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相是真》南宫砚

6、第六章

　　两个带着黑色口罩的人坐在医院的输液室。
　　费越林放下剧本抬头看看，玻璃瓶中的药液一滴一滴地落下，速度还算差不多。
　　旁边的这个人，已经裹着他的外套，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有一会儿了。
　　深夜的医院是一次不可多得的体验，这里不仅光线惨白，而且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药剂混合的奇妙味道。更重要的是，不到这里你就不会知道，夜深人静，城市应该进入梦乡的时候，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坐在这里，体会着疾病之苦。
　　他小心地摸了摸路珉的脑袋，生怕吵醒他。烧已经退了，因为睡着了所以呼吸很弱，但是很平稳，让人安心。
　　隐约之中，费越林感到疲惫，毕竟他也是拍了一天的戏下来，一刻也没能合眼。但他有股说不出的不舍得，不舍得睡去，不舍得把目光从身边的这个人身上稍稍挪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有一种第六感，眼前的这个人，理应是他的心尖之人，沾上了就叫人再也舍不得放下。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演戏十年遇见的常态之中，难得的例外。
　　也许是因为性格上的慢热，也许是因为不太会说话也不太懂人情世故，他习惯了别人对他从第一眼就开始了的误解。他一直以来都不善于展现自己，这是一件很吃亏的事情，所以在接戏这件事情上，能让他选择的机会就不那么多。他还非常怕采访，主持人也很怕采访他，甚至调侃他是行走的尴尬机，他不会抖机灵，也就意味着不怎么会圈粉，勤勤恳恳地拍了十年戏，稳定的粉丝却并不多。
　　于是他作为一个演员，也就只好通过演戏来排遣，所有平日里冷掉的场和尬掉的对话，使得他在人际交往中越来越慢热的同时，也让他在戏里沉浸得越来越深。
　　拍摄结束之后，剧组的人会说：“他话很少，也不怎么好玩，但是拍起戏来真的很认真。”
　　他习惯被别人说高冷，习惯了接受自己“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而路珉却不一样，从一开始就那么认真地想接近他，了解他，逗他开心，不免让他觉得很震惊。
　　他从不曾觉得自己有什么超出他人的特别之处。
　　起初他想，路珉对所有人都很热情，大大咧咧的，也许就像他不喜欢说话一样，是性格使然。但很快，路珉在他身上表现出的坚持不懈和事事关心，终于还是在他的心里撩起了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的涟漪。
　　这个人太暖和了，把腼腆高冷的人都生生捂热。
　　他很难得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到这么轻松和快乐。
　　也许路珉并不是自来熟，他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对自己这么好的。
　　这个随之而来的想法甚至让费越林感到更加愉快，继而促使一些细细想来有点可怕的念头，在费越林的心头似野火般疯狂地蔓延开来。
　　他再也不想他离开半步。
　　他想得到他。
　　正想着，肩上的脑袋转了转，也许是觉得一个姿势睡久了有点不舒服，想换个动作，也就把自己折腾醒了。
　　路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费越林身上，微微惊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两声。费越林一猜就知道，如若不是脸上带着口罩，现在一定能看见他脸上浮现出的有点浮夸的坏笑。
　　真是见了鬼，他这么一笑，费越林竟然觉得有点心虚。
　　“你笑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睡着了靠过来的……我又没有……”
　　“真是的，你着急什么嘛。”路珉眯了眯眼睛，“我刚刚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费越林看了看表，已经将近三点了。
　　“这么久啊，没多会儿天都要亮了。”路珉歪过脑袋，“你就一直在这儿守着我？你不睡会儿吗？”
　　“我睡了谁帮你看着输液瓶啊，要是我们都睡着了，你就等着挂空气吧。”
　　路珉醒的挺是时候，瓶里剩的也不多了，大概有个十几分钟就能挂完，路珉精神好了许多，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
　　“一会儿结束了回去，你好好睡一觉，我帮你请过假了，病成这样应该能批一天休息，否则硬要上场事倍功半，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那你呢？明天你能行吗？”
　　“你自己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不用你操心。”
　　路珉叹了口气：“还说呢，我刚刚怎么说还打了个盹儿，你倒是结结实实的一夜没睡，要不说你是老实人好欺负呢，导演又不会给你批假。”
　　“我不放心你……”
　　“我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还说呢！昨天是谁非要扛着拍戏，高烧发到四十度？到底你傻还是我傻？”
　　费越林突然一凶，把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路珉吓了一跳，秉承着爱人最重要原则的他赶忙赔了笑：“哎呀好了宝贝，别生气别生气。是我不应该让宝贝担心。”
　　费越林斜了他一眼，也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