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微光》喻言家

16、木鱼·16

　　两人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照片。
　　那张应知给沈牧屿的卡片，被摆成端正的姿势，丝毫没有半点角度的偏倚。

　　那是一张邀请函。

　　七夕临近，在店里消费的每位客人都会收到那么一张小卡片。
　　不算很正式，不过设计尤为精巧，看起来诚意满满。

　　但沈牧屿那张是独一无二的。
　　这一笔一划都是由应知亲笔写下，扫描后印上去，保存良好地交到受邀人手上。

　　现在，卡片上印着一串工整清秀的字迹，上面写道——

　　沈牧屿先生：
　　七夕当天，简所将如期举办七夕主题活动，诚挚向您发出邀请。
　　提前祝节日快乐。

　　落款是应知的名字。

　　一张简短又内容丰富的邀请函。
　　苏甜一字不落地浏览完，一口咬定说应知心机，这邀请函初看正经，却字字句句透着暧昧。

　　开篇就提醒人家七夕到了该有所表示，紧接着抛出书店的邀请，云淡风轻地表明只不过是店里促销的手段，最后的邀请人又让落脚点回归暧昧。
　　是我，应知，私人提出的邀请。纯属私人行为，而手写的方式又体现其用心和诚意。

　　结构完整，思路清晰，可以说是环环相扣，让沈公子不得不从。

　　这番骚操作让苏甜连连叫好：“妙啊妙，我们老板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应知梗着脖子辩解：“我没有。”

　　苏甜早已看破一切：“没有吗？那我问你，无缘无故祝人家七夕快乐，是何用意？”

　　“我那是节日快乐，不是七夕快乐，”应知急中生智，脱口而出，“还有可能是处暑节呢。”
　　理由太牵强，苏甜直接气笑了：“处暑节？你邀请人家来书店过节？”

　　应知扶额长叹。

　　输了。
　　心虚的人从来都打不赢嘴仗。

　　苏甜却丝毫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急忙催促应知：“快点开底下的图片，看看沈公子回了什么。”

　　伴着这张似暧昧似骚气的邀请函下面，还附有另一张图片。
　　可惜图太小了，看不清楚，所以苏甜抓心挠肝地想看内容，是什么回复让自家老板自信心爆棚。

　　应知也不吊人胃口，把屏幕大大方方摊开在两人中间。

　　这张拍的是邀请函的另一面，原是简洁灵动的线条图案，如今多出几行小字。

　　应知小姐：
　　已收到邀请函，万分感谢，不巧当天已有工作安排，恐不能提前出席，晚些时候定当到访。
　　至于节日快乐，我更想亲口说。
　　祝好。

　　最后郑重附上自己的名字。

　　应知先前只匆匆一瞥，只知不是拒绝，而今细看每一个字，一颗心瞬间塌软，凹进去大半。

　　应知从小好读书，知识面广博。读过王小波先生写给夫人的书信，看过朱生豪的“宋清如至上主义者”，也歆羡于钱钟书和杨绛先生的天作之合。
　　多位文人的熏陶下，她的骨子里，是传统而诗意的。

　　尽管在寻常人看来，这样的诗意也许算是矫情，舞文弄墨，故作深沉。

　　她的理念，在现如今并不受推崇。

　　甚至于当代的恋人关系，已不是靠书信的多少、言辞的恳切来维系，而是在通讯软件上擦出的火花大小来评判。
　　他们甚至，从没有为自己的心爱的人执笔写下心意。

　　应知不喜欢那种冰冷的，依赖机器的相处模式。
　　她想要有温度的交往，可以感受到自己是被珍重、被珍惜的。
　　两个人惺惺相惜，彼此看重，多好啊。

　　沈牧屿是她等来的，第一个这样的人。

　　他懂，他都懂。
　　他知道如果对方打来一个力量满满的球，自己就必然不能怠慢。他知道该如何控制力道，打得坚决又漂亮。
　　给他的每一份心意，他都会妥帖安置好，并且让你切实感受到。

