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骤》大空蕾拉

9、年关

　　转眼已是腊月二八，府里的丫鬟们开始忙碌起来，剪窗花，准备吃食，挂灯彩，一时热闹起来。而付唯也已好了大半，能够下床走路了。
　　“来，披件斗篷。”凡离悄声走到站在廊上付唯的身后，给他披上了一件深色，用银线绣着仙鹤的鹤氅。“又下起雪了。”
　　付唯望着天上坠落的稀疏的雪花，道：“我还是第一次觉得雪竟也有些动人宁静。从前天芒山上的大雪总是一望无尽，置身雪中似置身在茫茫虚无的世界...”说着，付唯便觉得寒冷，他抱起了双臂，脸上似有悲伤若隐若现。
　　凡离坐在回廊的木栏上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离儿！”雁兮打破了宁静，向他们飞驰而来，“你找我何事？”
　　“姐姐，你今日这么早就能休息啦？”
　　“是啊，我从现在直到初一都不用去大营那边。刚回来就听丫鬟说你找我？”
　　“嗯...虽是军中事务我也不便打听，可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哦？说来听听。”雁兮一跃坐在回廊上。
　　“鬼方琅...姐姐可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雁兮似是没有料到他会提起这个人，愣了一下道：“怎么，你竟认识我的副将么？”
　　“只是前些日子有过照面罢了。”
　　“嗯...”雁兮低头深思了一下，“鬼方琅...我对他其实也不甚了解，是去年才调进我军中的，祖父亲自提拔的副将...”雁兮说话有些吞吐，似是另有什么隐情的样子被凡离和付唯看在眼里，付唯不做声，而凡离继续追问：“姐姐可曾拖他办过什么事？或是...下达过什么比较秘密的任务？”
　　雁兮抬起头，神色有些凝重。“没有。”她见凡离不说话了，便说道：“你有什么事尽可直说，你也算半个军中的人了，对我，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雁兮心想：恐怕你这个闲散人也做不长了，最近朝廷有些风向...怕是...
　　“我刚回府的时候那个星尘弹的事件...后来我们与姐姐一同去长雁营查探时，姐姐不是因为旁事离开了么，后来我和师父发现那名叫鬼方琅的人行踪可疑便跟上去一探究竟，还出过手...”
　　“出手？”雁兮饶有兴趣的说，嗓门也因为吃惊而大了起来：“你和鬼方琅打起来了？”
　　“那...那倒没有。只是...比划了一下？”
　　“呵，”雁兮觉得有些好笑，她摸了摸耳边垂下的头发道：“鬼方琅那个人，我琢磨不透，像是块石头刻的脸，往日里军中将士们取闹笑话，他从来不笑，做事也是一板一眼，虽说每次任务都完成得非常漂亮。但...也是个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货色，试炼场上，战场上也是个毫不留余力，莫说取敌方首级，就连和自家兄弟们比试起来，每每一上来就是最狠的杀招。你和他比划...”雁兮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心想莫不是看在你是小少爷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不然你还能这般完好无损的回来？
　　“是嘛...”凡离歪着头，心里觉着自己遇见的鬼方琅不像姐姐说得那样冷峻无情，倒是还有些有趣的人。
　　“所以，他怎么了吗？”
　　“他...嗯...”
　　“男人说话，不要吞吞吐吐！”雁兮直起身来一掌拍在凡离背后的柱子上，脸就在他咫尺的距离。凡离先是慌了一下，眼睛不经意看到了雁兮胸口露出来若隐若现的线条，一瞬间红了脸赶紧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付唯在一边看着凡离这个样子，嘴角悄悄扬起，偷笑起来。
　　雁兮回去坐好双手抄在胸前：“说！”
　　“嗯...”凡离定了定神，认真地说道：“他身上有星尘，而且，那日他会营后立即又往南镇去了。他说是奉姐姐的命令。”雁兮听到，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凡离接着说道：“而且就在当晚，南镇的一个酒楼里，我们...发现他与姐姐的一个女将有过短暂交流接触...当我们想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踪影。”
　　雁兮听到这些出了神，她的目光定格在院落的石桌上，发起了呆。
　　“姐姐？”
　　“啊？哦....没事，既然是这样，那就不用再追查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雁兮一时语塞，“鬼方琅是你大哥专程调过来的人，我信任他。”
　　“信任？”凡离吃了一惊却也没说话，心里暗自想到：一个你连性格都琢磨不透的人，居然还说信任他？还是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但雁兮心里清楚，鬼方琅做这些事情，必是凡业在后面操作策划，她就算不信鬼方琅，又有什么理由不信凡业呢。她低头摸摸指上的鎏金戒指，说：“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自有把握。”
　　“说起来，大哥不是每年二五二六会回来么，今天都已经二八了。”
　　“他前几日来信，说是军务繁忙，不知能不能回，还是不等了罢。”雁兮突然换了一个表情道：“除夕那晚西街桥上有烟火大会，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姐姐去，我自然就去。”
　　“那说好了，我还有些事，一会儿再来找你。”
　　“嗯，姐姐慢走。”雁兮一个人迈在雪地上不回头挥挥手的背影凡离看着眼里，单薄的身躯，个头也不如男人高，正是最美好年纪的少女，却总是在腰间配着刀剑，身上却总是缠着绷带，平时连她儿时最憧憬向往的流仙裙也没有办法穿戴，他第一次，有想真正用身体和力量去保护她的冲动。
　　“你姐姐，今年多大了？”
　　“啊？我姐姐比我大四岁...说来，我连姐姐的成人礼都没参加...”

