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忆醒忘青梅酿》风乃天乐

6、第一酿（1）

　　第一酿（1）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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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前两排车马罗列，子桑庄园里一派忙碌，几近大数的家丁都在井然有序的工作。身强力壮的青年们用推车搬运着酒坛，穿梭在酒窖和两个侧门之间。马上就要端午了，这几日正是子桑家在一年之中最烦忙的几段日头之一。安平郡附近、还有稍远的地方慕名而来的人，都订买了为祭祀或家宴用的酒。
　　原本子桑酒肆就是业内闻名，但使子桑酒更负盛名的，还是相传六年前，当今夏南国圣上微巡私访至此。为了这皇城没有的美酒停留了数日，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去。不仅如此，皇帝还提字了那家青梅酿酒为“天下第一品”的美酒。而且此后，还定期专有小吏来此要为皇宫取酒。
　　现在，子桑荷正手里握着订单本，站在东侧门前为这一车的酒做最后的清点，这一车是要送往长安城附近祭祀用的酒，因为路途遥远，他一边清点一边和一家丁为其加固。
　　“好！这三辆往长安方向的走吧！路上小心！”他背过身去看着手里的本上的记录，准备去清点其他的车内的货物。
　　“是！老爷！”第一辆车上胡茬整齐、鬓发中夹着几丝银发的大叔大声的应了一声，“驾！”他轻轻挥鞭，马儿拉着车不紧不慢的跑了起来。第二辆、第三辆车的家丁也挥了挥鞭紧随其后。
　　“绘儿！绘儿！”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方叠起来的衣物跑了出来，她慌张依门环顾四周，看到了子桑荷立刻上前，“子桑，绘儿她不见了！”
　　“什么？绘儿？她莫不是又启程去了云谭？”子桑荷把手里的账本放在了酒坛上回头说。
　　“今天不是王先生在云谭的日子啊，而且家里我到处都找了。千绘前几日说要去参加今年英举，你我不同意...”女人攥紧了手里的衣服接着说，“她不会是私自去长安了吧？”
　　“诶，这丫头。慧明你不要着急，我已让花儿看好她不要乱跑，这会儿...莫不是又偷跑去西酒窖了吧？”
　　“说的也是，我去看看罢。”江慧明松了口气，像是认定千绘定是在西酒窖般。
　　“这衣服又是怎么了？”子桑荷看见了江慧明怀里抱的衣服疑惑道。
　　“啊！对，你瞧，这是我给绘儿备的新衣服。”她摊开手把那件粉麻黄绸群抖开来，却没注意一张棕黄色的纸落了出来，只顾得看着裙子满意的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早起才让她穿上，这才不到一个时辰，这衣服就又被放在了床铺上。”
　　子桑荷已弯腰捡起了那张整齐叠过的纸片“这是什么？”，在汪慧明疑惑的眼神中，子桑荷把纸展开来，眉头轻皱自言自语道，“难道...”