　　这样一个人，应知甚至违背道义教养地想过，万一……万一他有对象，她也要悄悄偷过来。
　　她舍不得给别人。

　　眼中似有什么夺眶而出，应知忙偏头去擦。

　　苏甜本就是随口调侃，却不想调出应知的眼泪，她迟疑一瞬，递过去一张纸巾。

　　屏幕始终没有熄灭，那串小字仿佛刻在原本的卡片上，与图案融为一体。
　　苏甜翻来覆去看了半晌。

　　那一刻，她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本就该结为连理。

　　//

　　拍照发过去后，沈牧屿一直在调整工作安排。
　　自己手上的选题得放一放，大家的进度也需要统计一下，以免影响后续工作。

　　编辑部共十个人，他的职务是副总编。这意味着，他需要在保证自身工作成果的前提下，把控全局，处理琐碎的事务。
　　承担这项工作，把握时间节点尤为重要。
　　所以他可以请假，但不能毫无计划地突然离开。

　　一切安排妥当后，沈牧屿敲响了总编室的门。

　　“进。”

　　沈牧屿进门后，将文件夹递过去：“总编，这是近期的工作安排，以及提交上来的选题策划书，您过目。”

　　梁靖扶了下眼镜，翻看几页工作安排。
　　简单浏览之后，他把安排表搁在一边：“你把过关的，没出现过纰漏，我放心。”

　　梁靖继续翻动选题报告，忽的指尖一顿：“这个《食客》的选题，你是什么想法？”

　　“食谱类书籍已经不行了，”沈牧屿道，思路清晰地梳理行业现状，“文字表达总归有限。近几年美食类综艺节目大行其道，新媒体视频广受热捧，而且无需花费，阅读成本低，美食类选题可以说已经被业界列入黑名单。”

　　沈牧屿边摇头边笑：“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若是能在此类图书市场做差异化和小众化处理，就能从中分一杯羹。”

　　“而且很明显，这本书稿与浅陋的食谱不同，它的优势在于把历史名人、传统文化与食物结合。如果把它定位为一本传播传统文化的科普读物，选材新颖些，善用现代化语言，市场部那边，可操作性也强一点。”

　　梁靖听了沈牧屿的这番言论，看到他的态度，掸了掸纸面道：“老选题做出新花样，要排除前人的障碍，比全新的还要冒险。”

　　“每本书都是一场冒险。”沈牧屿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地表态，“但这个选题，值得我们搏一搏。”

　　出版本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冒险，时输时赢。如果因为有风险而迈不开脚步，必然走不长远。

　　每一位出版人，也都是冒险家。可以在碧空万里的晴天扬帆，也能在惊涛骇浪中逆行。

　　梁靖，德高望重，名望颇丰，从出版社退下来后，在本公司就职一年半。作为经验老道的编辑，他的业务能力无可挑剔，且乐于培养新人，把编辑部的整体水平带上了另一个高度。

　　此刻，他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就像是在看年轻时的自己。
　　他的眼里并没有势在必得和急功近利。
　　他只是单纯觉得，放弃这个选题很可惜，错过这本书稿很不值。

　　梁靖指尖点在桌面上，蹙眉：“这么一个有争议的选题，要通过下周的立项会并不简单。”

　　沈牧屿沉声：“事在人为。”

　　闻言，梁靖眉头舒展开，重重点了点策划书上的内容提要，朗声道：“这本书要出，而且要出得漂亮！”

　　现在市面上所谓的长销书、畅销书，当时出版时哪一个不是波澜曲折？
　　作者和编辑费劲心力，坚持数年，才能让书稿面世，甚至流芳百世。

　　所以说，不怕书稿难，就怕编辑畏难。

　　不管这是谁的选题，让沈牧屿这样在意争取的，一定是内容打动了他。
　　所以梁靖并没有阻拦，只是提点两句可能遇到的困难，做到提早准备。

　　沈牧屿笑了笑，应声说好。

　　在梁靖之前的另一个总编，遇上同样的情况，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那是个保守又不思进取的人，只想中规中矩出书，生怕惹到祸端，自己职位不保。沈牧屿多次提醒，只平白让人生厌，并没有效果。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

　　工作交代完，沈牧屿办好请假手续离开公司。临走前，他带走了那张独具匠心的邀请函。

　　当晚，久睡小姐再次发出订单邀请，沈牧屿顺手就点了接单。
　　也许是服完感冒药的缘故，难得没有辗转多久，他很快入眠。

　　一夜无梦。
　　隔天醒来，通体舒畅，头脑清明，沈牧屿看着外头的日光，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他已经……将近两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整宿整宿的失眠，初时让他心力交瘁，而后身体渐渐习惯熟悉，只会留下睡眠不足的后遗症。
　　每天一睁眼头痛欲裂，脑中被气势汹汹的疲惫感席卷吞噬，眼里灌满血丝。

