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为聘》九尾尾

8、008

　　尤梨出了宫时，天已泛白，道路两旁已有勤奋早起的小贩摆弄着摊子,在那一声长一声短的吆喝着。

　　有腾腾的热气从蒸笼里泄出，飘散着阵阵面香，那是张大姐家的包子，面薄陷多，香气诱人。

　　若是往常，尤梨必然买上几个再配上一碗稀饭，可是此时，她却目不转睛的快步往前走。

　　拐入一小巷中，左右没人，她轻轻一跃，脚刚落地，就有一道劲风直往背后砍来，她一侧身躲过了。

　　那劲风却不散，接二连三向她打来，瞧准时机，她一把握住，原是一顶镶宝石的拐杖。

　　“奶奶，一大早的何必对孙女这样生气？”

　　抽回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碰”的一声响，扬起了几层土。

　　金身拐杖，顶镶宝石，面前老妇人已是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面容威严。

　　正是尤梨的奶奶，尤氏一族的族长。

　　年轻时随夫征战沙场，绞杀土匪，传奇一世，得先帝敬重，赐一品夫人。

　　此时一双有神的眼睛紧盯看着尤梨，口中反问：

　　“你一夜未归，可有半分把家训族规放在心中？”

　　尤梨自知理亏，她少时丧父，家中已落败象，是奶奶一手撑起整个尤家，走到今日。

　　对这位长辈，她心中既爱又敬，可有些事关乎皇家，她确实不能说。

　　看着尤梨一副紧闭牙关的模样，尤奶奶更是生气：

　　“从小，我就对你给予厚望，盼着你为尤家争光，为你早逝的父亲争一口气，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如今却彻夜不归，偷偷摸摸，尤家满门磊落，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尤梨被质问的头皮发麻，有苦不能言，面对着尤奶奶紧逼的视线，她心思飞转，扭捏着开口：

　　“奶奶，女儿家的心事你也要过问吗？”

　　随后低着头快跑离去。

　　留下尤奶奶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待彻底消化了那一番话时，面前哪里还有人影？

　　可尤奶奶的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尤梨已二十有一，在大宗朝虽不算大龄，可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数都已经成婚，看着自家孙女终日像个男子一样在朝中奔波，似乎不在意自己未来的归宿。

　　她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不免着急。

　　此时，尤梨那一番话似乎有着什么难以为人知晓的事情，尤奶奶自诩过来人，也不去点破，优哉游哉的拄着拐杖向前厅走去。

　　尤梨摸了一头的冷汗，倒了一杯水咕咕的往下灌，有婢女打了水进来。

　　“大人，梳洗一番吧。”尤家向来不以小姐称呼她，便叫她一声大人。

　　尤梨接过水自行梳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是上朝的时辰了，一卷衣袖，擦洗着脸颊，迅速换好朝服坐上小轿。

　　今日天气大好，可殿上百官分明觉得气温似乎有些低。

　　有丝丝凉意窜进袖口领口。

　　有胆大的官员悄悄抬头看向殿上那一抹明黄身影，只觉得一向面色沉静无波的宗宴帝今日的面色较之往日似乎更沉了。

　　连驳了几道奏折，众人心慌慌。

　　此时，礼部侍郎正擦着额上的冷汗，低着头汇报着礼部事宜。

　　尤梨强打着精神听着礼部侍郎的奏折，奈何一晚没睡，头昏昏沉沉，难以聚集精神头。

　　以至于当殿上君王唤她时，她都没有听到，还是身后的张大人推了推她方才反应过来，迅速回神。

　　殿上明黄身影缓缓开口，视线下滑：“爱卿以为如何？”

　　尤梨急的出了汗，她方才脑袋昏沉，哪里知道殿上那人说了什么？又问了什么？

　　身后张大人猫在她身后，看她那样，在后面小声的提着醒：

　　“陛下说的是为燕家小侯爷拜个老师的事情。”

　　尤梨一听，心中哑然。

　　那燕家小侯爷可是个纨绔子弟，在京中名气倒大，不过不是什么好的名气就是了，而是东家打架西家抢媳妇的名气。

　　如今，也要找个师傅管管了？那倒也是个好事。

　　往前一站，尤梨一拜：“陛下圣明。”

　　宗宴帝颔首，面色淡淡：“那就有劳爱卿费心了。”

　　什...什么？

　　尤梨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侯爷闻言也爽朗一笑，走上前来：

　　“小儿不争气，微臣斗胆向皇上求了几次，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尤大人肯收下顽子，老夫心中甚是感激。”

　　说完，跪下拜谢，站起后又向尤梨作了一揖。

　　意思显然已经很清楚，可尤梨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向来大小事务繁忙，经常忙的脚不沾地，皇上是知道的，现在又怎么会给她安排一个这样的差事呢？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昨夜......

