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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之器 ...

  •   夜已深了,外面的风雪由宏到落寞,渐渐悄无声息,簌簌的落着。
      屋子里燃着形影单只的烛火,一旁火炉里偶尔传来几声炭块碎裂的声音,桌上缭绕着烟雾的香炉,床上铺满裘和最好的棉花织成的被褥,和外面漆黑与白雪交错的风景比起来,这里简直是个温暖磨人心智的温柔乡。
      付唯裹在裘被中浅浅的睡去,均匀的呼吸声轻盈微弱。凡离看着他的睡颜,甚是好看。随意散开的长发,白皙的身躯软软的陷在被褥里,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幸福。凡离这么想着,连少年白都那么好看。他轻轻捡了一撮白发的发梢仔细地看起来。
      “嗯,没有分叉,满分!”他自顾自的笑着,打发着无聊的时间。虽是也有些困倦了却不肯睡去,趴在床沿守着自己的师父。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付唯,小心翼翼的把手放进付唯的被子里取暖,里面温暖的气息夹杂着付唯身上的药香气铺面而来,凡离打了个寒颤,那种冬天里最纯粹的温暖,像是缠满花枝的狐狸,勾得人沉醉。他有一瞬间想挤进付唯的被褥里,抱着他取暖。
      “想什么呢。”他双手拍拍自己脸颊,企图赶走困意。他又悄然的笑起来,这种不经意的浅笑,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师父方才说过的...”他心中很感激付唯将事情告诉了他。“天之器,又在何处呢。”

      “你才十六,正是年少蓬勃,轻狂烂漫的年纪,我还想让你无忧无虑的再过上许多年。”付唯的笑意像是化开千年冰雪的春风。凡离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为师这些年来带着你周游四海苦加修炼,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锻炼你。我还顺道拜会了各个佛寺和高山,那些容易占星的地方,辗转反侧,为的是寻找一件失落的东西。”
      “和...星尘有关?”
      “嗯。”付唯的神色变回以往平淡的样子,“我曾和你谈及多次,有关星尘的由来,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是及天神树的果实。”
      “正是,你可知道这及天神树的由来?”
      “不知道,”凡离歪着头,可心中似乎有点答案,“和神脉有关吗?”
      付唯看着他,久久,道:“世间阴阳守恒,万物相生相克,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付唯看了凡离一眼,果然一脸疑惑。他闭上眼轻轻叹口气道:“简单来说,你可知世间万物何为源?”
      “呃,天地?”
      “哼,”付唯哼笑一声:“神话中世间本为乱象,天神所致,给予万物定律。可似乎即使是神,也并不是永生的。”
      “神也不是啊...”
      “所以为世间生生不息延绵流传,天神以为,平衡必不可少,八相中,天地雷风水火山泽,缺一世道必乱,乱则必灭。于是他们在将死之际,用血浇养了一株神树...”
      “就是及天神树啦?”
      “是...虽为浇养,但实际上也就是他们仙身幻化的一株神树,神树参天,屹立万年,它身上可以说,有着上古的神力。”
      “哇,”凡离的眼中冒出星星似的闪烁。“那果实是用来做什么的?”
      “莫急。”付唯倚着裘慢慢道来:“八相乃时间守恒之物,却源起及天神树。当然,神树也不笨,他知有朝一日,年代和无尽的繁衍必定带来灾难。”
      “什么灾难?”
      “欲望所致,必将倾覆自身。”
      “倾覆...自身?”
      “在欲望中毁灭自身,当然,招致的灾难也必定毁灭神树。所以...”付唯抬抬手,示意凡离去倒口茶,“所以神树生出了一种叫做星团的果实,以示后人只用,但在后世人们的纷争中,星团逐渐被分割成粉,此为星尘名字的由来。而从上古生长在神树周围的族人便渐渐学会使用星团的力量,他们肩负神树警醒世人的责任,慢慢,也就变成了如今传承的星道的一族...常年生活在避世的天芒山上,自成一派。”
      凡离听得有些入迷。“星河灿烂,无穷无尽,有着警醒和预示世人的力量。”
      “那后来,及天神树呢?它是不是生在神脉附近?”
