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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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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软散步到九点半多才回去。她回去的时候无意间又经过了那条石板路。她万万没想到,曾泉还坐在那里,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只是那目光和那面容已经被黑夜遮掩,模糊不清。不过,那孤独萧索的身影,同样穿透了空气,将那人的无助体现得淋漓尽致。
阿田先一步跑过去蹭着曾泉的腿。曾泉对阿田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她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看向了她的主人。“好巧。你还没回家。”
“我这就回家。”方软却并没有抬脚,她礼貌地回问一句,“你怎么也不回?”
曾泉别过头继续微笑着抚摸小狗,她羡慕方软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狗陪伴,于是,她表达出了此刻的孤寂。“无家可归。”
方软有些吃惊,正疑惑间,曾泉回答她:“不想让别人见到我落魄狼狈的样子。所以哪里也不想去。”
死要面子活受罪。方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那你爸妈呢?”
“环游世界。老宅的灰比土还厚,而我没有钱请人打理屋子。”曾泉的话很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别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回到那里,均泽败在我手上,无颜回去面对列祖列宗。”
方软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要面子,但是她又忍不住同情她。尤其是在此时,曾泉弓着身子抚摸她的小狗,却用那和她家阿田一样眼巴巴的眼神期盼地看着她,并对她十分卑微地说:“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她清楚地看到了曾泉的难为情。因为她不仅又垂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仿佛最后都快消散在夜色里似的。
“你想要多少钱的?”方软在心里叹口气。
“我只有1000块。”曾泉抬起头,明亮地看着她。
“……”堂堂一个总裁,居然身上只落得一千块……方软觉得她很想撬开这个总裁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啥?难道不能借钱重头再来?难道面子就那么重要吗?她的小弟呢?好友呢?怎么一个都不在!果然只是酒肉朋友?方软又替曾泉感到悲哀。富人的世界真是瞬息万变阿。
“1000块,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方软没有不忍心打击她,而是实话实说,“而且,不会有人只租给你一个月。”
“哦。”曾泉又低下了头,只是不再抚摸小狗。她叹口气站起了身,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她忘记自己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于是,她向方软告别:“好了,我该走了,你也快回家吧。天晚了。”
“哦。”方软看着那个无力的背影,在夜色里一点点远去。白色的衬衫让她更加孤寂可怜,那抹影子,仿佛走在一条绝路上,仿佛下一瞬,就会变成一朵云,漂浮上天空消失不见。于是,方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喊住了她。
“等等!”方软带着阿田快步跑上去,“等一下,曾泉!”
这是第一次方软喊出这个名字。远处的曾泉有些意外,她站住了脚,等着她来。随即强打起一些精神询问:“怎么了?”
“要不——”方软扶了扶自己的耳发,“你来我家吧。”
曾泉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想不通为什么方软要将她喊住,也不知道为什么邀请她去她家。但是当她感觉到阿田在她脚下蹭着她裤腿的时候,她点了头,并且有些愉快地回答:“好。”
“……”方软以为她会推让一下,毕竟这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吗?不,她不明白,曾泉不会接受熟人的帮助,却会对一个不熟的人敞开心胸。因为,这才是她的死要面子。
于是,方软带着一人一狗向自己家走去。在经过楼下的超市时,她扭头看了一眼曾泉。她叹口气,走进超市买了另一套洗漱用品。曾泉本来想自己付钱,却没想到被方软一句话说得无言以对。“你还是把钱留着,以后用的地方还多着。”
这在无形中,伤害了曾泉的自尊心。她只好全程一言不发,然后负责起拎东西的任务来。阿田是只很欢快的狗,总是精力充沛地晃来晃去。曾泉就在方软的身后,看着这一人一狗和谐相处。
曾泉记得方软的家在如意园。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那大大的招牌。这是个不大的小区,但是内里很安静,小区里的花园散发着芳香,但曾泉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才会有的味道。
随着方软爬上五楼,在进入右手边的屋子后,曾泉突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极度复杂地看了一眼方软,这才发现方软长得十分亲切。五官并不精致,却很耐看,微厚的唇,使她看起来有些俏皮可爱。
“你站着干什么?换鞋进屋呀。”
“哦。”曾泉听话地换鞋进屋。随后她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屋子不大,一套一的房,客厅的主角是那占了几乎一半地盘的沙发,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电视。在稍短的那侧沙发靠着的那面墙旁,是一扇推拉门。曾泉从开着的门望进去,一张布置粉粉的单人床映入眼底。
在推拉门的对面,正对着洗手间。而客厅沙发对着的电视墙旁,另一扇推拉门通往厨房。曾泉站在沙发旁看见了灶台,以及阳台上的一盆长势很好的芦荟。
整间屋子布置得很温馨,茶几上还有一盆白掌正在开花。这不大的地方她很快就转完了,前后不到两分钟。最后,她走进了厨房。第一眼就落在了围着围裙的方软身上。
方软这会儿正在炒蛋炒饭。鸡蛋的香味引得她饥饿更甚,而眼前的温馨景象却引得她一阵胃疼。她想起了过去汤然也曾这样下厨,也曾这样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家的气息。却不知道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样,而她自己,也沦落到此。
“唉。”她叹了口气。她默默地走回了茶几,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等着她的晚餐。
蛋炒饭很快就炒好了。方软端着盘子和勺子出来就看见曾泉一本正经的发呆。她体贴地打开了电视转移她的注意力,并对她说:“吃饭吧。”
“好。”曾泉愣了一下,才说,“谢谢。”
“不客气。”方软不好意思地看向了电视。
客厅里其实气氛很安静。曾泉吃饭的速度相当快,风卷残云之后,意犹未尽地看着方软说:“吃完了。”
方软瞧着那比洗过还要干净的盘子时,与曾泉无声地对视了五秒钟。最后,她试探地问道:“要不,再煮碗面条?”
