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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皇后娘娘饶命,臣妾冤枉!”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一位华服女子被几位宫女牢牢扣着扭送至静如陵墓的承乾殿。

      跪在最前方的素服女人蹙眉回过头,一张并不年轻的脸庞描着清淡的妆容,发髻被几根金簪子妥帖地挽在头上。这身并不符合她贵重身份的行头却因为她此刻锐利的眼神而变得霸道起来。

      皇后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立起身子,踱步到状似疯癫的女人身前,垂眼瞥着她,她记得这个女子进宫不过一年多,颇受皇帝宠爱,仗着自己得势不知天高地厚,曾经多么高高在上,现在却披头散发,满脸泪痕伏在自己脚边颤抖不止。

      “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在此放肆。”皇后冷着脸叱道,向左右使了眼色,命令将她拖下去。

      妃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又一次挣脱开涌上来的宫女,扑到皇后的脚下,抱着她的腿,痛哭道:“臣妾冤枉,这群小人见陛下昏迷不醒,竟买通臣妾宫中婢女,栽赃陷害臣妾,皇后娘娘明察啊。”

      皇后被她尖锐的声音震得脑仁疼,抖腿甩开她后,厉声道:“你看看自己,像什么话,有事好好说,圣前失仪,本宫真要追究起来,现在就能将你就地处置。”

      妃子不敢再放肆,擦擦泪,哽咽几声后深深拜倒:“娘娘,请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不欲与她胡搅蛮缠,将询问的眼神投到后宫禁卫军的头领身上,淡淡道:“容将军。”

      一位戎装女子应声出列,躬身行礼后才道:“叶美人在宫中对陛下有所不敬,被婢女告发,微臣依律捉拿,请皇后娘娘核实后对其定夺。”

      叶美人猛的站起,一根食指直戳女将军的鼻梁,恶狠狠道:“没想到你也是个是非不分的,原以为这后宫干净地不多,难得你是个妙人,亏我一直对你青眼有加,可你竟然如此不分忠奸,你要这双招子有何用!”

      说罢,勾起手指,尖利的指甲直冲容将军双目而去,容将军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偏身闪了开去。

      皇后娘娘气红了眼睛,忙命人将她拿下,平了平心绪才继续向容将军问话:“她有何不敬?”

      容将军不再言语,看了眼一直跪在旁边发抖的宫女,那宫女抖着嘴唇,往前爬了两步,深深磕头下去:“叶美人……叶美人在宫里诅咒陛下,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皇后一声断喝,吓得宫女颤抖不止,不敢再耽搁,鼓起勇气一气说了出来:“还说陛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此刻死,她的孩儿尚未立太子,怎么着也要先将她的孩儿的前程奔了再去死啊……”

      说完,宫女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容将军等人皆低头不做声,皇后气得往后踉跄一步,辛得婢女掺住不至于摔倒。

      “娘娘明鉴啊,这贱婢不知收了哪里的脏银,竟然如此污蔑她的主子,娘娘,臣妾怎敢说这等违逆之语,臣妾日日夜夜在宫中为陛下祈祷,祈祷陛下早日安康啊娘娘。”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里溢满泪水:“你这黑了心肝的,陛下带你如何?竟捂不热你这石头般的心肠,陛下尚在病中,你竟如此诅咒他。”

      “娘娘……”叶美人还要申辩,被皇后打断,她向前一步逼近:“那你说,既然你如此担忧陛下,为何在陛下生病后未见你过来探望?”

      叶美人面皮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宫日日夜夜守在御前,其他嫔妃也日夜轮班,可你呢,你在哪?”

      叶美人瘫在地上,无力地抓着皇后的衣角,除了泪水,什么也做不了。

      “来人啊,将这贱人打入冷宫,至于她的孽障,一起扔到冷宫,待陛下醒来,由陛下发落。”

