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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张婷儿去飞弓一营找皇甫澄的时候被告知本该在训练营带新兵的皇甫澄,从昨天开始就称病不来。
      病了也不告诉她,这丫胆子肥了?
      张婷儿想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干脆去了她的营帐一趟。
      不在。
      她又去了军医营,没人;药房,没人;饮马川,没人;马厩,也没人。甚至连皇甫澄的青阳都好好地拴在马厩里,没有牵走。
      张婷儿挠了挠头,转念想到了凌烟阁,直觉告诉她皇甫澄应该就在那。她提气一跃,施展轻功,转眼就已经到了凌烟阁下。张婷儿转了一圈,找不到人。
      嘿这丫头去哪了?
      她干脆一层层往上飞,直到最后在屋顶发现了皇甫澄的身影。
      “阿澄,你让我好找!”她迎面而上,却发现皇甫澄根本没有理她,只是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张婷儿靠近皇甫澄,挨着她坐下,才发现,这丫头已是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哭?”
      “我和叶闻鹤,和离了。”皇甫澄满脸泪痕却硬要扯起笑脸,“是我提出来的。”
      张婷儿不解:“你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
      “你就算不知道那晚所有都尉以上军官开会的内容,你也知道,天策府最近动作很大吧。”她抹掉眼泪,声音依旧颤抖:“叶闻鹤是个死心眼,如果真要打起来,我死了,他非要信守娶我时的诺言,怎么办?”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膝之间,“我很小气,我不让他娶妾,他就真的不娶。如果我现在不跟他和离,哪天我真的死了,他是不是就不肯娶别的女人?”
      “我以为这世道能盛世长安,所以从来没想过,我和他虽然都是门派弟子,但说到底,我还是军人啊……”
      “虽然不甘心,他抱着别的女人、亲吻她的额,不甘心、他说此生挚爱是别的女人,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断断续续的话已经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张婷儿头一次被皇甫澄的这种话堵得无话可说。她十分清楚,这一次,皇甫澄一句也没说错。叶闻鹤若同样是天策府弟子,同样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皇甫澄绝不会说出这番话。
      但他是世家公子,过着优于常人的生活。
      皇甫澄有军衔又怎么样,毕竟是个军人,该死的时候就得逼着自己去死。
      “我毕竟,不能拖累他啊。他的侄子、才两岁,才刚学会\'叔父叔父\'地叫他。”
      也跟在她后头“婶娘婶娘”地叫。
      “好了,我知道了,这次破例不骂你。”张婷儿拍拍她的背,“至少拥有过,你只要想着,至少你拥有过这一切,它们都是你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就好了。”
      “嗯……”她擦掉眼泪,“说得也是!”
      最近各地的线报都显示着这个国家可能会发生动荡,故本家决定调整年后的方向。这次调整把叶闻鹤调去长安,叶闻松想到他这一调动离皇甫澄太远生生要夫妇两地分居而阻拦,却没想到叶闻鹤同意了。
      叶闻松带着新接替洛阳事务的主管叶妍语来到洛阳叶府时就问了他这个问题,没想到叶闻鹤竟笑道:“距离产生美。”
      “……”他还能说什么呢?“总之年后你就出发去长安吧,今年过年就别在天策府过了,拉上你媳妇回家一趟。”
      “阿澄她……”他顿了顿,撒谎道:“她是副将军,天策府的新年她都要当值,不能离开。”
      “噢……”叶闻松也看不出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便不再追问,只是嘱咐道:“那至少年后也要回来一趟,谦儿和儿都嚷着要见叔父婶娘呢。”
      “好,一定。”他笑了笑,“哥,那我先带妍语认识认识环境。”
      “去吧。”
      叶闻鹤走在前,叶妍语走在后。女人生来的敏感告诉她,叶闻鹤和皇甫澄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师兄,和是皇甫澄……副将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叶妍语试探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叶闻鹤笑笑,“多谢师妹关心,没事,她就是忙了点。”
      将洛阳城溜达了一圈,带着叶妍语将老主顾拜访了一遍,再次回到叶府时叶闻松已经离开了。老管家入秋之后身体就不太好,早早躺下休息了,不大的叶府只有叶闻鹤与叶妍语二人在大堂里吃着饭。
      “师兄,看你好像很没胃口的样子,是不舒服?”
      “嗯,好像有点,昨天还说要去瞧瞧大夫来着。”他放下筷子,“我先回房休息了,你吃吧。”
      他起身正要出门,叶妍语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师兄,你也许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
      “我已有家室。妍语,你放手。”
      “可是!可是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又是兵,又粗鲁,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叶闻鹤打断了他的话:“当着丈夫的面说他妻子的坏话,叶妍语,你的教养在哪?”
      “……对不起,师兄。”她抱得更紧了些,“我不介意当妾,只要你能容许我在你身旁,就算无名无份我也愿意!”
