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秋风起》召音

17、十七

　　在苍云军首领燕忘情的带领下，叶闻鹤随着苍云大部队潜行至洛阳北部。按照苍云军的分析，天策北部有一个名为“药师观”的地方，它背靠北邙山，附近有一条当地人才比较清楚的山路可以通往天策府。
　　燕将军已经派人先行告知天策军，他们将从北部进攻。
　　收到来自苍云军的消息，天策府士气大鼓。有了援军的帮助，这次一定能成功夺回天策府，一雪耻辱！
　　半年前天策府被围攻数日不得不败走的屈辱，东都之狼沦为东都之狗受尽世人耻笑。天策残存的士兵记忆犹新，被狼牙贼子“关门打狗”的那几天，他们永远都忘不了。
　　如今他们誓要一雪前耻，杀尽狼牙兵！
　　苍云军在洛阳勇敢的百姓的带领下，趁着夜色顺着山路往天策府方向摸去。为了不让敌军发现，他们大多选择在夜间行军，到天亮时就地扎营休憩。这样的状态下炊事兵们也不可能生火做饭，这群从北方而来的铮铮汉子，竟然直接打猎，就着馍馍饮热血食生肉。
　　与叶闻鹤比较谈得来的一名苍云玄甲军是一个小队的副都尉，叫金阿明。他告诉叶闻鹤，苍云军曾被断粮绝饷放任生死，这群生活在雁门关的军人坚守着他们的信念，就算是啃树根也硬生生活了下来，走到今天。
　　叶闻鹤对他们的敬意倍增。
　　天微微亮，带路的百姓指了指前方，眼力不错的叶闻鹤远远地就瞧见高耸的凌烟阁。瞭望兵爬上高处，瞭望远处的情况，只见曾是夕阳下饮马川女兵刷马男兵骑射的天策府如今竟是硝烟四起破败不堪，地上的血渍、无人收尸化成白骨的尸体还穿着天策将士的衣服。
　　“暂且休息，派人去放信号弹。”
　　女统领燕忘情下达命令后，一群汉子立即取出食物狼吞虎咽，吃饱后躺在地上休息，手上还握着盾刀便睡着了。叶闻鹤坐在地上，手上那个馍馍吃了半天硬是没怎么吃下去。金阿明拍了拍他的肩，“不吃完的话，统领会生气的。”
　　“嗯，我知道。”叶闻鹤啃了一口，“但是，我总是有点不好的感觉。”
　　“什么感觉？”
　　他抬头，树木森森，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
　　“不知道，但是，很不安。”
　　“报告！”
　　一名士兵提着刀盾一路小跑到金阿明的面前。他将刀直接插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件交给金阿明：“这是弟兄在地上捡到的。”
　　叶闻鹤知自己不该去看，但眼角不小心撇到了躺在那名士兵手甲中的物件。
　　他急忙捏起那样物件，抓着士兵的肩膀：“你在哪找到的！”
　　——那是他送给皇甫澄的指环，她答应过他，不再取下。
　　金阿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将他和士兵拉开，“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叶闻鹤握着指环的左手在不住地颤抖。他用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腕，努力把这股害怕与不安镇压下去：“它，是我……送给我妻子的定情物。”
　　“尊夫人是……”
　　“天策府飞弓一营副将军，皇甫澄。”
　　士兵带他往前走了一些，指着一块灌木丛，“有弟兄准备在这边躺下休息的时候发现了它，看起来是贵重之物，就上交了。”
　　金阿明与叶闻鹤仔细瞧着士兵指的位置。这处灌木茂盛，也容易观察内部情况，说不定就是皇甫澄趴在这里观察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金阿明拍了拍他的肩，“可能是夫人不小心遗忘在这的，你别太担心，我让几个兄弟给你四处打探打探。”
　　叶闻鹤摇头，“不，她不会忘的。”
　　这枚指环，对于他们二人，都有着重大的意义。她不会大意到这种地步，肆意将定情之物留在此处。
　　“副都尉，前方发现了不寻常的痕迹！”
　　金阿明与叶闻鹤立即跟着带路士兵往前走。天已大亮，再往下走就太靠近天策府了，远远已经可以看见药师观附近巡逻的狼牙士兵。一行人的动作更加小心了些，士兵指着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指着痕迹尽头的那一抹血与发冠低声道：“痕迹是新鲜的，发冠看起来像天策府女兵们常用的制式。”
　　叶闻鹤合上眼。
　　满脑都是皇甫澄被敌军发现后拖拽离开的场景。挣扎之中，她的指环落下了，发冠被甩落，而那抹血迹，很可能是因为挣扎而被伤害留下的。
　　叶闻鹤不敢再往下想，他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是仅仅伤到手脚还是……
　　“等不了了，我去禀告统领，先带十几人进去把副将救出来。叶公子你不必担忧——”金阿明的话还没说完，叶闻鹤便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
　　他的声音明明颤抖，明明害怕，却被强行压下，“不要误了大计。”
　　金阿明感谢他的明事理，但还是将此事报告给了燕忘情。燕忘情立即拍探子前去打探。两个时辰后，探子回报，说东面的狼牙大营中传出了女人的尖叫声，像是在被严刑拷打。
　　叶闻鹤握着那枚指环的手越发的紧。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策府来信号，他们已经在英雄路附近挑起战事。燕忘情当即决定她带大部队正面迎击，又派一队小部队前往药师观烧掉里面的粮草，再分给金阿明十五人小队，带着叶闻鹤探入狼牙大营中搜寻救人。