      “死了。”付唯的话语和目光冰冷,“神树自身也早已预言到自身终将毁灭,罪魁祸首也果然是名为欲望之物。”
      “死了?怎么会死呢,不是仙身的化身吗?”
      “离儿啊,”付唯将掌心覆于凡离的头顶道:“即使是神力,也敌不过欲望的强大。”
      “那,是何人所为?”
      “不知。”付唯摇摇头,“不知是何人用的什么法子,但神树虽死,但神力无法销毁,八相之力,便化为天之器,飘摇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天之器?那是不是...就是拥有了天之器,就拥有了神力?”
      “可以这么说,虽凡身无法操控,但倘若真的被居心叵测之人夺了去,想必...”
      凡离和师父一起陷入深思,可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只是问师父的伤势,那他又和自己讲这些做什么呢?凡离的心悄悄沉了一下,莫非...
      “师父!”凡离猛地将脸凑近,直逼付唯的鼻尖,“那!你的伤是被拥有天之器的人打伤的吗!”
      “有...有何惊讶?”付唯下意识的将头向后挪了一寸,可凡离似乎并没有知会,又凑了上去。“那..那岂不是相当于,为神所伤??天呐?”
      付唯不知是怒气还是伤势痛了,颤抖了几秒。“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我给你看看?”说着凡离伸手便去扯付唯的衣襟,付唯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着凡离将他一边的衣襟退到肩下,露出白皙的胸膛。
      “不知是不是师父你刚才说得玄乎,我现在越瞧这伤痕,越觉得蹊跷可怕。”凡离用手摸摸开始结痂的伤痕,全然没有发现付唯的脸色全然已经冰到了极点。“你说对吧,师父?”凡离抬起头,碰上付唯睁开的直勾勾看着他的双眼,眼里倒映的烛火已然失去了温暖,变得犀利,似是含着火光的杀气在沸腾,晶莹琥珀色瞳仁在彼时显得更加透明,令人胆颤。凡离一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他的手离开了付唯的胸膛,咽了口口水低呼一声,“完了。”身体慢慢向后退去。
      凡离耸着肩看着付唯,他身体的似有黑色的烟雾缭绕,虽然他深知这只是错觉,却扑通一声跪在床前。“离...离儿知错了,师父。”“我哪里错了啊,我不知道啊,怎么回事?”凡离真正的内心独白像是被付唯看穿了似的,付唯似兽一般晶莹剔透的瞳仁闪烁了一下,随即闭上双眼,在闭眼的顷刻,凡离便如弓弦上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一声沉闷的摔打声,凡离从门上滑到地上匍匐着。
      “今日知道的事情,莫要四处宣扬。”
      “离儿知道。”凡离还趴在地上未能动弹,吃力的说着。“必...不会告诉旁人。”
      “如此,为师睡了。”付唯心满意足地躺下,片刻便睡着了。剩下凡离独自一人久久伏在地上,久久才起身,爬到师父的床边。

      第二天的天空像是忘却了昨日的风雪,甚好的晴朗。对于南方来说,昨日的风雪已是不可多见的了,地上薄薄的一层白雪也被贪玩的孩子裹着肮脏的泥土扒了去玩儿,所剩不多了。
      徐安岁一早便踏着雪迹来到偏院给付唯施针换药。
      “咦,你徒弟呢。”
      “不知,怕是回府了吧。”
      “哈哈,”徐安岁笑道:“徒弟把你一个人抛在这儿恼了吧?什么表情。”付唯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宫主莫恼。”
      “在外面,休要这么称呼。”
      徐安岁笑着给他上药道:“是是是,其实啊,你那好徒儿方才在院子里,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等我来了他才带着丫鬟走的。”付唯还是不做声。
      “他定是回府给你准备早饭去了。”
      徐安岁手中最后的一根针重新安放回针包里的时候,凡离便拿着食盒进来,或许是走得急,他忘了敲门,推开门便看见付唯还未来得及穿衣的裸露的上半身,他想起昨晚的教训,下意识的低下头把目光移向别处,红着脸结巴道:“我...我给你们带早点来了,快趁热吃吧。”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嗯?明天就是小年了。”
      “如此...你难得回家一趟,快些回府上待着去吧,莫错过节日。”
      凡离草草的应付着答应一声,可心里想着的是怎么能把一个病歪歪的病人独自丢在这里,他又想起上次在军营和姐姐一别后,因为军务实在繁忙,也没能见上。于是,便又想起了鬼方琅。
      “最近的事怎么这么多。”凡离闷闷不乐的想着。“安先生,你今日可有何安排?”