      叶闻鹤叹气,“何必呢。”
      他挣开她的怀抱,叮嘱道:“好好吃饭,早些休息,我带你做几日就回本家了。”
      叶妍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忽然落下。
      明明是她先爱上师兄的,却被一个粗鲁的女人后来者居上了。
      这几日叶妍语耍了把小心思。
      不论叶闻鹤教什么她都故意做错事,让叶闻鹤只能一次又一次把着手教她。一次两次叶闻鹤尚且能忍,次数多了他就有些受不了,终于开口批评道:“叶妍语,你什么都不认真学,我怎么放心把洛阳事务交与你?再这样,我就禀告二庄主,让他另择贤能了。”
      “师兄,我好好学!”叶妍语杠不过叶闻鹤,只能服软。
      十一月末已是寒冬,叶闻鹤准备回叶家过几天悠哉日子,邀请老管家一同去。老管家在洛阳住了一辈子,不肯跟着走。叶闻鹤念着他年纪大了,干脆给他在洛阳城里买了一间屋。那处周围的老头儿老太太不少,至少能让他愉快度过晚年。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几件衣物,一些书本,一把轻剑一把重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他将案几右侧的屉子拉开,里面只放着半个月前皇甫澄写给他的和离信,以及曾经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杏叶指环。
      他把指环用小布囊装起,与信一同放在怀里。
      两岁半的侄子侄女一见到叔父回家便死死粘着叔父。叶闻鹤离开洛阳之前特地给侄子侄女买了不少小吃,哄得两个小孩抱着叔父不撒手。
      吃得满脸都是的叶和抱着叶闻鹤的脖子摇啊摇,“叔父,婶娘呢?她为什么不回来呀?”
      叶闻鹤半开玩笑道:“你婶娘不要叔父咯,所以不回来了,和儿你说怎么办呀?”
      叶和忽然“哇”地哭了起来,把叶闻鹤吓得措手不及。看见妹妹哭了,又听说婶娘不要叔父,连谦儿也哇哇大哭起来。两个小孩此起彼伏的哭声把叶闻鹤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将他俩都抱在怀里,“谦儿和儿不哭不哭!叔父开玩笑的,婶娘怎么会不要叔父呢?她只是太忙了没法回来。等来年开春,银杏叶重新长出来的时候,你们婶娘就会回来了!”
      小娃娃抽抽嗒嗒地问:“那婶娘不会不要和儿了吧?”
      “不会不会,你婶娘最喜欢谦儿和儿了,不会不要你们的。”
      她连他都可以抛弃,却放不下侄子侄女——这话怎么他就这么不信呢。
      他将侄子侄女领给他们的奶娘,自个儿坐在西子湖畔发呆。
      人说三十而立,他却连妻子都弄丢了。
      压抑许久的痛苦终于爆发,他静静地望着平静的西湖,温热划过脸颊。
      就算要离,也得给他个明白吧。
      这丫头来年都二十一了,怎么还重蹈覆辙,做了和三年前一样的事?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反。待叶闻鹤收到消息的时候,反贼已经占领了整个河北道,长驱直入中原。明显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东都洛阳。
      直到这时叶闻鹤才知道为什么皇甫澄要与他和离。他不顾家兄阻拦,独自一人前往洛阳。船再快马再好,他也足足花了三日时间才抵达洛阳地界。百姓疯狂逃窜,洛阳城只剩郡守和士兵留守,而北邙山那边的天策府已经被狼牙军围攻五日五夜,连信鸽都飞不进去,彻底与外界失联。
      他回了一趟叶府,叶妍语已经不在了,但她特意放在他房里的一封信显然是留给可能会回洛阳的他看的。叶妍语说她带着老管家绕枫华谷走一圈再回叶家避难,洛阳城的兵久疏战场,如果天策府败了洛阳城估计也保不住,若他看了此信,速速归家。
      他趁着夜色溜到英雄路前,却发现四处都是巡逻的狼牙兵,炮火声未曾断绝。
      战火纷飞,从小学了一身武艺的他却什么都帮不上。洛阳郡守知道一旦天策战败,这帮兵撑不过三日洛阳就要失陷。他身为郡守自然不能离开,所以他请求叶闻鹤,替他送走他的妻儿,还有城中百姓。
      叶闻鹤受命,带着他的妻妾儿女前往洛道避难。洛阳的百姓分了两个方向逃难,一是打算往长安、巴蜀等地避难的,朝着枫华谷走;二是打算往扬州、巴陵县等地避难的,则往洛道走。
      叶闻鹤在洛阳疏导难民的第四天,天策府被攻陷,据说府中留守的千余士兵有过半都是伤兵老兵,能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
      他乔装成难民回到洛阳城。洛阳郡守紧闭城门,狼牙军抬着巨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城门,最终门破贼入,郡守被狼牙贼子取了首级,洛阳城,失陷了。
      硝烟四起,血流成河。
      他送回家的书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抵达,但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叶闻鹤继续郡守生前交给他的任务,期间认识了一位道长和两位僧人,便一同分工疏散难民,将无辜的百姓分散到各地。
      “听说东都之狼所有士兵全都死了呢!”
      “哎,隔壁的李大娘她儿子就在府里当兵,看来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每日听着流民们的传言,叶闻鹤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皇甫澄有上天保佑”,心底寒气却越来越重。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这傻丫头非要跟他和离的原因了,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即便和离了他也不可能再娶他人为妻。
      他的心很小,小得只装得下她一个人,她走了它就空了,她死了它也就死了。
      他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小布囊,取出那个已经封了口的指环。这个指环只适合她,只有她能戴得进,她却抛弃了它。
      刚过枫华谷的地界,叶闻鹤两眼发黑,一瞬间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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