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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自半年前起,连降大雨一个月,昼夜不息,导致江淮洪水泛滥,朝廷屡次派重臣前往治水,银子拔了一批又一批,大员们拔了一茬又一茬,始终不见成效,堵住的缺口,等下次该决堤时照决不误.

      每年朝廷在治水上面投入的人力财力不计其数,已然成为曦帝心中最大的心病之一,甚至下了告示,广纳天下能人志士,为君分忧。

      初初还有不少人自荐或他荐,除了为国分忧外,也希望以此为踏脚石,迈进朝堂,谋得一官半职,从此平步青云,但无论献策多少条,竟也都是些无用的花架子,最后都只能不了了知。

      虽然沿河一带河水泛滥,但在内陆隋州等地却接连干旱,早在大半年前,多地官府就已连续呈报旱灾,庄稼绝收的折子。

      从前还有皇帝开仓救济或者让丰饶的浙州一带捐赠粮草物资,每次都算平安度过,只是老皇帝一倒下,隋州又开始闹旱灾和瘟疫。

      开春滴雨不见,土地龟裂,下地种子发芽不到三成,夏粮绝收,冬天更是一场雪也无,河断流,井皆枯,饥荒已成定局。

      身强体健的男子们能逃的都逃了,留下的尽是老弱妇孺,和少数不愿丢下老母妻儿的男儿,便是这不到盛时的五成人均也是病的病,死的死,好不凄惨。
      在长时间的干旱过后,忽然降起了大雨,这场雨来得又猛又急,在隋州百姓还未反应过来前便向地面狠狠砸了下来。

      隋州府尹沈其带着下属官员在府外跪谢苍天,接连两个时辰不肯起来,直到县令柳大人等轮流劝告,沈其才以头触地三次,待起身时发现已是不能站立,辛得柳大人在身侧,迅速伸以援手,才避免跌倒,只是在跪拜过后寒气入体,仍不免大病一场。

      沈其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发现这暴雨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多天的降雨,排不走的雨水高高堆积在地面,那些原本就体弱的灾民熬过了旱灾,却没能熬过水灾。

      人们对水上时不时飘过的浮尸已经麻木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呈上去的折子一个接一个,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要么就是斥责他们办事不力,不能为君分忧,看着太子朱批,沈其气得把折子扔到地上不想再看。

      监国太子只顾着享乐,哪有心思去处理国事,其他皇子要么冷眼旁观,高高挂起,要么就是故意听之任之。

      而六皇子与九皇子这样的太子党人微言轻,任何进谏之言都被太子当做耳旁风,说多了反而遭到他毫不留情的斥责,只能干着急。

      好在雨势终于减小,慢慢又只余毛毛细雨。

      扶郁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带着随从踏入隋州地界,所到之处放眼望去,竟是一片萧条。

      灾民三三两两散于各处,有气无力地□□着,身上各处肉眼可见的大面积溃烂,无一人有可以完全蔽体衣裳,身上的脏污早已将粗布和破洞下的皮肉黏在一起。

      一只素净的手慢慢收回,放下的帘子掩去了马车内那一双清透却又略显疲惫的眼睛。

      “教……公子,您还是先歇息片刻,此处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您这样耗着,只怕是吃不消。”说话女子仆人打扮,一身衣服素净但衣料却非常讲究,此时她轻柔地看着眼前歪靠在轿壁上的男子,斟酌着用词,低缓地道。

      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眉目清秀,皮肤竟比寻常女子还要细腻一二。

      只是似乎长期不见阳光,面色苍白,眼底还带着睡眠不足引起的青灰,他低垂着眼皮,目光随意地落在某处,不知是在放空还是被方才的惨景刺得回不了神。

      倒是旁边一个红衣小姑娘冷哼了一声:“男姐你着什么急啊,反正他又死不了。”刻薄尖锐的语气立时引起了舒男的怒火,柳眉倒竖,又强自忍耐了下去,她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如果不是顾及到他,只怕她是要翻脸。

      男子仿佛是没听到她的讽刺,仍恹恹地缩在狐裘中,怕冷般抖了两抖。

      舒男细心的替他拢了拢狐裘,摸了摸他手中的暖炉,感觉温度略微降低了些,便从他手中拿过暖炉,揭开盖子,从前侧架高的火盆里夹了块炭和暖炉里换过。

      然后在暖炉外包了块软布,放回男子手中,男子终于回过神,朝她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谢。
      看见这一幕,红衣小姑娘不屑地撇撇嘴:“男姐,你对这人再好有什么用,反正他迟早也会死,但现在还死不了,暖着冻着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早死一年晚死一年罢了。”

