。

　　徐洛寻听他并未停下脚步，心一横，索性大喊道：“那你告诉我，昨天为什么扒开我的衣服，却什么都没做就走了，我的一世英名差点毁在你手上！”

　　孟巶猛地住了步，一言不发地背对着他。自从三年前坐上茗樾阁主的位置，且不谈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在他面前大吼大叫，胡搅蛮缠，但凡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方圆五米内就鲜少有人靠近，只要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再聒噪的人也会立马缄口不言。

　　但是现在居然有人五次三番的拦住他的去路，触碰他的身体，甚至是——明目张胆地调戏他？这一刻，孟巶恍若隔世，难以置信。

　　砰——从院中传来一声巨响，只见徐彬愣愣的站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平举到胸口的状态，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们，地上一口已经生了锈的铁锅，正巧不巧的砸在他昨天就光荣负伤的右脚上。

　　“不疼么？”孟巶眼中仿佛能射出一把剑，一脸“最好先顾你自己别看这里”的神情看着他。

　　“哎呦喂——”徐彬这才反应过来，捡起铁锅，揉出一脸“我什么都没看到”的神情吱哇乱叫的继续收拾宅子。

　　“忍一下，现在无暇顾及别的，找信重要！”孟巶不断的告诉自己。
　　。
　　他收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咬牙切齿道：“是不是我告诉了你为什么，你就让我进？”

　　“是”

　　徐洛寻一脸玩味，但是似乎却能从中看出一丝坚毅与执着，孟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目光微闪的凝视着徐洛寻，近乎要妥协了...

　　呀——头顶突然飞过一只漆黑的乌鸦，一下叫醒了孟巶。

　　他一瞬间就又恢复了那冰冷的眼神，就让恩怨至于我们之间吧！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自己的身份，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相认。

　　孟巶意识到必须要找一个极具说服力又不会暴露自己的理由，半晌，他的心中有了答案。

　　他冷冷开口：“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徐洛寻一愣，长...长得丑？

　　“哐啷——”又是一声巨响，这此轮到了徐洛寻开口，他冲着院内把太师椅扔了，又是一脸吃惊的看着他们的徐彬咆哮道：“你给我回屋收拾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出来！”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把耳朵也给我堵上！”

　　徐彬觉得很是委屈，昨天跟着主子去蹲人家墙角，就被踩了一脚，今天要打扫一个破落的院落也就罢了，还被砸了两次，最重要的居然是好端端被主子吼了一通！可是在徐彬记忆里，他跟着徐洛寻这么久，再难听的嘲讽笑骂徐洛寻都可以泰然自若地回击，事后也没放在心上过，今天居然因为一句“长得丑”动了真气？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还是乖乖去了厨房，堵上耳朵继续收拾眼前的锅碗瓢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