      听闻自己儿子受到牵连,平静下来的叶美人,立刻尖声厉喊,求皇后开恩,见皇后始终不松口,终于放声大笑,一串串难听的咒骂从她鲜花般的唇瓣中吐出。

      皇后看着她恶毒的面庞,怎么也回忆不起她先前如天鹅般高贵时的模样,厌恶地摆摆手,让人将她拖出殿外。

      佑历35年,老皇帝在偶感风寒后,病情竟愈演愈烈,太医院稍有资历的太医们聚在承乾殿,几乎不眠不休进行会诊,但皇帝的病体仍不见起色,精神日渐萎靡,直到昏迷不醒。皇后衣不解带守在床边,一众嫔妃跪在殿外,除了心焦,没有任何办法,朝野上下一片惶恐,现下南疆不安宁,南蛮子虽不成气候,但持续的、分批的以游击战的方式不停地骚扰着边界,北境匪寇昌狂,周边几个国家蠢蠢欲动,而江淮一带大水泛滥,各种问题接踵而至,但皇帝却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监国太子更是懦弱无能,早朝对于各种奏折除了再议推托,竟无任何解决办法。

      更令人惊心的是,皇帝犹在病中,太子竟耐不住寂寞,带着贴身小太监,微服跑到花楼,饮酒作乐,与花娘搂成一片,作风极是放浪,被六皇子和九皇子从花楼中拎出来时,已是喝得神智不清,衣裳不整,口中呓语不止。

      六皇子叶祯崇带着九弟将太子护送回府,冷眼瞟着跪趴在地,大气都不敢多出的太监们,半晌没有吭声,太监们瑟瑟发抖,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十一月份的气候已是极冷,虽然太子府奢华,园中各角落都燃着炭盆,但寒意仍不断的从地面慢慢蔓延至膝盖,大腿,最后,太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这地更冷,还是眼前这丧门王更冷。

      六皇子因不苟言笑,对待犯了祖制的人和事分毫情面也不留而开罪过不少人,众人却因占不到个理字,被骂被罚了只能认怂,不能当面跟他打擂台,携私愤在背后他编排个“丧门王”的绰号,久了竟也传了开去,背着说的人多了,也找不出最初说得那一批人是谁。

      “今日太子一事,如果有谁敢泄露半个字,“叶祯崇停顿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杀、无、赦。”

      黑夜似乎将人的恐惧放大到无数倍,尤其面前还是一位以铁石心肠著称的皇子,一字一句仿佛直接敲打在人的心上,太监们抖如糠筛,已是不能言语,只能不住磕头以表忠心。

      待那两位阎王爷脚步声远去,太监们才敢站起来,大呼小叫着将醉如烂泥的太子扶到床上。

      一路上,只闻到车轱辘慢慢擦过地面的声音,宵禁时辰已过,大街上已无任何人行走,而车内也是安静至极,叶祯崇闭目养神,仿佛感受不到身边人的躁动不安,九皇子叶祯礼几次欲开口说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双颊都憋红了仍是没有说声。

      “说吧,吞吞吐吐半天,这可不是你的个性啊,九弟。”良久,叶祯崇皱着眉头,但眼睛并未睁开。

      叶祯礼偷偷扒开一角,看了眼外面的车夫,确定他没有偷听,才神情古怪地凑到六皇子耳边,压低声音到:“六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句话已经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儿,我必须说出来。”

      叶祯崇终于睁开眼睛,转过头,静静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异母弟弟,目光微凉,叶祯礼倔强地回视他,豪不示弱。

      良久,六皇子终于妥协,轻声道:“我知你要说什么,我们虽是皇子,更是臣子,臣不议君,有些话,且烂在肚子里吧。”

      叶祯礼到了此刻,反而没了方才的犹豫,干脆把心中所想一股脑说出来,“六哥,你不觉得我们这位太子,太过荒唐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江山真落到他手中,将会是什么景象!百姓别说安居乐业,只怕是吃上口热饭都困难。”说到后来,竟是咬牙切齿。

      “放肆!”叶祯崇轻叱打断弟弟的话头,瞟了眼车夫的方向,闭上眼睛已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偏偏吓祯礼不依不饶,横下心,更凑上前低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六哥,你从小就比我会读书,圣贤教的那些大道理,你应该比我领悟得更透彻,我们这位太子,仁、义、礼、孝,哪一样能做到了?我今天既然把这话说出来了,就一定要说完,就算你用泥封我的嘴,我也要说。”