　　金阿明带着叶闻鹤和十五精兵，朝着东边的狼牙大营潜伏而去。金阿明对此处地形不是特别熟，但叶闻鹤曾数次前往天策府，皇甫澄也带他参观过好几次，故而大致方向还是能判明。
　　战火纷飞，发现有人闯入天策的狼牙军迅速集结成队出击。十七人小分队趴在山坡上，看着他们涌动而去的方向，顺藤摸瓜摸到去狼牙大营中。精兵们将看守各个营地的通信兵逐个击破，仍然留在营帐中的狼牙贼子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已经被苍云军的小分队围在营地之中。
　　叶闻鹤提着剑，金阿明手持盾刀，逐个营地闯了进去。只见他手持轻剑，一招平湖黄龙便刺伤了一人的腿让他失去战斗力，再一招黄龙吐翠反击身后之人。金阿明趁着空嘲笑他一句心软，他提气抽出身后重剑，鹤归孤山一跃而起砸入人群之中，大巧不工的重剑在他旋转挥舞之下刮倒数十人，即便不死也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啊——！”
　　惊人的叫声让叶闻鹤一愣，下一刻便朝着声源跑去，“阿澄！”
　　金阿明见状留了几人断后，自己也跟着追了上去。拦路的兵有十数人，叶闻鹤一人与之对峙，“让开。”
　　“你什么人，竟然敢闯狼牙大营！”
　　叶闻鹤手持轻剑，浑身散发出凛人的剑气。
　　“我问你，皇甫澄是不是在这里？”
　　“那个女兵？”得意洋洋的狼牙军首领不屑道：“快死了吧！嘴硬的女人。”
　　金阿明一向知道，藏剑山庄君子如风，山庄里出来的人大抵都像叶闻鹤这样温和有礼节制有方。
　　但这如风君子，如今竟提起剑打开杀戒。
　　不如方才攻进来是还会留有余地，这叶闻鹤如今是真的不要命了。他提着剑穿梭于十数狼牙兵之中，眨眼间已经倒下七八人。狼牙兵越来越多，金阿明上前帮忙，砍死一个又来了一个，而往叶闻鹤那处涌去的狼牙兵，已经有数十人了。
　　金阿明改变策略，让十五精兵牵去牵制留守的狼牙兵，自己潜入了营帐之中，将正在烧烙铁的混账杀死。顾不得被绑在木架之上的女人身上的衣物是否完整，金阿明扛起她就往外面跑。
　　“我、我没事……”女人气若游丝，仿佛把他当成了叶闻鹤：“闻鹤，我没事……”
　　“在下苍云军副都尉金阿明。你丈夫为了救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我先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再回去帮他。”
　　他找了个山窝把她放下，这才注意到她已是浑身鞭痕，双眼流血不止。他脱下背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皇甫副将军，我去救你丈夫了。”
　　她仿佛昏了过去，没有回他。
　　金阿明再回去的时候，十五弟兄已经只剩下七八人还活着了。叶闻鹤抬着重剑堪堪躲过一击，背面一把大砍刀挥了下来。他闪身上前一个撼地将叶闻鹤背后的人砸死，“撤！”
　　“阿澄——”
　　“救出来了，走！”
　　金阿明带着叶闻鹤朝山窝跑去，还活着的七人一边撤退一边打掩护。见到昏倒的皇甫澄，叶闻鹤来不及与她多说一句话便背着她往天策府方向跑去。硝烟四起，他看不太清到底府邸有没有被攻下，但他知道要想活下来只能赌一把。来时的山路太崎岖，即便安全到了北邙山，皇甫澄身受重伤估计也活不下去。
　　他决定赌一把。
　　金阿明笑了笑，“去吧，后面还有几个小喽啰，我收拾完就追上你们。”
　　“多谢！”
　　金阿明转身，带着剩余的七名苍云士兵，将追击而来的数百人替他们挡在了身后。
　　从来没有觉得青骓牧场这么大，大得不知跑了多久还没跑到尽头。他的体力早已透支，背不动重剑便扔下了，只带着轻剑背着皇甫澄一步步朝天策府方向走去。
　　“阿澄，你要活着。”他轻声道。
　　说给皇甫澄听，也说给自己听。
　　身旁炮火声不断，想来是轰炸凌烟阁的炮火吧。
　　——他是不是，快要到府邸了？
　　他是不是，已经走到秦王殿了？
　　他是不是，可以休息休息？
　　叶闻鹤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昏迷不醒。
　　皇甫澄被摔在地上，腿上烙铁烙下的伤口触碰到泥泞的土地而疼醒。她睁开眼，却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伸手向四周探去，只摸到了断掉的枪、化成白骨的尸、掉在地上的弓和箭囊，以及那个躺在她身边怎么也摇不醒的男人。
　　“闻鹤，闻鹤是你吗？你醒醒，我看不见你，你醒醒……”
　　“杀啊——”
　　远处的喊杀声、交战声不断。她艰难地将男人拉到自己背上，试着吹了吹口哨，青阳不在。
　　她顺手摸了弓箭，拖着叶闻鹤，一步步朝未知的方向走去。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青阳嘶吼一声，马头蹭了蹭她的手臂，她才注意到青阳竟然寻到了主人。她将昏迷不醒的叶闻鹤扔上马背，忽然惊觉身后有着一股杀气。她猛然一拍马臀，青阳撒丫子向前跑。她挽弓搭箭，也看不见方向看不见人，只是满弓射出。
　　“嗖嗖”几声，有人嘶吼着倒下。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射了几箭，满脑子只有给青阳多争取些时间的念头。
　　——叶闻鹤，你不能有事。
　　直到箭囊没了箭，她丢下弓与箭囊转身就跑。身后忽然传来巨大的炮火声，她下意识护着头往前一跃。
　　也不知，青阳会不会，这么有灵性啊。
　　她摔倒在地，疼得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