　　纸上清秀明快的字迹正是子桑千绘的：
　　“爹爹、明姨：今日甚忙，本不想多让您们分心。但愿是在忙完才看到这张纸片吧。
　　天下七国，夏南独大。商业贸易极为繁盛，学堂教派比比皆是。但亦唯独夏南国法迂腐最甚，杀人无需偿命、偷盗治安无果之事遍地。我娘亲、微白兄与阿毛叔六年前被害，杀人者至今未明。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父亲开明让千绘自幼熟读天下经诗，更拜王先生为师。常言女子不可入朝为官，但千绘如此亦想为官。唯仕途，名正言顺，以正为法。愿以此探知真相，以慰娘亲他们，更愿使更多如娘亲她们一般不明不白而枉死的冤屈白于天下，使无冤无仇，无伤无哀。
　　至此，千绘已离家赶考，谢过爹爹和明姨。不孝女千绘，勿念。”
　　子桑荷声音颤抖的念完，一个踉跄撞靠在了正在装酒的车上，手边那坛青梅酒一下摔在地上，马儿受惊一鸣，琥珀色的酒盈了一地。

　　安平郡是并州最小的郡，地处并州南边。南邻黄河北靠山，归属夏南国，而东近箐楚国。子桑千绘自幼便在安平郡安绫县长大，从懂事以来，她仅仅只出过郡一次，而这次将是第二次。
　　太阳已从东边挪到了西边，顺着三辆马车在地上压出来的车辙来看，她们似乎已到了安平郡的边缘。
　　“绘儿妹妹，我们就从义父和二娘眼皮子下这样走了，他们应该会生气吧？”在颠簸的车上，一个女子出神望着后面跟着的另外一辆车随意的说到。
　　“怎么，你怕啦？”女子身旁的这女孩歪了歪头笑着说，子桑荷和慧明怎么也想不到她们竟然是乘着自家运酒的车，在他们眼下走的。
　　两个妙龄女子坐在宽大的酒车里，却被酒挤得死死的、围得水泄不通，这要是被江湖上的酒鬼“仙人乐”见着了，还不羡慕的要讨教几招抢了位置去。
　　那女子整理了一下脚旁的酒坛上的红布，说：“那倒没有，妹妹你聪慧明理、文韬武略，还救了阿花这条贱命。你的所有决定阿花是绝对支持。妹妹虽是女子，但不输男子分毫，只有认识妹妹才明白说不定女子也可为师为官呢。”
　　“花儿姐啊，都说了多少次啦。普天众生，泱泱性命，何来高低贵贱之分。你说自己贱命，那你最爱的那什么什么四少他们的可都是贱命了。”千绘有点生气的嘟起了嘟嘴。
　　“诶呀，人家叫槐明文武四少。好好好，子桑千绘说什么都是对的。”阿花说完想了想，“只是...”
　　“只是什么？”这时，车轮滚上石头车颠簸了一下，两个人的头撞到了一起，异口同声的哎呦了一声。
　　“......只是绘儿妹妹的头真硬啊，撞得阿花都要晕车啦！”阿花揉着自己的头说。
　　“晕怎么啦！晕多好啊！古人云，晕晕晕晕！看招！”千绘满脸笑容地伸出手在阿花脸上揉了又揉。
　　阿花摇了摇头甩开千绘的手说：“好啊，今天阿花也来实践实践古人的箴言！”她拉起自己的袖子，“古人云......子桑千绘最爱痒！”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年龄相当的豆蔻少女相互嬉闹，马车上顿时欢声笑语，连赶着马的家丁都忍不住扬起嘴角，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好像也是在笑一般的，叮当声响得俞大。人家越来越稀少，大树和野花越来越多，就快要出安平郡了。
　　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阿花，认真的看着千绘说：“千绘，你当真要参加今年的英举吗？那英举可是夏南国上下，乃至全天下的文武英才可都惦记着的。更何况古来都无女子参加的先例，若是他们责怪或欺负你...”
　　“咱们朝夕相处了五年，你见过我被人欺负吗？更何况，若无先例便不可做，那这个世上怕是大家还都住在山洞里呢。”千绘划着手臂比了个大圆，笑着说着。
　　“哈哈哈，也对啊。”阿花一边说一边取出了一个小酒壶准备打开，“绘儿妹妹用新法子酿成的青梅酒可是更好喝呢！”又立刻停下来忍着笑说，“啊，这话不要告诉义父哦！哈哈哈...”