      “江淮一带水患已久,他不想法治水救灾,反而任凭手下官员贪污救济银两,让那个狗腿子孙诚带着军队镇压闹事灾民,然后上折子请功平息暴乱,蒙蔽圣听,这是不仁。

      谏议大夫卫秦,为人正直,敢言直谏,不畏权势,多次提醒他德行有亏之处,可他竟为了一已私利,让卫秦蒙受不白之怨,惨死狱中,这是不义。

      柳老先生,治学严谨,门生遍布天下,被五哥请过来为我们这些皇子讲学,可他呢,竟然因为与五哥的私人恩怨,当众给老先生难堪,甚至派太监将老先生打出皇宫,这是不礼。”

      一口气说到此处,叶祯礼已是有些激动,六皇子抬手压了压他的肩膀,他大口呼吸几次,平息了情绪,才再次压低声音开口道:“现下,父皇生死不明,可他呢,流连烟花之地,如是不是我们去提人,他还在那鬼地方跟那些个女人纠缠不清,这是不孝。”

      说到父皇,这位九皇子悄悄红了眼,垂下眼帘,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多年来被父亲忽视,他虽时有委屈,但内心深处却是对这位父皇极是尊重。

      小时候见哥哥们绕在御前,羡慕非常,也尽力在父皇面前表现,以期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只可惜陛下始终对他冷漠异常,时间长了,他也冷了心,幸好六皇子母子对他视如已出,他才在这冰冷的帝王之家感受到这点可怜的亲情。

      “六哥,论品性,论能力,论忠心,你哪一点不比那个太子好。”至此,叶祯礼算是说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叶祯崇眉心一跳:“这是造反!是谋逆!”

      “我不管什么造反,什么谋逆,我只知道我忠的是我们大曦国,而不是他太子一人!这天下是大曦百姓的天下,不是他叶祯德的天下!”

      叶祯崇抿了抿唇,头痛地按着眉心,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这位心思单纯的弟弟,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哑着嗓子道:“九啊,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传出去,你我都吃不了兜子走。”

      “六哥,你放心,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我心里是清楚的,今日这话只得你我二人晓得,即使是以后,我也不会当着旁的人多说半个字。”

      叶祯崇点点头,九皇子沉静片刻,又凑到他耳边,讨好的给他捏捏肩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但就是不开口,六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没完了,每当这个小子有所求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样子,乖巧的像个小狗一样,讨好你,让你发不出脾气。

      “别装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

      “阿哥,那我可真就说了啊。”

      一听到这称呼,叶祯崇就更头痛了,这弟弟所求之事定不简单,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这么叫他,亲昵又肉麻,导致叶祯崇一听到这个称呼,就会汗毛直立。

      “其实是这样的,我之前在江湖游历,结识一位奇人,这人医术奇高,此次父皇病得突然,又始终不见起色,我便派人去接先生过来,只不过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人微言轻,先生肯定近不了父皇的身,不如,六哥你来安排。”

      “不行,太医院的太医尚且治不了,他一个江湖白衣又焉能治好,何况皇宫深院,又岂是他一个江湖白衣能随意出入,万一他有异心,绝对不行,父皇的安危岂能交给一个外人手上。“叶祯崇想也不想,一口拒绝,天家事务攸关江山社稷,岂能儿戏,他虚长九王好几岁,怎会由着他胡闹。

      “阿哥,你放心,这位朋友的人品我可以打包票,我在南疆游历,亲眼看到此人有起死回生之能,他为父皇诊治时,其他太医皆可在侧,也不怕他有旁的想法。”

      “南疆?”叶祯崇低低沉吟,偏头看向弟弟。

      九皇子低下头,似乎为自己的嘴快而懊悔,咬唇蹙眉,又偷偷抬眼偷瞄六皇子,被逮个正着,这才为难地开口:“我知道阿哥你素来厌恶南疆的巫医,认为他们旁门左道,但是父皇已经这样了,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们都应该去试试。”

      “万一失败了,你我还有你那位朋友,你知道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吗?”叶祯崇平静的对着弟弟说道,九皇子从他半丝情绪不漏的面上和声音,无从判断他此时心绪。

      “我明白,但是你真的认为太医院那群庸医能治好父皇的疾症吗,如果不试试,父皇可能真的就……但试一试,还有生机啊,确实,如果失败了,我们可能要背负着弑君的罪名,但是父皇……但是父皇……。”九皇子双手握拳死死抵住膝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六皇子看了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等见着那位先生再说,等他到了京城,你先把他接到我府上,我要亲自问话。”

      “是。”叶祯礼明白六哥这是让步了,乖巧地应了声就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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