　　除夕那天，天色还未完全完全黑下来，雁兮就来凡离的房间要拉他出去。
　　“姐...这还早呢，你容我再睡会儿。”
　　“睡？这个时辰，你这是睡得午觉还是晚觉啊？快起！你这样在我们长雁营是要挨鞭子的！”
　　“昨晚上师父发热发一晚上，我守了他一夜，困死我了。”凡离坐起来，睡眼惺忪的。
　　“那，先生好了吗？”
　　“好了好了，一到白天就活蹦乱跳的，他倒好了，我快困死了。”
　　“我不管，你快起来！”
　　“好好好我起来，”凡离恍惚的看了看雁兮：“姐，你就穿这个出去啊？”
　　“有问题吗？”
　　“有！姐你都多大了！还不趁这好不容易休息的时间换点女孩子的漂亮裙子，去街上吸引吸引公子哥们的目光啊？”凡离在困到极致的时候有个毛病，就像喝醉了酒似的，口无遮拦，为此他曾经被付唯罚过好几次，可这毛病却毫不见改。“你赶紧想想法子把自己嫁出去吧，你说说你，咱将军府的大小姐，名门贵秀，天生着一张漂亮脸蛋儿，涂点胭脂水粉还不倾国倾城，仙姿玉貌，姹紫嫣红，五光十色！姐啊，青春韶华，稍纵即逝，且行且珍惜...”
　　“离儿啊，”雁兮咬着牙，额上的青筋似是暴起，“我是不是平日里把你宠上天了啊？什么话都敢往我身上招待。嗯？”凡离似乎是被雁兮的怒火震慑到了，一下子清醒了，他背上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姐？我...我刚才说什么了？”
　　“装傻？”雁兮的拳头已经在手中攥响了。
　　“我我我...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凡离眼看着雁兮的拳头，像是要发出金光似的厉害。
　　“小少爷说得对！”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雁兮身后传来。“我也觉得！你们几个快来！”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应和起来。雁兮的双手被身后三四个，然后是七八个丫鬟拉了回来。
　　“我们小姐多好看呐！打扮起来哪还有李府和太史府那几家小姐臭显摆的地方！”
　　“就是！每年烟火大会和十五的灯火大会，那自高自傲的不得了的样子看着真是气人！就她们那姿色哪有我们大小姐千分之一好看！”
　　说着一群丫鬟叽叽喳喳的把雁兮架着要拖回房，给她梳洗打扮。
　　“你..你们要干什么？反了你们了！快放开我！”雁兮惊呼道，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丫鬟们拥簇着，拉着，拦着，有的甚至开始拆她的发绳。她奋力反抗，可一群丫头缠人的力气也是不可小觑的。
　　“翠儿！大小姐怕痒，挠她！”
　　“好唻！”
　　“住...住手！啊，天呐，哈哈哈哈哈，住手！快住手！哈哈哈哈哈.......”笑声渐渐远去，凡离就这么看着姐姐被一群看上去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疯起来却连将军也招架不住的丫鬟们抬了去，想起前两天师父被士卒们像抬菩萨一样抬了走，此时心中只剩下一片蒙圈。
　　他暗自叹了一声：“真不愧都是姐姐训练出来的人呐...”
　　刚好付唯站在廊上，听到屋内有动静一时没有进去打扰，便在门外等着，谁知房门居然突然被踢开，还是领头的一个丫鬟踢的，然后一大群人乌泱泱的一片架着中间一个疯了似的狂笑不止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付唯一时愣在门口，他手中的扇子都险些滑落。“真不愧是将军府的丫鬟...”他暗自叹道，可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握紧折扇，嘴角有些抽搐，他望向屋子里心情与头发一般凌乱的凡离，眼中似有不悦。
　　付唯跨进门，反手将门狠狠地关上。凡离还来不及反应，脸上便已经密布了付唯身躯的阴影。付唯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你说你从来没看见过我哪样的表情？啊？”他每说一个字，声音就提高了一个度。
　　“啊？”凡离穿着单衣坐在床上抖起来，心想：天呐，我都干了什么？我就只睡了个觉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师父...我...没......”
　　不由分说，三两下凡离就以双腿在床上，身体在地上的姿势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