　　尤梨嘴角苦涩，向张大人看去，却不料张大人恨铁不成钢的转过头去。

　　木已成舟，尤梨再次一拜，开口苦涩：“臣分内之事，理应如此。”

　　下了朝，张大人赶上尤梨：“尤大人好心气，那燕家小侯爷，也敢收之门下。”

　　尤梨苦笑，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张大人也是朝中人精，看尤梨一副不想提的样子遂岔开了话题：“听闻，宗王爷要回京了，就在这几日。”

　　尤梨脚步一顿：“这我倒不知。”

　　张大人神秘一笑：“宗王爷这些年来替皇上巡视各关要地，听闻此次回来是要向皇上献一美人。”

　　尤梨对这些八卦之事不感兴趣，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唔。”

　　在尤梨那里没有得到该有的反应，张大人很是失望，连带着语气也低落了下来：

　　“听闻那美人吟歌时百鸟缠绕，若是作舞，可引得正在捕食的野兽都停下观望，很是奇观。”

　　尤梨终于抬头反问：“果真如此？”

　　那张大人顿时来了兴趣，直直拉着尤梨的袖子，恨不得讲上个三天三夜......

　　面前的香炉里不知焚的是什么香气，闻起来清甜爽气。

　　可此时高如却无暇顾忌这是什么香，他正低着头，偷偷瞟着宗宴帝。

　　那抹明黄身影此时正靠在座椅上看着下面呈上来的奏折，骨节分明的手指如玉般苍白，正搭在奏章上一页一页的翻阅着。

　　他又偷偷瞟了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总觉得有点冷。

　　想起今日早朝在殿上的事情，他斟酌的开口，率先打破了这安静的诡异的气氛。

　　“皇上今日让燕小侯爷拜入尤大人门下，可算是为燕侯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那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他顿时一惊，不敢再言。

　　却不料耳旁传来一声轻笑：

　　“高如，你觉得尤梨怎么样？”

　　妄议朝臣可是大罪，他不敢轻易评价，沉吟半天，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回道：

　　“尤大人满腹经纶，头角峥嵘，当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虽笼统，可确实是实话。

　　他观那人面并无不快之色，也斗胆问起了心中疑惑：

　　“不知皇上今日怎么想起来让燕小侯爷拜尤梨为师？”

　　往日燕侯爷向皇上提起这件事时，皇上也为此细想过，但人选一直未定，不是没考虑过尤梨。

　　可尤梨身兼要职，虽不是顶高的职位，但事物却繁忙，因此这件事也渐渐搁了下来。

　　可就在今日，突然就定了下来，他心中能不疑惑吗？

　　坐着的那人手指正翻开一本新的奏折，听到这话时，目光依然没有从奏折上移开，正当高如以为皇上不会回答他的话时，那人悠悠开了口：

　　“尤爱卿虽然事务繁忙，可忙里偷闲的时间还是有的。”

　　一番话听得高如云里雾里，摸不清情况。

　　宗宴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端起面前的参茶：

　　“忙则少事，闲则生事，朕觉得，为臣着不能闲。”

　　高如悟了，原来是因为这样，果然，皇上就是皇上，总比他人想的深一层，顿时心中的敬仰又高了几分。

　　想起宗王爷要回京的事，脸上顿时又挂了几分笑：“奴才听闻宗王爷要回京了，还给皇上带回一个美人呢。”

　　宗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历年来替皇上巡视各关要地，每次回来都会带上几个稀奇玩意。

　　前几日捎信来说要带回一个奇女子，话传开来可是吊足了宫中众人的胃口。

　　只是这宗王爷的性子......高如偷瞄了宗宴帝一眼，跟皇上相比那可真是天差地别了。

　　宗宴帝性格狠辣多疑，可宗王爷的性子却是出了奇的好，为人爽朗正直，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别说高如对这位王爷颇为好感，就连宫中的宫女都偷偷爱慕着呢。

　　“哦？宗夷要回来了，那朕可得好好的给他摆宴接风洗尘了。”

　　宗宴帝看向高如，再次开口：

　　“如妃是宫中老人了，传朕口谕，这事就交给如妃了。”

　　高如领了命：“奴才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