“那就,麻烦你了。”曾泉说得相当得一点不麻烦。方软根本没有听出来半点是真的觉得麻烦的意思,反而只透露着我还没吃饱,你快去再做一点的错觉。
她被噎得无奈起身,回厨房认命地又下了一碗清水面。
“我想再加一个荷包蛋。”
方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惊慌地回头,发现曾泉那张又白又精致的脸就在她不远处。“什么?”方软下意识地反问。
“我想再加一个荷包蛋。”曾泉一本正经毫不客气地重复了一遍。
方软在那一刻怀疑曾泉的脸皮比她头上的绿帽子还厚。她足足盯着曾泉看了一分钟,才无言地转身在锅里加了一个荷包蛋。她难以理解,曾泉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厚颜无耻的。
这回吃完了面以后,曾泉不再说谢谢。她站起来将碗筷都收拾进厨房,并自觉地刷锅洗碗收拾厨房。尽管不是很熟,却也做的像模像样。一旁的方软看的是目瞪口呆。
“很好吃。”曾泉从厨房里出来时,对在沙发上看着她的方软说。
“哦,谢谢。”方软这么说。
“嗯。”曾泉在她身边坐下,生硬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方软。方正的方,柔软的软。”
“你和汤然?”曾泉想起了半年多前的一面之缘。
“好朋友。”
“哦。”
突然间两个人没了别的话。气氛尴尬起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曾泉是天生话不多,不喜欢和人聊天。而方软是完全不知道该和这个从老总变成凡人的曾泉聊天。最后还是曾泉打破了尴尬:“阿田呢?”
“哦,我家不大,所以就让阿田自己在外面浪去了。我只负责他的晚饭和晚饭后同他遛弯。”
“狗还可以这么养吗?”曾泉疑惑地看向方软,在她的记忆里,狗不是都关在家里养,只是偶尔拉出去遛遛的吗?
方软觉得好看的人带着这么迷蒙的表情是在犯罪。她真心觉得曾泉这张脸太过英气。俊挺的眉毛和薄薄的嘴唇都显得她严肃而高冷,而此时那真诚而又无知的眼神,却又让她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惹人喜欢。
“我脸上怎么了?”曾泉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方软会盯着看这么久。
“没有。”方软有些耳红的别开脸,然后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别的狗也许不可以,但是我们中华田园犬就胜在随便怎么养都行。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他就有一口吃的,这样就行。”
“原来是这样。”曾泉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点头。然后两人又回到了看电视的气氛。
时间一点点向着明天进发。方软渐渐地就熬不住了。她打了个呵欠,然后起身对着曾泉说:“你就睡沙发吧,沙发头上有一床薄被你晚上盖。洗手间在厨房旁边,待会儿你自己洗漱。我困了,要去洗澡睡觉了。”
“好。你去吧。”曾泉点头。
方软就此将她当做透明人,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洗澡吹头发,然后彻底将那扇卧室的推拉门关上。曾泉在那最后的缝隙消失后,才拿着刚才从商场买的一身睡衣进入洗手间。
她很快地就洗漱完毕躺在了沙发上。可是她无法入睡,她将这大半年来的事情从头都理了一遍,又将这间屋子回想了一遍,将方软的样子再想了一次以后,她才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好在一夜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