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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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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迟暮,凡离和几个丫鬟提着大大小小的几个食盒到偏院。
“师父,我进去了。”门被扣响,却是徐安岁来应门:“你师父方才用过药,这会儿睡下了。”
“嗷,好,不然徐先生先用些吧,您也辛苦了。”
“我不必了,外头还有些人等着我过去吃饭呢。”
“如此,那先生披件斗篷吧,现下下雪了,夜里怕是更凉。”凡离转身将食盒交给丫鬟,亲自拿了从府里带来的水墨画图纹的鹤氅交与徐安岁然后对丫鬟吩咐道:“你们把这些菜拿去温炉上温着,别凉了。”
丫鬟们应完便去了厨房。徐安岁接过斗篷看着凡离心想到,这小子看起来愣头愣脑的,想不到还挺细心。不过...虽说付唯一直说自己的徒弟天资不高,我看着,这身板和气息,似乎也还不错呀。难不成这人怕别人觊觎他徒弟不成,还藏着掖着。
“劳烦小少爷费心了。”
“先生不用这么叫我,师父也说了,您是我长辈,直接称呼我名字吧,也比较自在。”
徐安岁笑着答应便乘着风雪离开了。凡离吩咐丫鬟们回去,只留了一个照看,进屋关好窗门,往火炉里填了些炭块儿,坐在床榻边。他仔细凝视着付唯,不知是烛火的光线还是徐先生的医术,他的气色看起来饱满多了。凡离稍稍安了心,想着这两天的经历,总觉得师父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他决心等师父醒来,如果精神尚佳,一定要问个清楚。
外边风雪渐渐大了,地面已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凡离一个人站在床边看着外边白雪反光的院子,没发现付唯已经醒了,正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付唯看着他,心中一丝难过一掠而逝,“又是这种空寂的神色。”他心想。
“杵在那做什么呢。”
“啊师父,你醒了。”凡离连忙过去搀扶。
“什么时辰了?”
“还早,还不到亥时,师父还可以睡会儿,或是睡到明早。”
“你当我是猪么。”付唯每每有些责备的样子都不像是愤怒,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凡离总觉得还不如直接生气大骂来得痛快,就不用每次见了付唯这表情,都会打寒颤,“你别下床了,凉。”
“要喊也得喊爹吧,”付唯不理会凡离,披了件外衣便坐在桌前,“总躺着对身体也不好。”
“可你现在是个病人。”凡离小声嘟囔着搀着付唯。
“你说什么?”付唯斜着眼看着他。
“没,没什么。”
“嫌弃起来我是病人了?我就是病人,也...”
“也能打我十个是吧。”付唯话未说完便被凡离截了去。
“知道就行。”
“那你既然起来了,就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有力气恢复。”凡离开门对厨房那边喊:“翠儿!把饭菜端过来,你自己也备付碗筷过来!”
“哎!好唻!”
“醒来就有饭吃,真舒服。”
凡离无奈的看了看付唯心想,在外云游修炼,那没人烟的地方,哪天的饭食不是我给准备的...
“你心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看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尾巴要往哪边翘。”
“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凡离认真的看着付唯道。付唯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但他心里在嘀咕,看来他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我是不是不该什么都瞒着他?不然还是直接什么都告诉他得了,省的之后我行动也不方便...
“饭菜都是热乎的呢,少爷先生赶紧用。”翠儿进门将端盘放在桌上,菜色丰富却不油腻,看起来极具食欲,适合养身子的人用的样子。她一边将盘子碟子悉数摆着一边道,“我们少爷啊,专门让厨娘做的清爽养人,好消化的吃食,说是拿来给先生养病的呢。”
“就你话多。”凡离从翠儿手上抢来碟子放在付唯面前,“诶诶,不用倒酒,他喝不得。”
“谁说喝不得。”付唯自己拿起酒盅道:“一点清酒而已,和水也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那你喝水便是。”凡离从付唯手上拿回杯子,斟了一碗茶放到他手里。
“你倒还敢管起我来了。”付唯的神色略有不快,但更像是小孩子赌气闹别扭一般,一旁的翠儿看着他俩笑了起来。
“你看你,没得叫人家丫鬟笑话。”凡离认真的给付唯布菜,“这些菜你尽可吃,都是养伤的好东西。”
“少爷贴心人这方面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翠儿笑道。
“你又知道了。吃你的饭!”
“哦?你是叫翠儿吧。”
“是呢先生。”
“翠儿姑娘,你对离儿从前很熟悉啊,说来我听听,就当是下菜用的了。”
翠儿盈盈笑起来道:“小少爷小时候的事我不太知道,我进府的时候小少爷已经七八岁了,不过我一直在少爷房里做些杂活,之后的事情也还是知道些。”
“说来听听。”付唯饶有兴趣。
“说起细心,心灵手巧...先生可见过大小姐了?”
“见过了,英姿飒爽,着实让我惊讶。”
“是呀,我们大小姐的样子可帅气了,我是个女子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翠儿扶着脸颊笑道,眼里满是春风羡慕,天真烂漫的瞳仁仿佛快要溢出光,她微微收敛了一下笑容接着说道:“那先生可曾留意过大小姐佩剑上的璎珞坠子?那呀,可是小少爷当初被您接走前,熬着夜打的璎珞,打了好些个呢,就为了做个最好最结实的送给大小姐,大少爷也有一枚的,上面坠着的玉石都是先皇御赐的外藩进贡的宝贝呢。”
“哦?还有这事儿。”付唯挑起眉毛看着凡离,凡离只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饭,脸颊有些红。“先皇御赐的宝贝石头,你个小破孩儿怎么会有?”