　　“哈哈，我不管，这话等回去我第一个告诉他！”千绘开着玩笑说，然后她抿了抿嘴巴突然认真起来，“反正这次，我一定要官成再归。”
　　娘亲，微白哥哥，你们想咱家的酒了吗？
　　她说着说着不禁抬起了头看向窗外，她眼睛里好像在发光一样，望着车外往后平缓移动的蓝天绿树。这一刻，车子越过了安平郡界。

　　夕阳的光束透过树林不均匀的散在地上，三辆车一辆辆穿过夕阳绘染的尘埃。突然，伴随一声撕裂的马鸣，第一辆马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马车里的两个女孩立刻扶住了对方。而后，后面的两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哇，我还以为我们要飞起来了呢。”等到车子停下来，花儿松了一口气。
　　“千绘，你没事吧？”眼神清澈如泉水的少年垫在马车壁上扶着这个小女孩。千绘眼神迷离起来，那个少年是六年前已故的黎微白。
　　女孩张了张嘴巴，男孩说：“没事就好，你这个小脑袋瓜这么傻乎乎。真担心会把你撞坏了更傻了。哈哈哈...”还是少年的小小的手在那女孩头上轻轻抚了抚。女孩又说了什么，阳光从车窗渗进来，男孩哈哈一笑接着说：“要是真坏了啊，我就也把自己撞坏。我们两个一起做傻瓜。”
　　“绘儿？”花儿的脸在千绘的眼睛前晃了又晃，千绘终于回过了神。
　　“啊，花儿姐，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千绘把脚挪了挪，转过身子想要看看前面的情况。
　　“千绘姑娘，前面有个人挡住了咱们的去路。”坐在车前驾车的家丁扭过头解释道。
　　“花儿姐，我去看看。”千绘思索了一下，拍了拍阿花的手便弓着腰站起来，向外探出头。
　　只见前方不远处，几个人几匹马和一辆马车挡严实了这条林间小道。一个身着深青袍且已戴冠的男子，面朝着夕阳的方向背对着千绘他们。
　　“这位公子，可不可以让个去路？”千绘把手放到嘴边斯文细语地喊道。
　　“...”那人并没有言语，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千绘心想这人莫不是打劫吧。
　　“好汉，开个路呗？”她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又试着像个江湖人一样喊了喊。
　　“...”那人依旧没有动弹，千绘这次有点莫名的窝火了，便立刻喊道，“喂，讲点理好不好，还不让开，这道你家修的啊，没看挡到别人的路了吗？”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男子还是无动于衷。千绘歪了歪头看了驾车的家丁一眼，家丁无奈的摇了摇头。
　　“难不成这位公子天生残疾？那就太不好意思了...”千绘疑惑的歪着头，回到车里对着阿花说，“我下去问问！”
　　“要不我去吧！”阿花说着就要站起来，又被千绘了压下去。
　　“不用，若他真的失聪，我也有一套。”千绘一边回答着花儿，一边小心翼翼从那一坛坛酒之间穿过。
　　“嗯，那好吧。妹妹那年治疗身体而聋哑，没想到还多学一门学问，真是福祸相掺。”阿花看着千绘因车顶而微微弓着的背眼神里又添几分心酸。
　　“什么福祸相掺呀，那是福福相掺，又治了身体，又学门技艺一箭双雕不是。那我去问问。”

　　外面橙色的夕阳正是刺眼，千绘跃下马车，向车前方走去。她越走越近，心中便除了些疑问，这些人衣着打扮定不是为钱财而来。但她不禁更加疑惑，不为钱财又为何要拦住去路呢？难道是...
　　“嗯...再试试？暗号？暗号，暗号...？”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她猜测是郡中某个教派或学堂想要垄断英举所以在此设下关卡，以此筛选考生。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坐在货运马车里的她会是参加英举的呢？
　　那人无视了她憋了半天憋出来的暗号，抻着嗓音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嗯？”千绘听见立刻停住了脚步。
　　那男子转过身来堆了一脸谄媚的笑，拉长声音说：“千绘，我想死你了！”一边说，一边小步往千绘面前跑。
　　“你！”千绘往后退了一步，不自觉的抬起手，“你不是？你怎么...”