      舒男再也听不下去,拔高声音怒道:“你有完没完,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信,当然信,你武功高,我又打不过你。”红衣小姑娘作出一副十分害怕的形容,但眼神却十分狡黠。

      舒男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当下被这幅软钉子碰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咬咬唇,扭过头不去看她。

      男子平静地瞟了红衣小姑娘一眼,仿佛并没有把她不敬的话语放在心上。

      小姑娘毫不害怕地回视他,喜笑颜开,一派天真浪漫,男子这才皱着眉头移开视线。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小姑娘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对他说话总没得顾忌,什么难听说什么,时不时会展露无邪的笑容。

      只是他明白,在那种笑容下,她的心思总不会这么单纯。

      “我们不急着上京,先在这里落个脚。”男子的声音清亮柔和,不尖锐也不低沉,恰到好处的音质听得人十分舒服。

      舒男一惊:“公子,这恐怕不太好,闻管事在京中一切已打点妥当,公子所需之物一应俱全,而此处……”
      “我们不是来享乐的,你放心,我还撑得住,先找个人家投靠吧。”说完,男子便疲惫地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架势。舒男只好到车外与乔装成马夫的问向商量。
      接连的降雨,地上早已是泥泞不堪,车轱辘陷入泥巴里,经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带起的泥土甩到车壁上,泥斑点点,使原本干净整洁的轿子变得肮脏。

      红衣小姑娘看了眼男子苍白的脸色,将远离他的帘子掀起小小的一角,微冷的风带着些微的湿意吹进车内,燥热的气息立刻变清新很多,只是不可避免的,男子会觉得寒意更甚,不自觉往狐裘深处缩了缩。

      等换气换得差不多了,她把帘子放了下来,慢慢的,在炭火的炙烤下,男子才放松下来,身体渐渐回了暖。

      突然,车厢猛地颠簸了一下,只听到外面马匹受惊的长嘶,以及问向竭力勒住马的低吼声,马车就随着问向的动作由剧烈振动到缓慢移动,最后停了下来。

      问向安抚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马儿并未完全安定,不停打着响鼻,四蹄仍不住的在地面交替蹬刨。

      “公子,您没事吧。”舒男从帘外探进头来,见男子无恙,又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色,才安下心来。

      男子温和笑道:“你这话问的可没道理了,我坐在马车中能怎么样,反而是你们两个离马匹这么近,不要被带落才是。”

      红衣小姑娘又是一声冷哼,似笑非笑地看着扶郁。舒男懒得理她,只朝扶郁笑笑便回过身探视情况。

      “桃衣,把炭盆收拾一下。”扶郁淡淡吩咐,红衣小姑娘挽起袖子,从角落里拾起一把小镊子,将荡出来掉落在金属片上的火炭夹起,放回焊死在金属架上的盆中,一边收拾,一边不自觉朝帘外方向瞧去。

      扶郁理了理披风,漫不经心道:“想去看就出去看看,没省得把眼睛给瞧歪了。”被逮个正着的桃衣面色一红,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沉默渐渐在车内弥漫开来,车上的两人似乎丝毫尴尬也不觉得,只闻炭火偶尔炸开的噼啪声。

      扶郁依旧把头靠在车壁上,目光空空落在某一点上,仿佛对方才外面的动乱毫不关心,半点探究的兴趣也无。倒是桃衣显得兴致盎然,只是自尊心作祟,不愿让扶郁笑话了去,便强自忍耐,即使扶郁根本就不会为这种事笑话她。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车帘再次被掀开,舒男紧着进来后迅速放下帘子,车内的温度不至于变低,她维持着进来时单腿屈膝的姿势,低声说道:“原来是府尹大人家的亲戚小儿顽皮,不愿待在家中读书,趁人不备,逃了出来,现命人到处找寻,一时着急了些,这才冲撞了我们。”

      扶郁低头神色不明地拨了拨手腕上的佛珠,一颗接着一颗,在第十颗时停住,摩挲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抬起头来,淡淡道:“继续走。”

      在问向的安抚下,马儿总算完全平静下来,舒男出来时,它已经听话的就着问向的手吃起了马粮。

      问向一边细心地喂食,一边体贴地摸着它的鬃毛,它是一只非常乖巧听话的母马,年纪不算大,一直被圈养在马场,每日抬头的第一眼便是马场上蓝得像琉璃球一样的天空,睡觉的最后一眼也是马场周围的栏杆,这是它第一次踏出马场的范围,能做到这样,长途跋涉后,迅速控制情绪,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诶。”问向应了声,轻甩皮鞭,车轮子便又吱吱格格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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