凡离鼓着一嘴的饭,眼也不眨,甚至有些理直气壮的说:“偷我爹的。”
付唯一贯冷峻的面庞有些抽动,悄悄掩面笑出声,心里只觉得可爱。
“其实我那时说打璎珞我比较拿手,可以用我的,小少爷非得自己亲力亲为,他当时以为跟先生您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难过了好久。”
付唯给凡离盛了一碗热汤,表情有些温暖,平静地说道:“还有呢?”
“还有...小少爷之前很粘人的,重感情,很天真。之前大少爷走的时候他扒在大少爷的背上说什么也不肯撒手,闹着要一起,”翠儿咯咯地笑起来,“可是一旁劝着的小厮丫鬟们呐说,你一走,你祖父和姐姐怎么办,他竟一下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拉着大少爷的衣角抱着门口的柱子,也不哭,也不闹。后来自己乏了就靠着柱子睡着了,大少爷才走的。”
“那看来如今也是一点也没变。”付唯温柔的眼神落在凡离的身上,“现在也是粘人的很。说起来...常听你们提起的大少爷,他似乎常年不在府中。”
“是了,大少爷成年后不知为何执意不肯留在府中,却要去凄苦的南疆还要再南边些的荒凉之地带兵驻守。凡老将军虽说宝刀未老,带兵操练也完全使得,但毕竟也年事已高,冰霜下雨总会有些病痛的...老爷夫人都相继去了...就剩下大小姐苦苦撑在军营中,不过好在近些年来也无大事,多是边陲之地的一些小动小乱,还不至于形成什么大规模的战事,南蛮因将军府的镇守,安静了许多,不然大小姐一人怕是难以承受。”
“不过...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大少爷肯定会回来。”翠儿接着说道:“虽说翠儿没有亲眼见过大少爷的本事,但常听府里小姐身边的女将说,大少爷年纪轻轻武艺谋略超群,连老将军都叹为观止呢!”她说起府里的这些,眼里总是洋溢着绚烂憧憬的光芒。
“这些年南蛮平静,必定也和凡业驻守南疆有分不开的关系吧。”付唯暗自想到,“这将军府里出来的丫头就是不一样啊,随口就能说些周遭时局,动荡小乱的。”
“离儿啊。”
“嗯?”
“你是不是该为你姐姐,为你府里分担点重任了?”
“我?...我,不会打仗,脑子也笨,天生不是带兵当将军的料。”
“凡是总得学习嘛,也不可妄自菲薄,你跟我一起修炼这么久了,名师出高徒,再不济,也能护得身边人安全。虽说我道向来不掺军中朝廷之事,不入乱世,清幽自在,乃清修江湖尔尔一角,但你不同,你生在将军府,先帝赐国名,血液里流的都是平定天下的将军血。怎可跟着我糊里糊涂的过这一生。”
“那师父的占星宫还从来不收官宦子弟呢!”
“收你是机缘巧合,天道星缘,接下来的路,你需仔细思考了。”
凡离听着不做声,翠儿收拾好了桌子轻盈跑去厨房。付唯看着这丫鬟的方向发了会儿呆,却被凡离都看在眼里,凡离不禁想到南镇的那个女子,心中涌上一团焦躁的火焰。
“你是不是想把我扔在这。”凡离的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付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的说,酒杯抿在唇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好,你可以把我扔在这里,那你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被何人所伤,他为什么要伤你,这伤痕怎么如此诡异,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离儿啊,”付唯放下酒杯,“这世上不解的事太多,你又何须执念。”
“执念?”凡离大口吸着气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我何时有过执念,我不过是被你们挑来撵去的一颗浮尘罢了!”
“离儿。”付唯的声音沉闷深邃。
“当初不知为何我被那个男人带走,将军府算是送走了一颗丧门星,后来又不知为何将我从他宫里撵了出来,天寒地冻的雪山上,就这么任由着我自生自灭!再后来,你又将我捡了回去,多少天都不和我说过一句话,也不告诉我我为何被逐出师门,也不告诉我接下来将往何处去,我就只是依附着你,乖乖的跟着你,做着一个没有思绪没有疑惑的提线木偶罢了!”
“离儿!”
“再后来,我自觉我与你之间的关系开始熟悉了,跟着你也变成一件幸事,但如今想来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你又何曾拿我当过贴几人,不过是当着三岁孩子哄着罢了!你从来,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现下你想脱身了,不愿带着我这个累赘了,居然连个理由也不编排,就想直接一句话把我扔回将军府。”
“离儿!”付唯皱眉突然站起来想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可突如其来一阵疼痛和眩晕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啊,师父!”凡离慌乱的起身去搀扶住付唯,顿时忘了方才的怒气。他小心的搀着付唯,挪到床榻上,付唯虚弱的靠在床头,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瞳仁在烛火中辉映成灯,晶莹闪烁。
“你今年多大了?”
“啊?十...十六。”
“对啊,十六。”付唯突然浅浅的笑起来,他嘴角的弧度温柔轻盈,满是灯火的眼神深邃而神秘。凡离甚少见他这般笑意,痴痴地端详起来。“你才十六,正是年少蓬勃,轻狂烂漫的年纪,我想让你无忧无虑的再多过上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