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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问向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吓了一跳,忙说道:“少主,这话从何说起,我以前不后悔,现在不后悔,以后也绝不后悔!”

      说罢他竟蹲下身子,轮椅上的男子透过浓重的夜色看到他双眼里的坚定与倔强。一时间思虑万千,心绪难平。

      问向刻意压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分量,想到往后要走的路,扶郁心头蓦的压上一块巨石,沉重压抑至极,仿佛方才车轮压过的不是后院的地面,而是在他心坎上留下了一条条清晰又深刻的辙痕。

      扶郁晃晃头,理了理情绪,这才让问向推着自己进了房间,只是这下半夜怎么都没有困意,许是白日里睡的多了,又许是有了别的思虑。

      他闭上眼睛,可脑袋极是清明,耳朵所听之处皆是安安静静,连问向的呼吸都轻得难以察觉,颗脑袋里却嘈杂不堪,一下子是儿提旧事,一下子又是初入南召的不安,过一会又换成少年时小伙伴们的痛苦哀求,回忆不受控制的在头脑里闪现跳跃,半刻消停也无。

      恍惚间,一位镶边广袖襦裙女子远远走来,一层光晕淡淡地流转缠绕于她的周身,让她的眉眼模糊不清,扶郁却能清晰感受到她冲自己荡出的温柔的笑靥,柔软而有力量,以及额间同样位置的那一点一模一样的朱红。

      女子缓缓冲他伸出手来,一股热流冲上他的鼻尖眼角,内心随着她的动作激荡无比,不自觉亦伸出手做回应,两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近至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温度。

      不过一个发丝的距离,他就可以真真切切地碰到她,他抬眼想看清她此时的面容和表情,却始终模糊一片,只得那点朱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艳丽,如同一滴鲜血挂在她的面上。

      在他要抓住手的瞬间,女子眉间朱红确似真的裂开,他大惊之下往前扑去,女子却消失不见。他茫然四顾,周围又恢复成密密实实的黑暗,一切了无痕迹,仿佛方才不过时他的妄想,他心底最痛苦的执念。

      扶郁实在忍受不了,睁开眼睛,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上方,才将那些糟心事压了下来。

      为了不让问向发觉自己醒着,平白添了他的担心,惊了他的睡眠,扶郁一动不动仰在床上,等到天光亮,问向自醒了,他才松了口气,略略活动了僵硬的身体,收拾了一下,由着问向将自己推到沈其房间。

      老人家早已侯在那里,扶郁把完了脉,指使着问向灌了药,温言安慰了老者几句话,便径自翻看起随身带着的杂书小册子,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直至中午,沈其才□□几声,闭着眼睛,上下翻动着眼珠,似是要转醒,扶郁略瞟一眼,便将眼神再次落到小册子上,由得他自己挣扎。

      眼珠颤动,然后是手,再是脚,直至全身抽搐皆挣扎着,才缓缓转醒,望向横梁的目光呆滞,老者痛哭流涕,谢天地,拜恩人,怎么拉都执意不肯起来。

      扶郁只能生受他三个响头,看着眼前比自己长几轮的老人家额上的青红,扶郁很是无奈。

      被老人家的哭天抢地拉回了清明,沈其哑着嗓子唤道:“刘管家,我这是在哪?”

      “老爷,您在家中啊,您已经昏睡了整整五天了,多亏了南方来的救命恩人呐,不然……不然老头子拿什么颜面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啊!”沈管家扑到床边,抓着沈其的衣袖又要抹泪。

      “救命恩人?”沈其迷茫地望向扶郁的方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家中怎么就多了几个陌生人,突然他惊到:“五天?我竟然睡了五天?灾民呢,灾民怎么样了?”

      老管家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甚有条理的将外面的所见所闻说与沈其听,然后把扶郁一行人怎么来府前求粮,又是怎么救得他的性命之事也娓娓道来。

      沈其听了后却沉默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答谢,扶郁抚了抚衣袖,并不多言打搅他的思绪。

      片刻,沈其才有些为难地开口:“我知大夫此行有重要目的,本不欲开口相求,只是……。”

      接下来的话似乎很是难以说出口,沈其停了下来,暗暗观察了扶郁的神色,可他从头到尾都平静无波,只是上半身微微前倾着,似乎在认真听他所言。

      “只是现在镇里大夫都没了,瘟疫横行,大夫医术高超,如果施以援手,能救下多少性命啊,再这么病下去,怕是要封镇。”沈其咬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同时紧盯着扶郁,想从他的眉宇间找到一丝他的态度。

      如果真到了封镇的地步,此地怕真是要变成一座死镇。

      只是他仍是神色淡淡,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想别的心思。

      直到沈其快不耐烦时,扶郁才应了声:“好。”

      回答虽然精简,声音亦不大,可这个字的分量犹如千斤砸在地上,沈其硬是撑着病体起床来,扶郁看着他:“你明日才可起床来,这样于你无益。”