　　“千绘，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咱们半月没见到面，你还是...”那人正要同千绘讲话，千绘便转身往回走。
　　“...”千绘没有理他，仰起头对车上的家丁说，“孔叔，我认为我们可以撞过去。”
　　“诶？千绘，你在说什么？你又开玩笑了。”那男子固住，立刻扯着嘴巴笑着说。
　　“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千绘头也不回，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来的阿花正蹑手蹑脚的往车上爬，立刻便叫住她，“阿花姐，不是你告诉他的吧？”
　　阿花听见了便诺诺从马车上退了下来，咧了咧嘴吐了一下舌头，略带委屈地说：“对不起，千绘。昨天去安绫城的官府里领咱们这俩身考生服时，不小心说漏嘴了。”
　　阿花想了想又抬起头走到了千绘眼前，“不过，咱一路上这么远，咱们两个女孩家又没个护卫多不安全。你说对吧？而且考生审核那么严格，我们又是女孩家，昨天要是没有他破例，咱们大概就穿不上这衣服了。现在，正好安公子他追求了你这么久，你就给他个表现他的机会嘛。”
　　千绘有点无奈，“诶，真想快点到长安。”说完她便继续往马车前走。
　　“诶诶诶，千绘，你别走啊！”安弎明刚才一直没言语，这会儿又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千绘的手臂。
　　“安公子，考生服的事情非常感谢你，择日定携美酒登门道谢！但现在请你最好还是放开我。”千绘有些不耐烦，转念一想便说，“欸，儒书...你看过了吗？”
　　“哎呀，不谢不谢。千绘，你说了好几次我当然看了些啊。但是比起道德经什么的，我们更应该及时行乐不是？”他略带玩世不恭的说。
　　千绘听到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问道：“比如？”
　　“你嫁给我，何必费事去参加英举，你嫁了我就是官家大贵之人了，想干嘛就干嘛。别说这两件破考服，首饰、衣服街里街外随便拿，天天和我清闲享乐，看戏听小曲。只要你想，全安绫的人都能是你我的仆人，等到以后啊，还可以和我这个未来的县令掌管整个安绫县。”
　　“哈哈哈哈...”千绘仰起头看着林子蜿蜒留出来的一抹天笑起来，心里想，原来这男的心里想着自己参加英举是为了官僚享受。
　　“哈哈哈。”安弎明以为有戏，接着说，“只要我们成亲，你开心了，干什么都行！哈哈哈哈！”
　　“哈哈，那未来的县令大人，既然你看过道德经...啊，不，是看过些儒书，你知道...非礼是什么意思吗？”千绘又干笑了两声，眼睛斜了斜看了眼安弎明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
　　“什么？非礼？哈哈哈，这个本公子还是知道的嘛！”一边这样说着，他的手依旧没有丝毫想要放开的意思，“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看的...”
　　不等安弎明瞎说完，千绘就把身子摆正笑着问道：“那，‘威武不能屈’你也一定很清楚吧？”，阿花见状识相的往后躲了躲。
　　“嗯。那是自然。本公子上的可是是全安平郡最好的学堂。”他傲气的扬了扬下巴，看了看他身后的那几个学堂里的跟班。
　　“好！”千绘已警告数次，这次看来是真要动手了。她反手抓住了安弎明的手臂往前一拉，一下子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啊！！！”手臂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感，他痛的喊娘，只好求饶，“千绘，千绘！我放开！我放开！你快放手！”心里却想着，这女孩真是白瞎了她的模样，等娶着了可要好好教养。
　　“安公子，万事多多感谢，真的不必送了。我家马车跑得快，撞到你可就不好啦。”千绘立即放开了他，站起来拉着阿花要上马车。
　　“诶，等等，本公子不送你了。本公子也要赴长安参加英举。”安弎明立即站了起来对着千绘说，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身后那几个骑着马的人说，“你们俩，回去告诉爹，我听他的话参加英举去了，然后拿上本公子的考生服，再多带些盘缠干粮追上本公子和千绘姑娘。剩下的人，即刻保护本公子赴长安参加英举。”
　　不等那那些人应声，他又转过去谄媚的笑着说：“千绘，这样可以了吧，我不是去送你，我也是赶考的。”
　　走在千绘前面的阿花，回头看了一眼，转回来忍不住模仿了一把：“千绘~我不是去送你~我也是赶考的~呃~”
　　千绘看到阿花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说：“行了花儿姐，赶紧上车吧！”
　　安弎明坐上他的马把路腾开来，大声的说：“千绘姑娘一行这边请！”
　　“孔叔，咱们走吧！”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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