　　而今天，情况完全不同。
　　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连空气都透着难以言说的安静宁和。

　　床头摆着医院开的感冒药，药片胶囊冲剂一应俱全，他从药盒里扯出说明书看。

　　上面的功能区并没有明确的说明，不过好像确实听说感冒药有安眠的功效。

　　这东西……可以治失眠？
　　沈牧屿眼睛亮了亮，记好用药的频次和数量，小心谨慎地放好它。

　　他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换上出门的衣物，早餐也不做了，直接出门吃。

　　良好的睡眠质量让他的愉悦值达到峰值，这对于一个长期失眠的人来讲，无异于中了头彩。
　　接着，他看到窗外的一抹橙色，若有所思。
　　两秒后，他心下警铃大作。

　　糟了。

　　下一瞬，沈牧屿迅速冲到卧室，在被窝里翻找。
　　手机，他的手机。

　　沈牧屿从不依赖手机，一般它都会被安置在固定的地点，床头柜或者客厅的茶几，但昨天接完单后，他难得感到困意，就那么随意一放。

　　最终，沈牧屿在床边的地板上找到了他的手机。
　　指尖放上去，并没有响应。
　　他猜想应该是没电了。

　　再一看床前的闹钟，他眼前一黑。

　　这个清晨，沈牧屿在自己家里跑了两圈，一圈用来找手机，另一圈是找充电器。
　　等他好不容易凑齐通讯工具，充好电。
　　开机后，屏幕中央的时间，显示八点半。

　　距离和久睡小姐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汗水，滴答一下，悄无声息地融进他胸前的衣料。
　　他气息不稳地操作屏幕，拨出一个号码，而后屏气凝神。

　　“喂？”
　　对方的声音不似平常一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如清泉汩汩，入耳清脆。

　　沈牧屿愣了一下，声线不稳道：“你今天……”

　　“我今天自己起床了呀，”应知笑了笑，惊喜的口吻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在上午自然醒，真神奇。”

　　沈牧屿知道，在这个平台，是需要提前付钱的，所以她这一次是付了钱但是没有得到应有的服务，但还是好心地完成了订单。
　　得益于此，他的信用值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五块钱并不多，但这个世界得以运行的前提，就是银货两讫的平等交换。
　　因为自己，她确实是吃亏了……

　　饶是没有收到责怪，沈牧屿也连忙解释：“抱歉，我昨晚吃了感冒药，睡过了头，我把钱原数转给你，还有之前的也一起，你看怎么方便转账。”

　　“这怎么行呢，”应知从善如流道，“我现在能自己起床，都是高人你的功劳。”
　　沈牧屿抹了把额前的汗，面露疑色。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赖床的人，大多出于懒惰和拖延。

　　他没有细究，只一味地让应知给一个转账的方式。
　　应知无法，只得绞尽脑汁想主意，最后她说：“不然这样吧，今天你邀请我接单，我接单后也是能收到钱的。”

　　“可以，”沈牧屿觉得这主意可行，“但是作为补偿，明天我还是会按时叫醒你的。”

　　应知笑了下，这人，怎么一点便宜也不占。
　　端端正正，明明白白的。

　　“好，那明天也麻烦你了。”应知只得答应下来。
　　两人约定好，挂完电话就进行操作。

　　高人的邀请立马就到，应知点了接单的按钮。看到弹出来的对话框，应知笑了笑。

　　嘿，真新鲜，她还是第一次接单叫别人起床呢。
　　虽然是个假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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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诗意和矫情，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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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半个月，每天蹲评论区一遍又一遍。
你们真的好暖哦
感谢喜欢，每一句每一句，喻喻都妥妥收藏好啦
感谢雷：蠢蠢的芸芸就是我呀x6；惟有美景美食不可辜负x4；小机智x1；及犬x1
营养液：惟有美景美食不可辜负；蠢蠢的芸芸就是我呀；练小喵；一位没有透露姓名的朋友；还有不要脸的自己，嘿
注册作者一年多了，今天才知道查看营养液入口，你说气人不气人！