      仍然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感情,他只是尽了一个大夫应有的提醒责任,至于病人听与不听,他并不十分在乎。

      “再躺下去,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耽误大夫行程本就十分不该,不能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沈其十分虚弱,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很是艰难。

      商量过后,沈其开门迎难民,并派小厮上街,扯着嗓子,四处传布府尹府有神医免费救治,望听到的灾民速速赶至府尹府。

      不一会儿,前厅里便挤满了闻讯而来的难民,看着一丝不苟的扶郁,老管家不禁感叹道:“扶神医真是大好人,如此爱干净的人,却愿意被这么多脏污的灾民围着。”

      沈其催道:“刘管家,别光看着,去安排一下,一个一个来,都挤成一团算什么事。

      刘管家“诶”的应道,便跟好几个小厮一起吆喝着安排起来。

      很快,沈其就发现不对劲了,方子是开了一副又一副,可药呢,虽然问向把马车上的存药都拿过来救急,可这越来越多的灾民涌了进来,这点子药怎么够用。

      扶郁无意间抬头扫了一眼他的表情,似乎对他的忧虑了然于心:“大人不必多虑,我已经让舒男去请几位好友过来,都是仁心仁德的大夫,他们前几年游历至浈江,一直勤习医术,快马加鞭,大约明日傍晚能到。”

      沈其因大病初愈而无神的眼睛立时亮了,扶郁顿了顿,报了一堆药材给问向。

      问向把药材配好后,扶郁对着沈其交代:“把这些药材熬成药汤,分发给百姓,得瘟疫的没得瘟疫的都要喝,没得病的防止传染,得了病的能减轻症状,药材实在有限,只能等明日药材来了再行具体诊治。”

      忙碌一天一夜,灾民伤病得到很好的治疗,瘟疫的情况也有所好转,问向和舒男见他面上白中带青,心下不忍,强行断了他的看诊,将他送回房间。

      扶郁就着舒男手中的水吞下药丸,略活动僵硬的身体,没力气与他们客套,便沉沉睡去,两人见他气息慢慢平稳,交代了沈其几句,让打发几名下人守在房外,便匆匆赶回前堂与桃衣一起诊治灾民。

      待五名增援大夫到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倒是比预计的早了一个时辰,看到拉着药材的马车一辆一辆停在府前,沈其一直愁着的眉心,终于放松下来,亲自到府前将几位大夫迎了进来。

      沈其派人将药材搬运至后院的小房间里,一名白衣大夫四下瞟了几眼,只见几位同伴正与沈其客套,便偷偷凑到扶郁耳边:“公子,这里便交给我们,您去忙您的。”

      扶郁定定的看了他几眼,沉吟片刻,略交代几句,便带着问向三人向沈其告辞。

      沈其知道他有要事在身,也不多留,只吩咐管家将为数不多的大饼分了一大半给扶郁,让他们带着路上吃,扶郁推辞不过,就从中拿了三张,说什么也不肯再要,和沈其行礼作揖后便径自去了。

      沈其看着前方坐在轮椅上头戴貂裘帽年轻人,连日的操劳,让他的健康状况更加不乐观,畏寒愈甚。

      问向在他的狐裘披风和棉衣里面多裹了件保暖夹衣,沈其不禁摇摇头,深感可惜,如果不是不良于行,如果有健康体魄……

      扶郁不知道身后人的愁肠百转,也没那些糟心的忧虑,上车后,只一心跟问向打着商量,以期能脱掉夹衣,此臃肿之貌,让他十分不适。

      “快要冻死的人,还讲什么形容,也好,问向,让他脱!就让他脱,等到了京城,正好和皇帝老儿埋一处,有皇帝给他陪葬,到了下面也不寂寞,再加个那俩倒霉皇子,好一桌黄泉麻将,齐了。”

      桃衣烦死他一路的纠缠不清,冷哼几声,尖酸刻薄的话就从她嫣红的嘴里吐出来,毫不留情的狠狠打在扶郁的脸上。

      行了,扶郁消停了,搂着手炉默默坐远了。

      舒男难得没有冲桃衣发脾气,看着扶郁略带委屈,向下压的嘴角,不厚道地抿了抿唇,掩住即将溢出来的笑容,好歹给扶郁留了一丝脸面。

      问向则偷偷松了口气,如果不是桃衣,还不知道扶郁要缠到什么时候,这人脾气是好,可固执起来也是让人头疼,偏偏问向最不会拒绝扶郁的要求,在扶郁的声讨中坚持这么久已是他的极限。

      扶郁只能趁桃衣舒男不注意时,偷偷取了帽子,扔在香炉后面,飞快用堆在角落的皮毛盖住,整个过程他均闭眼假寐,好一副乖巧做派,舒男只得配合他,假装没有看到,反正车上温度极高,脱掉帽子也不妨事。

      马车一路疾行,所幸出门前马车被教里的木工能匠改造过,不论速度多快,都非常稳当,加上保暖得当,扶郁一路倒是无事,也无病痛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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