      “我?我倒是没什么事。”
      “那可以劳烦先生今日在此处陪我家师父一日吗?我有些事得去处理一下,哦,还有,”凡离想了想补充道,“我招呼了府上的几个手脚麻利不爱多嘴的小厮来这里,有什么事您尽管差遣便好。”
      徐安岁微笑着回头看付唯,他自己可做不了主。
      “无需什么小厮伺候,你自己去办你的事就好。我也无需人陪伴,倒落个清静。”
      “那哪成,”凡离心想万一你又一声不吭的跑了我上哪找你去,“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晚上就回来!”说完,凡离一溜烟的就跑了。
      “你把事情都与他交代了?”徐安岁打开食盒,果然也为他准备了一份,知会的笑笑。“居然还有酒。”
      “该交代的我倒是交代了。”
      “哦?何为该交代的。”
      “天之器的由来。”
      “就这样?”
      “还能怎样。”付唯轻皱着眉头,“后面的事情连我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先不说了。”
      “你想收集满天之器,怕是....”徐安岁顿了顿道:“实在过于困难,”他又顿了顿,“简直就是不太可能完成。”
      “无妨。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付唯摩擦着指尖,“有的是时间...”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收起,凡离就回到了偏院。“真是的,今天再军营蹲了一天也没见着人。”他扫兴地说道。
      “眼下年关将至,城里城外的闲杂人等自是多了不少,这里本也是与南蛮交界之地,军务自是繁忙...”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院门被撞开的声音,凡离赶紧开门去瞧,却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风一般的袭来,还来不及等他反应,便被勾了脖子,将身体拖出去好几米。
      “姐...姐?你怎么来啦?”
      “我这不是刚回军营就听人说你到处在蹲我呢吗,回府你又不在,还听丫鬟们说你要在偏院过小年。”雁兮挑着眉毛看着他咬咬牙,似是有些愠怒道:“你小子是不是不要命了?啊?好容易回个家,居然还不想在府里陪祖父,在这偏院,你当神仙啊?”
      “我...不是...我。”
      雁兮向屋里瞧了一眼悄声在凡离耳边说道:“听闻先生病了,可严重?若是严重,更不能置在这儿啊,赶紧拉回府咯。”
      由不得凡离多说辩解,雁兮变向门外喊了一声:“你们几个还不快进来。”
      凡离看向院门,几个身着玄甲,身形魁梧的士卒有条不紊的进了屋子,“诶诶!”凡离伸手想制止,却不想他们竟轻手轻脚细致温柔的将付唯扶起,还细心的给他裹了狐裘,几个人像抬菩萨似的将付唯给抬进了软轿里。付唯从凡离身边过去的时候,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却又憋屈疑惑的眼神,凡离看着自己的师父这么被抬进了轿子一时也哑口无声,看着轿子门帘被拉下的时候,才失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从来没看见过师父那样的表情。”凡离笑得有些停不住,他也不敢去瞧里边师父此刻的表情,只推着雁兮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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